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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叔伯祖是不是给她找了个叔伯祖母的疑惑中,魏听荷和苍苍子来到登阳武平。
    登阳岛是云梦泽十二仙岛之首,但其岛并非云梦泽最繁华的地方。登阳岛岛上仅有岛主、各殿长老及真传弟子的洞府。无论是讲经堂、宝书楼,还是宗门坊市,都放在其他岛上。
    是的,登阳一门占据的是一片群岛,登阳岛只是群岛中最大的那个主岛而已。
    尽管魏家老祖魏云是登阳岛长老之一,却也没那个能耐把一家老小连带着仆役一起送到登阳岛上。魏家只占据了登阳岛附近一个小岛,将其改名为武平。
    武平岛可谓是魏家的私地,出现在岛上的人,只有魏家子孙、魏家仆役、魏家客卿,和来拜访魏家的客人。岛上有灵田,有灵泉,有灵矿,有养灵兽的马场,有织布的织坊。有交易的坊市,能自给自足,自成一国,其中有不少魏家的仆役,好歹也算修士,却一辈子都没出岛看过。
    平静,是苍苍子五岁被卖到……送到东皇岛之前,对武平岛的印象。
    快一百五十年了,今夜下飞舟踩上武平岛的苍苍子,对这里的第一感觉,依然是平静。
    魏家老祖魏云已过八百大寿,在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身死道消的一众元婴真君里,算很长寿的了,她就像是挡在魏家子弟乃至整个武平岛上方的大树,只要她还在,武平岛就风雨不倾。
    苍苍子私下里觉得,如果魏云不出点事,魏家子弟别想有什么出息。
    不会各个如魏听荷一样懈怠就算老天保佑。
    魏听荷不知道她尊敬的叔伯祖在腹诽她什么,领着苍苍子一路往武平岛中心去。魏家大宅就在那里,魏云的外苑更是在魏家大宅深处。
    此时虽已夜深,修士却无需遵循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苍苍子路上遇见不少魏家人。有是他长辈的,也有是他晚辈的。这些人一看到苍苍子就停下脚步不敢上前,偶尔和苍苍子目光对上,也只回应给他尴尬的微笑。
    出现在这里的苍苍子真是格格不入。
    也是,整个魏家大宅,可能只有魏听荷一个把他当做魏家人。
    她遵循辈分和血缘远近称呼他为叔伯祖,而魏家大宅的人,只会称呼他为东皇岛主或苍苍真人。
    对了,还有一人,称呼他为……
    “三郎,你来了。”
    站在门前的魏云招呼道。
    魏家老祖魏云的相貌同苍苍子一百五十年前离岛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她依然是那副二八女子的模样,因喜欢红色,全身上下便全是鲜艳而跳脱的朱红。她带着假鬓,眉心点着牡丹样式的花钿,国色天香不过如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足以当别人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年纪。
    这么说也没错,魏家老祖魏云虽已八百岁,却从未与任何一修士合籍成婚,也不曾有过子嗣。
    如今的魏家人,皆是她兄弟的子孙,没有一个是她的直系。
    如果讲洞幽岛主是云梦泽众多修士的励志榜样,那么魏云就是那个传说中心思恶毒的坏女人。她心思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恶毒苍苍子不知道,但面对她看似和蔼的招呼,苍苍子一点也不想应答。
    “哦?”魏云掩嘴笑,“三郎有怨气啊。”
    她这样说,转身进屋。
    魏听荷不能继续往前了,苍苍子同她别过,进屋在客位坐下,问已经主座上坐好的魏云:“魏老祖何事找我?”
    魏云叹息:“如此冷淡,果然有怨。三郎还在记恨我将你送去东皇岛的事吗?”
    苍苍子皱起眉道:“没有。”
    他声音颇为冷硬,若有围观者在旁,一定会觉得他说得谎话,可惜苍苍子说话天生这个腔调,平日里说话还好,搭配对白风子的冷嘲热讽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在这种时候,总会叫人误解。
    魏云不至于误解,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这小辈可爱。
    “记恨我,有怨气,恐怕也不想合籍,不想看我介绍给你的好女子,既然这样,为何还是应我所邀,来我面前了呢?三郎?”
