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难得的好天气过去了,有一天,天气开始转阴,然后就是连绵的阴雨天,温度也随着下降了很多。
    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呜呜的风声,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即使穿了厚厚的大衣,寒气仍然是无孔不入,钻进衣服里,冷的人直哆嗦。这种冷是能钻进肉里,钻进骨头里的冷,就好像人是一个会漏风的筛子,能让冷风在身体里来来回回的吹。
    这种天气顶着寒风在外面走一圈,回来手脚和脸都是僵硬的,好像被冻住的冰块一样。要是坐在那不动,也还是一样的冷,不自觉整个人就想往衣服里面缩,恨不得连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
    我早就加上了大衣,把自己捂得紧紧的,厚厚的靴子里面加了一层夹毛,这是我自己做的,能更加保暖。要是出门,还得用一块大围巾遮住头脸,不然脸都要被吹得皲裂了。
    姜羊和青山的手脚都是覆盖着鳞片的爪子,冬天到来之后,他们似乎也没觉得很冷。在外面走的时候,他们不习惯在脚上穿什么,就算是这么冷的天也是一样。我之前试着给他们做过大鞋子,但他们穿上后就走的别别扭扭,特别是姜羊,一穿上就摔倒了,那情形简直就像是给猫穿上了鞋子一样,所以那两双大鞋子没能用上。
    天气越来越冷之后,我把那两双大鞋子又找了出来,做成了毛拖鞋,让他们待在屋里的时候穿着。看他们坐在那不穿鞋,我真是有点受不了了,即便他们几次跟我强调说不冷,我还是觉得他们会冷。想想,这可能就是当年我在网上听过的一句话——“你妈觉得你冷”。
    看我冷得不行的样子,青山把火盆从杂物房里翻了出来。四四方方一个木架子,上面架着一个锅形的铁盆,这就是从前农家冬天用来取暖的火盆,不过这是烧炭用的,而我们没有炭,只能烧柴。
    这火盆其实不太适合烧柴,因为它太小了,柴火堆上去之后,就会烧到周围的那个四方木架子。我去年用这个火盆烧火取暖,就不小心把木架子烧到了,现在木架周围一圈漆黑的烧焦痕迹就是去年留下的。在我之前,这个火盆就是这屋里原本的主人用的,已经用的有些年头了,不仅周围的木架子有破损,就连中间这个铁锅都漏了两个小洞。
    青山把火盆端出来清理了一下,我听到他用火钳笃笃笃的敲击着铁锅的声音,那是在清理去年残留下的灰,那些灰已经结块了需要铲掉。清理好把火盆端回来,姜羊也在外面抱了柴回来了。我接过柴在火盆上架好,点燃了柴火,橘红的火焰跳跃着,噼啪噼啪的烧着晒干的枯枝和树叶,同时还冒出一股白烟。
    烧柴火就是这点不好,它会有烟,比不上烧炭方便干净,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炭。每到冬天,我就要怀念从前有暖气的时候,每年天冷了,家里暖气一开,只要不出门,也不会觉得有多冷,但现在,我真是感受尽了冬天的滋味。
    火盆一烧上火,我就待在火盆旁边挪不动了。青山之前做的小凳子派上了用场,我们三人一人一把小凳子,就围在火盆旁边烤火。把大门和后门一关,堂屋里虽然会暗一点,但火光明亮,感受着火焰的温暖,听着门外呼呼风声,心里也不由自主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就是那种重要的人在身边,心里不会觉得冷了;火在身前,身体也不会冷了的双重满足感。
    火烧旺起来之后,烟气就会消失,但是柴火也烧的很快,需要时不时加柴,这个任务交给了姜羊。小孩子总是比较喜欢玩火,特别是这种坐在这里没什么事干的时候,就只能盯着眼前的火堆玩了。
    我被面前的火光暖和了手脚,忍不住有点昏昏欲睡。但没有靠背的椅子实在不方便睡,只能硬生生的干坐着,半眯着眼睛看着火光发呆。这样安静烤火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到了该做饭的时间了,可我完全不想站起来。
    起身离开火盆,走去厨房,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眨眼就能带走身上所有的热度。
    天际的阴云翻滚,天很低沉,外面树林里的虫鸣完全消失了,有种属于冬天的安静。这么冷,所有的动物可能都像我一样,好好的待在家里。
    青山把火盆端到了厨房,我们三个又换了个阵地烤火。
    天气这么冷,我做饭的时候就在菜里加了不少的辣椒粉,是我们今年自己晒的辣椒磨出来的新辣椒粉,颜色是橙红色的,看起来很好看,闻起来也有一股呛人的辣香味。在汤里加一些,那股辣味顺着喉咙一直到肚子里去,火辣辣的,能让人暂时忘记寒冷,整个人紧缩的脏腑也能舒展开来了。
