如笙就是颐和公主的那个婢女, 她就等待颐和的营帐外, 神情焦急。看到杨齐把浑身是血的颐和公主抱回来,如笙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
    但她却并不慌乱,立刻拉开账帘让杨齐进去,里面已经有一位女大夫在等候。
    杨齐放下颐和,还未等大夫诊治,便被如笙赶出了营帐。
    “杨统领, 男女授受不清,请您在外等候,切勿僭越。”如笙神色冷肃,面对杨齐这样的大将都毫无惧意。
    “你确定那个大夫能治得好公主殿下?!出了事谁负责?!”
    “我们公主殿下会自己负责!奴婢也会负责!”如笙强硬得有些反常,那娇弱的身躯挡在营帐前,让杨齐心中再生疑惑。
    他蓦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颐和公主的眼神,那双遍布血丝的眸子里,分明有眼泪。可是这位公主殿下一贯强势,怎会哭呢?
    不对、这不对劲!
    思及此,杨齐立刻就要往营帐里冲,却不料如笙竟直接抽出了手中长刀挡在杨齐面前,“杨统领,请三思!”
    与此同时,营帐外的护卫也做出了敌对姿势。
    “你竟敢拿刀子对着我?你们都反了不成!”杨齐沉声。
    “奴婢不敢,但这是殿下的吩咐。杨统领,请您回去吧,公主殿下很赏识您,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您也应该清楚殿下的为人——不要做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杨统领。”
    闻言,杨齐终于稍稍后退半步,看着眼前这个胆敢拿刀对着他的小婢女。
    如笙继续说道:“杨统领,若您能退后,等此间事了,要杀要剐,如笙但凭吩咐。”
    话已至此,杨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望了一眼厚厚的帘帐,那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让人一点都猜不透里面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颐和公主……
    杨齐再次后退一步,沉声道:“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说罢,杨齐大步离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如笙便似失去了混身的力气一般,突然坐倒在地。她大口地喘着气,双手发颤,天知道刚才她是怎么敢把剑对着杨齐。
    愣了片刻,她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进营帐。
    “殿下!”她低声呼喊着扑到床榻旁,看着颐和公主脸色煞白地咬着布团,“呜呜”地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的全身都是汗,一张漂亮英气的脸几乎惨白无人色。
    “宋大夫、大夫,殿下真的没事吗?你快救救她,快救救她啊……”如笙哀求着,却不敢去拉扯对方。
    宋大夫置若罔闻,神情专注地为颐和诊治,汗水一滴一滴地顺着她的额头滑落,却顾不得擦一下。
    她们现在所犯下的,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稍有不慎,那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等待无疑是极为煎熬的,如笙的心七上八下,片刻也不得安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昏过去,又被活生生痛醒,捂着嘴巴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却不敢支声。
    她们只能躲在这小小的营帐里,等待最后的结果。
    终于,“啪”的一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块被扔进了木盆里。血,也终于止住了。
    最后一颗保命丹药被塞进颐和嘴里,她用上最后一点力气将它艰难地咽下。过了很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地说:“我熬过来了……”
    她忽然笑了,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宋大夫连忙按住她,“不要激动、放轻松……”
    “我没事。”颐和说着,竟是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殿下,殿下您别……”如笙扶着她,眼神极力避着那个木盆。
    颐和却让她把木盆拿过来,她要好好看一看。
    “殿下!”如笙直接跪下了,肩膀颤抖着,“就让奴婢替您去处理了吧殿下。”
    颐和不听,丹药已经开始发挥药效,她感觉好了点,就要自己去拿。如笙怕她有事,便只好硬着头皮把木盆放到床前。
    颐和靠在如笙身上,定定地看着木盆里的肉块,听宋大夫低声说:“殿下请节哀。”
    “节哀什么?这是好事。”颐和望着那个原本可以成为她孩子的肉块,声音愈发平静。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它,好像要把它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像拿着烙铁印在自己的身上。
    如笙和宋大夫,都不敢说话了。
    良久,颐和才又开口道:“把它埋了吧,这个世上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它的存在,对吗?”
    后半句话,颐和是对着如笙和宋大夫说的。两人深深地低着头,恭敬虔诚,不敢有任何反驳。
    然而颐和望着自己满身的血污,仍然蹙了蹙眉。孩子虽然已经从她肚子里拿掉了,可是这个劫她还是没有渡过去。
    她的身体不允许她现在就出现在大家面前,虽然她可以对外称病,之前的戏做的也很足,大家都知道她受伤了,可是……金陵大战对她来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不能、也不应该躲在这帐篷里。
    她还是需要一个盟友,一个信得过的盟友。杨齐可以拉拢,但雁翎卫直属帝王,他显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忽然,一个名字在她脑中闪过。
    “去帮我把孟七七请过来。”
    彼时孟七七正在与姚关说话,两人就站在在金满曾出现过的那个地方,却不见金满踪影。姚关告诉他,金满有事先走了。
    孟七七气结,“他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忽然神出鬼没?”