    魏云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响指。
    一个酒碗凭空出现,里面已经盛满灵酒。
    魏云端起就喝,没留下苍苍子的份,她晓得她这个小辈,茶啊酒啊点心啊,给他都是暴殄天物。
    一碗饮尽,她用红袖擦干嘴唇,将碗往地上一抛。
    上好的酒碗落地即碎,酒气蔓延开,竟然化为一座将整个外苑笼罩其中的结界。
    魏云接着之前那句话道:“是因为,想让我替你引荐洞幽那位吗?”
    苍苍子面色不动。
    虽然他已经全身僵住了。
    “要不是了解我家三郎的秉性,我说不定也会被最近这些传闻给骗过去。什么离岛要债啊,霸道无理啊,沉湎享受啊,哪一件都不像你做的事,偏偏你都做了。几个时辰前还同云麓岛主闹翻,真是好大一出戏。闹翻后又来我这儿,”魏云笑了笑,“看来是已经和云麓真君商量好,当着所有人瞒天过海,要来一出卧底计了。”
    说的非常正确,苍苍子沉默。
    魏云道:“三郎,看在我是你长辈,还教养过你几年的份上,听一句劝,放弃这个计划吧。”
    看起来在仿佛神游天外的苍苍子抬眼看她。
    “你没和洞幽那位老祖亲手打过交道,”魏云道,“别看那位老祖只是元婴,可是,哪怕是登阳岛的青阳道君和元剑岛的金蝉道君也不愿对上他。当年他一手演出百岛血案的时候,你根本没出生,这两百年他渐渐不出手,年轻人都不晓得他的名声了。你卧底过去,卧底成功了,又能如何?传消息?一次两次下来你身份就暴露了?使绊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以为他抓不住你?拉拢他人?你给的利益难道能比他给的更高?两边对比如此悬殊,你既然放弃了中立,还不如干脆投向他?”
    “投向他?”苍苍子反问,“投向他就能知道他搞这些幺蛾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了吗?”
    “那位老祖的心思有谁能懂?”魏云道,“我只看得出来他不在意仙岛排名。”
    苍苍子别开眼。
    他有一句学自鹰不泊的脏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当我是害你吗?”魏云蹙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终于有些长辈样子,“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苍苍子。
    “我一直是为你着想的,哪怕你师父来我也不怕说这句话,”魏云道,“东皇岛功法或有独到之处,其富裕也举世闻名,但这一切和其功法缺点相比,却是完全比不过。”
    “你本是天资绝艳之辈,就算不修《先天太阳真乙经》,修炼登阳岛的功法,也必然能突破金丹,这个金丹的五百年寿元完整。五百年让你打磨,突破元婴的几率同样很大。现在呢?你可知你明日会不会死?明年会不会死?分明到了金丹大圆满,元婴却比谁都遥远?我是心疼你,才不把你送入东皇岛那虎口。”
    “最后还不是送去了?”苍苍子道。
    “三郎果然在为此事怨我,但我又有何办法?”魏云道,“你如今也是一岛之主,应该能理解,我作为族长,不能为了你牺牲整个魏家。”
    她见苍苍子沉默不语,再接再厉。
    “比起十二岛里的针锋相对,你不如担心自己的寿元。我知你不会喜欢听荷的妹妹,但那孩子修习的也是纯正的太阴心法,东皇岛在不在十二岛之列都一样,别被无关的人忽悠得去卖命啊。”
    “我没怨过。”苍苍子道。
    “三郎……”
    “魏老祖请听我说完,”苍苍子不耐烦地打断,用他那结合冷嘲热讽别有一番风味的冰冷语气道,“我从未怨过你将我送到东皇岛,反之,没有成长在魏家,没有被您教养对我来说实在太好了,这是真心话,请您不要再误会。”
    魏云愣住。
    苍苍子则合上眼,想了想。
    他想起从不训斥他,也不说话,只默默以身作则的师父,如果当年没拜在他门下,后来他接触到师父,肯定会后悔没拜他为师。他又想起鹰不泊,如果他不是东皇岛的苍苍子,以多如恒河沙数的大世界数量,想要认识对方,根本不可能。