    不过,就在我们开始用上火盆的第三天,火盆坏了。先是木架子终于不堪重负的断掉了,被烧得太厉害,木架子边缘炭化,再搬来搬去的一折腾就给断了。然后就是中间那个放柴火的铁锅,被姜羊用火钳戳了几下,也忽然漏了,底下破了个大洞,可能是用的太久锅底都给烧穿了。
    我没有另一个火盆,虽然木架子可以自己做,但这个铁锅没有替代品。思考了一会儿,我拿了锄头回来在堂屋里动起手。
    “麻,你要干什么?”姜羊拖着那个破了个底的铁锅,围在我身边问。
    “在这地上挖个洞,直接在这里烧火。”我说。
    反正没火盆,干脆就在地上挖个浅坑烧火堆算了,也不用挖太深,浅浅的挖个坑,等明年春天用不上了,再放块石板盖起来,或者再用土填起来就是了。
    这是老屋子,地也不是砖石水泥,而是夯实的土地,再坚实也是土,我很快挖了个浅浅的坑出来。青山想帮忙,被我拒绝了,我就怕他那力气,一锄头下去,直接挖个深坑。
    我自己折腾了一阵,挖了个浅土坑出来,面积比火盆要大,架上柴火也是一样的烧,我甚至觉得比火盆更好了,至少我不用担心再把周围的木架子给烧坏。还有就是,因为浅坑是平的,不像铁锅那样往下凹陷,所以堆柴的时候得注意,不能全部堆实,堆实了烧不着,容易冒烟,中间留着空隙,火势才会旺。
    换了个火坑烧火,我还换了把新椅子。青山的靠背椅子终于折腾出来了,第一把自然还是给我的,我坐上去试着往后靠了靠。接着,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随着椅子往后一个仰倒——倒到一半被青山连人带椅子给接住了。
    “为什么这椅子会容易往后倒?”青山疑惑的看着自己做的椅子。
    我说:“因为你这个椅靠做的太高太大了,凳子面做小了。”
    我讲了一会儿,青山恍然大悟,继续努力,拖了根新的木头过来,就在火坑边上做新椅子。这把不太成功的椅子,还是归我了,我也没让青山返工,只让他钉了两根木条在椅背后面,支撑着土地,这样我往后靠着就不会摔倒了。
    这两个小傻子满脸写满了“还能这样?太厉害了!”
    “要多变通,不能太死板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路不会被完全堵死,有时候转个弯就能解决,知道吗?”我锤了锤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终于能坐着眯一会儿了。
    青山砍下来的木屑,刚好就能扔到火堆里当柴烧。火烧的这么旺,白白烧着柴有点浪费,我就提了个壶回来,还拿了个铁架子。铁架子挨着火堆架在那,壶里装满水放在铁架子上,可以烧水喝。烤火久了,容易口干舌燥,就是要多喝水。
    三个搪瓷大杯子摆成一排,等水开了,满满的倒上三杯,热热烫烫的喝下去,不仅能暖身,捧着还能暖手。
    白开水喝多了嘴里没滋味,我想起之前那会儿晒的红枣干,从柜子里翻了出来,一人杯子里放了几颗红枣干,泡水喝。
    晒干的红枣在热水里泡了一阵,重新变得圆润饱满起来,一颗颗红红圆圆的浮在水面上。泡的久了,热水里也有一股香香的红枣味,喝几口水,吃一颗鼓胀的红枣,甜滋滋的。
    晚上睡前,用来洗脸洗脚的热水我也干脆都在这火堆边上烧了。冬天的晚上,热水烫了脚,睡觉才更暖和舒服。我不仅自己泡,也要求姜羊他们两个泡脚,长鳞片了不怕冷,又不是不会冷。他们两没办法,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一起在盆里泡脚。
    夏天的时候,这两个喜欢沾水,到了冬天,就不喜欢沾水了,我也是有点奇怪。
    “因为鳞片里也会有水。”姜羊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不仅把脚放在盆里泡,半截尾巴也泡进热水里去了。看他尾巴在水里动来动去,我伸脚踩了一下他的尾巴尖。
    姜羊笑起来,故意跟我玩闹,甩着尾巴让我去踩,“麻,你再踩一下~”
    他老喜欢玩这种小游戏,我又不喜欢玩。
    “麻,你踩一下,看你还能不能踩得到!”姜羊摇我的膝盖。
    ……
    结果等我们泡完了脚,水盆旁边都是泼出来的水迹。
    第77章 077
    湿冷的天气总是让人提不起精神。天从早上开始就是灰灰的,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雨点落下来也看不清晰,只有伸手去接,摸到几滴细细的雨水,才能知道这是又开始下雨了。