    姚关歉然地陪着笑脸,道:“前辈息怒,我二哥也不想这样啊。”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不说?”孟七七眯起眼,秀剑被大拇指推着微微出鞘。
    姚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交代:“是白面具的那帮人,他们抓住了我二哥的弱点威胁他!”
    孟七七微怔:“弱点?金满能有什么弱点?”
    他都这么不要脸了,还能有什么弱点?
    姚关苦笑:“是二哥还未入五侯府前,与浮图寺的一点纠葛。”
    闻言,孟七七倏然记起上次在浮图寺时金满表现出来的嫌弃,甚至是厌恶。果然,他是跟那帮和尚有过节。
    可这过节得多大,能被人拿来左右金满?
    姚关瞧着孟七七的狐疑目光,忙不迭摆手解释道:“前辈您可别再逼我了,我入五侯府的时间可比二哥短多了,哪里会知道这些事?”
    “你没去问素衣侯?”
    “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被前辈你逮住了啊!”
    孟七七忍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继续问:“那金满呢?去见白面具了?”
    姚章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没说,只是走了,说有事就让我找你。”
    孟七七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恰在此时,颐和公主派来的人找到了孟七七,请他前去营帐议事。孟七七没有多想,便跟着去了,哪知道刚一掀开账帘,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他立刻顿住,也不急着往里走,目光扫过靠在床头的颐和和恭敬站在床尾的婢女,幽幽道:“公主殿下这是……玉体有恙?”
    颐和答非所问:“孟仙君为何站在门口不进来,难道还怕我变成妖兽,吃了你不成?”
    孟七七笑笑,这才大大方方地放下账帘走进来。
    如笙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床边,恭敬地请孟七七入座,孟七七也大方地坐了,问:“说罢,殿下请我来,所为何事?”
    “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仙君的意见。”颐和说。
    “何事?”
    “我想问问你,若我坐上神京的那个位子,仙君以为如何?”
    “嗯?”孟七七略显诧异地看着颐和,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给说了出来,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她到底想干什么?
    “剑阁一向不干涉俗世争端,无论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孟七七捧着如笙递来的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颐和也不急,说:“那季月棠呢?你敢兴趣吗?”
    孟七七挑眉,而后笑说:“公主殿下在问我感不感兴趣之前,能否先解释一下,先前在这营帐中发生了什么?”
    第215章 战金陵(十七)
    营帐内一时陷入沉默。
    颐和深深望着孟七七, 没了之前的爽快利落, 似乎在不断地审视着他。
    孟七七也在审视着颐和,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公主殿下。一个能在混战中的金陵建立起威望, 能随口把季月棠抛出来的人, 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这样一位女中豪杰竟然把自己搞得这么虚弱,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
    良久,颐和公主唤来如笙, 帮她在背后垫了一个软枕。她稍稍坐起, 似是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
    “公主殿下, 我看你还是养伤要紧, 孟某就不打扰了。”孟七七作势要站起来。
    “仙君留步。”颐和长舒了一口气, 忍受着身上的疼痛,道:“你不是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我刚才拿掉了一个孩子。”
    “殿下!”如笙花容失色。
    颐和摆手让她退至一旁,灼灼的目光盯着孟七七,道:“我相信仙门之中, 没有谁比你更不在乎这俗世礼教, 否则你也不可能与陈伯衍在一块儿。”
    孟七七笑着没有答话, 目光扫向如笙,道:“殿下,你可把这位姑娘给吓坏了。”
    “如笙,你可以退下了。”颐和道。
    如笙看了一眼孟七七,眼中有担忧,可颐和态度强硬, 她便只好躬身退下。
    颐和问:“现在可以谈了吗?”
    孟七七终于坐直了身子,道:“殿下但说无妨,只有一点我需问你,鬼罗罗还不知道这营帐内发生的一切,对吗?”
    颐和眸光微沉,道:“我颐和向来不依附于任何人,若你看重鬼罗罗胜过我,那你可以走了。”
    “殿下息怒。”孟七七确认了这个事实,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反而解释道:“我得搞清楚自己的盟友究竟是谁,不是吗?”
    “那你现在清楚了?”
    “清楚。”孟七七点头,“所以殿下是想让我帮忙,把这事儿揭过去?”
    “孟七七,不要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那公主殿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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