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陆小凤,两人对视,都看到对方眼底的青黑以及眼中的血丝,还有嘴角无奈的苦笑。
    那笑真的很苦,苦到比不笑还要难看上百倍上千倍。
    金九龄道:“你是对的。”
    名不见经传的白衣剑客,又死了几个。
    人都快要死光了。
    陆小凤道:“猜想是对的,又有什么用?”
    金九龄默然。
    是啊,有什么用。
    人都死了。
    金九龄虽然也算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毕竟没有心狠手辣到这等级上,眼睛眨都不眨就能把毫无关系的六十个人杀掉,无论是寻常的不寻常的人都做不到。
    动手之人一定有某种很可怕的目的。
    金九领道:“起码你可以避免剩下的人死。”
    即使只剩下几个人。
    陆小凤道:“但我们却连他杀人的手段都不知道。”
    人又是因为砒霜而死在屋子里,因为死相实在是太熟悉,他们甚至都没有找西门吹雪来看。
    与之前的二十个人完全相同的死法,只不过检查了杯子口,检查了别的什物,却没有发现下毒的手段。
    无解。
    梅真人本来就花白的头发开始一把一把地往下掉,眉毛也不剩下几根,原本还说是一派仙风道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老秃子。
    武当派其他人也因为太久没能入眠而露出憔悴之态,比陆小凤他们看上去狼狈一点,身负武当之名,他们这些道士的心理压力是所有人中最大的,远胜陆小凤与金九龄。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武当身败名裂一蹶不振的未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只要是江湖人,就面上无光,更不要说是群英会的发起者了。
    想到这就一阵长吁短叹,谁都没有想到,好好的群英会竟然会变成这副模样,早知道还有谁会掺和西方魔教的浑水?
    但这世界上却万万没有什么早知道的。
    种下的苦果,还不是得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陆小凤叹道:“还是先去找那些活着的。”
    年轻的白衣剑客可都是珍稀保护动物,就算贴身看着都不嫌麻烦。
    金九龄点头。
    陆小凤想到还没出事的一人忽然道:“你可听说过陈浩这人?”
    金九龄当然没有听说过,他道:“谁?”
    陆小凤道:“白衣剑客,二十多,叫陈浩的。”
    金九龄道:“不认识。”
    陆小凤又道:“那你觉得,像西门吹雪那样骄傲的人,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可能性有多大?”
    金九龄道:“西门吹雪那样?”
    陆小凤道:“正是。”
    金九龄道:“如果只是骄傲,籍籍无名并非不可能,但如果是骄傲得如同西门吹雪,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陆小凤叹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所见到的年轻白衣人,不仅如同西门吹雪一般骄傲,还比他要自负,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在江湖上没有名气。
    他几乎能够确定,说自己叫陈浩的年轻人,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就不知道这秘密与西方魔教有没有关系。
    九公子混迹在人群中。
    他与任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侠士一样,跟着众人看他们义愤填膺地声讨玉天宝,跟着他们去看已死之人的尸体,将他们的身体收敛入薄薄的棺材,再冷眼看他们的朋友痛哭流涕。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成了屁话。
    人死的越多,心中的恐惧也越多。
    那些人哭,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朋友,也是为了自己。
    死这么多人,未尝没有兔死狐悲之感,特别是凶手还没有捉到,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哪一个。
    年轻侠士的功夫大多还没有练到家,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比石雁道长厉害的,所以他们只能在心中畏惧,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却不能表现出来。
    宫九就混在这样一群年轻有为的侠士之中。
    但九公子即使参与其中,却也与任何一人都不一样。
    他的脸如同刀刻一般冷酷而严峻,没有丝毫柔和的弧度。
    脸很白,但却不同于皑皑的白雪,因为冷酷,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产生像是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而他的眼,则更加冷。
    宛若深不见底的混沌。
    九公子像一把兵器,而且还是神兵利器。
    没有感情的神兵利器。
    无论是叶孤城也是西门吹雪,身上都似乎有属于人的情感,无论是讥诮的嘲讽的,都是人的情感,但九公子静静地站着,就好像是静静地站着。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陆小凤远远地看着九公子,一袭白衣的人似乎也在观察别人,但他的眼神,却不是看这人的眼神,就好像下面是一排蚂蚁,一排虫子。
    毛骨悚然。
    宫九在看什么?宫九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
    另一伙儿也注意到了宫九,是岁寒三友。
    九公子似乎并不准备惹人注目,他的气息接近于无,就好像是路边一颗小石子,如此低的存在感,想要注意到他,也要费一番功夫。
    武当派的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怎么可能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剑客?就连陆小凤对他的关注,都是因为偶然。
    岁寒三友为什么能发现他?
    枯竹道:“那年轻人,似乎不太对劲。”
    孤松:“确实。”
    他道:“有我辈中人之感。”
    孤松道:“你可听说过他?”
    问的是寒梅。
    寒梅看着九公子,眼神幽深,他道:“并无。”
    孤松道:“此等闭息大法,似乎在教中见过。”
    枯竹道:“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人,使出来的不入流手段。”
    孤松道:“但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门很难练的功夫。”
    枯竹道:“不错。”
    孤松道:“你们可有人练这门功夫?”
    枯松道:“不曾。”
    寒梅道:“不曾。”
    孤松又道:“莫不是魔教内部的人已经追了出来,想要争夺那罗刹牌?”
    枯松道:“很有可能。”
    寒梅一直不说话,他在两位兄长看不到的角落以一种可怕的眼神打量着九公子,就好像要将他吃下去。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打听到那消息时的兴奋与忌惮。
    玉天宝不是玉罗刹的儿子。
    情报源与他合作多年,两方可以信任彼此,更不要说是如此重要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同时,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迎刃而解,像玉罗刹那样的人,怎会因为溺爱而养出玉天宝那样的废物儿子?
    玉罗刹不是人,是神,既然是神,就不可能犯错。
    所以像玉天宝那样的错误是不可能出现的。
    那现在问题来了,如果玉天宝那挡箭牌不是玉罗刹的儿子,谁是玉罗刹的儿子?
    过了很多天,给他情报的人又来告诉自己。
    玉罗刹真正的儿子,是一年轻的白衣剑客,岁数与玉天宝一样。
    玉天宝多少岁,二十三?还是二十四?
    江湖上二十多岁的白衣剑客究竟有多少?
    寒梅的心在激烈地颤动。
    他忌惮也恐惧着玉罗刹,对罗刹牌也将信将疑。
    因为他知道,玉罗刹是一个算无遗漏的男人,放在明面上的玉天宝既然是挡箭牌,那他真正的儿子必定是十分出色的,可以继承西方魔教的人。
    什么样的人可以继承西方魔教?
    像玉罗刹那样心机深沉之辈。
    但现在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的剑客中,却好像没有哪些符合要求的。
    既然这样,那白衣剑客一定很不出名。
    他或许不是实力不高强,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很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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