    他想要去鹰不泊所在的大世界,也想让鹰不泊到他的大世界中来。然而,在将人邀请来之前,他总要把这些事处理妥当。
    “我晓得当年您是怎么和师父谈我的价钱的,现在我们也这么谈吧。”苍苍子道,“买您替我引荐到那位老祖那边,以及闭上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要多少灵石?还是想要我东皇岛同域外的交易渠道?事先声明,魏老祖您不要狮子大开口,不然你暴露出了我的意图,我也能暴露出您的底牌。”
    万万没想到苍苍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魏云皱眉。
    “你这样,我都不认识你了。”
    学着鹰不泊给他举例的语气说话,苍苍子微笑。
    他也就学到了这一段话,面对魏云虚情假意的抱怨,他继续沉默。
    “既然你要谈生意,那就谈吧,”知道无可挽回的魏云道,“但我说的是真话,别和洞幽那位作对,苍苍子,如果你不想死无葬身之地的话。”
    ——
    魏听荷一直等着外苑门前,等到快要日出,才看到她叔伯祖从里面出来。
    “住处已经准备好啦!”她跑过去道,“叔伯祖跟我来吧。”
    苍苍子点点头,魏听荷便领着他沿着七拐八折的游廊往前,
    路过一荷花盛开的小池塘时,苍苍子突然停下来。
    他的目光穿过荷叶,落在虚无缥缈的某处,仿佛在深思。魏听荷以为他是见到旧景想起从前,缩着不敢说话。
    苍苍子没想到从前,他想的是以后。
    云麓真君并未强调洞幽岛主的难对付,毕竟都是十二仙岛的岛主,表面上地位还是相当的,他或许不觉得洞幽岛主难对付。
    但苍苍子也不能把魏云的警告视若无物,活了八百年的元婴,对付洞幽岛主的经验比他多得多。
    死无葬身之地吗……
    如果他死了,那鹰不泊……
    叮咚——
    都知道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号已经转手,会给他发消息来的只有鹰不泊了。苍苍子抬起直播玉简一看,果然。
    神识探入,打开私信,匆匆一瞥,苍苍子顿时如遭雷劈。
    只见私信中写道:
    【鹰不泊:刚才我看了下云梦泽最近的新闻。】
    【鹰不泊:猜错了别生气啊。】
    【鹰不泊:小荷你应该不会是东皇岛主吧?】
    第49章 天之所然奈何意
    应泊会去看云梦泽的八卦,是因为槍的改造第一阶段已经告一段落。
    几天前他就开始拜托几个认识的人收购劣质的玉石。只不过,珠宝这一行就算把他刚赚的五十万全投下去也可能冒不出水花,里面各种骗子混迹,水分太大,所以应泊并没有买多少,其品质也不过堪堪能用上。
    将贺永明的槍拆成零件,再把玉石粉末混在朱砂和黑墨中,零件浸入其中,拿出,晾干,拿着刻刀开始雕刻真炁运行的路线,再浸入,拿出,晾干。
    玉石粉末和墨水配比有必须达到的标准,雕刻时更要维持住真炁如丝不断开,按照要求做粗细地变幻。好在应泊通过这些天的符箓练习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不能说一点把握都没有。
    最大的问题是运笔和运刻刀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不敢在这方面托大,只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在零件上留下痕迹。
    据说鲁班神门有专门进行这种精细雕刻的法宝,比地球上的激光打印机更好用,普通真炁丸槍的生产已经实现全自动化,价格便宜又顺手,比自己做一只要方便百倍。只有手工爱好者……不,是钻研炼器的散修,才会对自己动手做一只真炁丸槍感兴趣。就这样,也是不务正业。
    应泊不知道修真界是不是先进到了这种程度,但他觉得,在引进鲁班神门的生产线之前,这种辛苦的工作可以作为一种课程在他即将开办的学校里实行。
    或者作为体罚也行?
    反正第一期学生不会有未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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