    细细的雨下着,周围的山间都起了一片的雾,白烟萦绕在山间,山的轮廓都看的不怎么清晰了。这个时间,山上落叶的树都差不多全部落完了叶子。前段时间,我们上山去,道路边上全都是红色黄色的落叶,颜色缤纷,姜羊还捡了很多叶子回来放在了一个铁盒子里,不过没两天那些叶子就全部都枯掉了。
    现在,山上红黄的叶子都已经掉光,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隐藏在山岚中的墨绿,而在这片接近墨色的绿里面,偶尔又能见到一些稀疏的树枝。那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枝,是最早落叶的树,等到来年春天,也会最早变成嫩绿色。
    姜羊穿着雨衣,抱着两颗大白菜和一根萝卜从外面跑进来,雨衣下摆被他溅了许多泥点。
    “麻~”姜羊跑过来,站在门前的一块光滑石板上,哒哒的踩了踩自己的大爪子,在石板上印上了两个泥脚印。“麻,冲脚~”
    我去屋里提了早就准备好的水壶出来,壶里面装的是温水。下雨的时候姜羊和青山出门,脚都会沾到泥,那样他们会很不舒服,所以我就会给他们用水冲冲脚。我一边倒水,姜羊就放下手里的白菜和萝卜,弯腰给自己搓搓脚丫子。洗完了,他又把白菜和萝卜抱去厨房。
    地里的白萝卜长得正好,个头大皮又薄,味道清甜。白菜也很肥,叶子油绿,底下白梗有一指厚,脆的很,轻轻一捏就能迸出汁水。姜羊这段时间爱吃这两样,每天都要去地里拔,还在他的小菜圃和堂屋里放的那些竹编菜篮里也种了些。
    姜羊自己乖乖的去洗完了菜,举着一小截白萝卜就回来了,一边咔嚓咔嚓的咬着,一边催我说:“麻,到屋里烤火啊。”
    “嗯,等一下。”我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山。青山早上上山去了,这会儿估摸也该回来了。他们两个都是,只要出门,我总是忍不住在门口等着他们。
    我想了一会儿,看到了一截树干戳进了大门。
    怎么回事?我往前走下了屋门口的台阶,就看到青山的身影出现了。他扛着一根巨大的枯树干走了进来,一手还提着只大野鸡。野鸡被他随手扔在院子里,还没死的野鸡一瘸一拐的想跑,姜羊赶快把萝卜咬在嘴里,张开手跑过去,抓住野鸡翅膀把它提起来绑住。
    青山把那根起码有我腰粗的树干放到了屋檐下,献宝一样的眨着大眼睛看我,说:“我去追这只野鸡的时候,看到了这个。能吃的,我就带回来了。”
    这根带着湿气的腐朽树干可能是枫树的树干,上面长满了一层层的菇,几乎整个树干上都是。这些菇长得肥厚,每一块都有我巴掌大小,重重叠叠缀满树干。
    我蹲下去撕了一块菇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有一股很浓的香味。这可能是变异的菇,因为我之前吃过这种菇,都是个头很小的,没有这么大,菇本身的香味也没有这么重。这菇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但它很好吃,味道很鲜。
    这么大一根树干的菇,看样子能吃好几天,我当即就高兴的撕了十几片菇下来泡在水里,准备中午煮了吃。在水里泡了一阵,我再去看,菇竟然又变大了不少,用手一捏,肥软的菇面和底下的褶皱水灵灵的。
    天气冷了,我也不耐烦炒菜,麻烦不说菜还容易变冷,所以就拿了个有隔档的鸳鸯锅,放在小炉子上炖着。我和青山吃肉的,就吃左边这半锅,姜羊不吃肉,就吃右边那半锅。
    我还和了很多面,用刀切成薄薄的片,能直接浸在汤锅里煮熟,再用勺子捞在碗里吃,这样一来,吃饭就更简便了。只要把菜和面全都搬到堂屋里,我也不用去厨房,我们三个直接在堂屋的火堆边,烤着火就能吃热腾腾的食物。
    我们这边的汤锅里放了肉和辣椒粉,颜色看上去很开胃,再加上翠翠的青菜和白白的萝卜片,撕开的菇还有之前浸好的干菜,全混在一起,味道特别好。比起来,姜羊那边就显得寡淡不少,他不太能吃辣,也不能吃肉,就清淡多了。不过他自己啃着青菜萝卜和菇子干菜,也吃的津津有味。
    我们昨天吃的也是这个,但是今天加了这个青山找到的菇,我感觉整锅汤底的滋味都鲜了不少,吃到最后意犹未尽,干脆用汤底煮了剩下的面片,呼啦啦全部都喝掉了,吃的干干净净。
    能吃饱,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吃得饱饱的坐在屋里烤火,外面的一切寒冷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我先前想着等冬天到了,待在屋里没事,可以教姜羊他们认字,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却提不起精神来了,只想坐在火堆边当个废人,别说教姜羊认字,我连书都不想拿。嗯,人大概都是这样,虽然计划好了有空的时候要做什么,但是等到真有空了,就会什么都不想做。
    但姜羊正是好动的时候,我能坐在火堆边不动,他就不行了,坐一阵就想跑外面玩去。没办法,我还是把从市里找到的纸笔翻了出来。我还找到了一本日历,2015年的台历,也一并拿了过来。
    青山本来在做凳子,见我把这些翻了出来,他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坐过来听我讲课。太久没拿笔,我自己也是生疏,先在本子的第一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姜苓两个字,写来格外陌生。不仅陌生,还写得挺丑。
    其实我从前写字是挺好看的,还参加过钢笔字帖大赛,拿了个二等奖。可见不管什么,只要长时间没练习,都会退化。
    我对照着台历第一页右下角的一句话“万马奔腾日,千门幸福春”,在本子上练手。
    “飞雪片片凝瑞,马蹄得得报春;万里征途千里马,十年树木百年人……”这些粗略一看有些熟悉,细细一想又莫名陌生的词句,在我的笔下出现。我写的很慢,慢慢的找回了一点当年写字的感觉。
    “麻,你在画什么?”
    “写字。”
    “写字?和你之前写的不一样。”
    我之前闲来无事的时候,在田坎边上教过他们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还教了点一二三四之类的。
    “麻~这个是什么意思?”姜羊指着那个马字,“这里有,这里有,还有这里也有!”
    我把马字在旁边写了一遍,特意写的大了点,然后说:“这是马字,马,就是一种动物,四条腿,跑起来很快……”
    我给姜羊解释马这种动物,心里分神的想,这台历上这么多马字,2015年大概是马年吧。今年是什么年?我记不太清了。我想到什么就教什么,干脆把十二生肖给他们两个教了一遍。
    这个我还是记得的,从鼠牛开始,到狗猪结束。其他的都好解释,到龙这里,就多花了一点功夫。
    这回不是姜羊问我,而是青山问我,“为什么其他的你都见过,但是没见过龙?”
    “因为龙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直是个谜。”
    “那它为什么和其他动物在一起?”姜羊也问。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知道。没办法,我只能给他们讲关于十二生肖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玉帝和王母,他们两宣布要选择十二种动物成为……嗯,生肖之神,所以就让所有的动物赛跑,最先跑到终点的十二种动物入选……”
    这故事我只记得个大概,所以不清楚的地方就自己随口瞎编,补全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故事。不过,没有经历过神话故事童年的姜羊和青山听得一脸懵懂,“麻,玉帝和王母是什么?”
    “他们在天上?天上能住人吗?我们看得到他们吗?”
    我抓抓头发,先把十二生肖放到一边,给他们讲天上的神仙。
    “是说呢,天上有一群神仙,他们管着我们地上的各种事情,然后管着他们的就是他们的上司,玉帝和王母。”
    姜羊举手:“管他们的就是上司,我知道,麻是我们的上司!”
    “不是。”我用手里的笔敲了敲他的大脑门,“哎呀,总之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完。”
    “嗷~”
    我继续讲:“天上有很多很多神仙,有雷公电母,他们管打雷的,还有太上老君,他有个炉子能炼仙丹,嗯,还有个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是一只石猴。”
    青山:“我知道,刚才你说的十二、十二那个什么里面的猴子。”
    我:“不是不是,这是另外一只猴子,他也不是普通的猴子!”
    他们老打岔,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好了。姜羊看我头疼的样子,噗哈哈哈的捧着脸笑起来。
    第78章 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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