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俏别过头道:“谁想你了,让你出去用午膳。”
    章年卿挑挑眉,没有逼她。昨晚冯俏太乖,此时他心中正是柔情怜爱的时候,也不欲让她害羞。
    两人一起出了里间,章年卿望着空荡荡的八仙桌:“午膳?”
    冯俏万分尴尬,东张西望,眼睛扫到他袖子短了一截,立即像抓住救星一样。“天德哥,你衣服怎么小了。长个子了吗?”说着拉他转一圈,仔细一看,真的长个子了,下袍几乎短了半寸。
    冯俏立即让珠珠在箱笼取出新做的锦竹稠衫,拉着他回房换下。“……你怎么又长个子了。在山海湖的时候,我就看你衣服有点小,紧赶慢赶,只做了一件。连个换洗都没有。”
    章年卿笑道:“没有你折腾人。我听师母说,成亲那会儿,裁缝天天去你家量衣服,你的嫁衣都是备了两件。”
    “哪有那么夸张。”冯俏嘟囔道。
    两人说笑笑,冯俏手里不慌不忙给章年卿换着新衣。一边仔细观察着着身量尺寸。
    脱了裤子,冯俏惊恐发现,章年卿不仅开始长个子,小年卿也跟着长。不是动情的蓬勃,是真的长大了。
    晴天霹雳!冯俏都吓傻了,结结巴巴道:“为什么它还会长。”
    章年卿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瞥眼小年卿,淡淡道:“我年纪还小嘛。”
    冯俏磕磕绊绊,带着哭音问:“它要长到你几岁呀。”
    章年卿摸摸光洁的下巴,“我也不清楚,听老人说二十四岁后不长个子。大概那个时候它就不长了?”
    冯俏吓哭了,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章年卿手足无措的抱着她,不解道:“这有什么好哭的。”
    冯俏抽泣道:“天德哥哥你最疼我了,别让它长了。我受不了,我害怕。”
    章年卿无奈至极:“我有什么办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长个子,小年卿要长大。我还能拦着它不成?”
    “可是,可是。”冯俏不知想到了什么,嚎啕大哭道:“它每年长的都是一样多吗。”她瞪大恐惧的眼睛:“……还要长四年我会死的。”
    章年卿尴尬万分,原本同冯俏讨论这个,已经十分微妙。冯俏的反应却这么撩人。
    章年卿不想吓坏她,却还是忍不住逗她。他沉吟片刻,严肃道:“这可说不好。就像我们长个子一样,有一年长的高,有一年长的低,高高低低,多多少少。总归一直在长。”
    “还,还要多?”冯俏瞪大圆眸。
    章年卿点点头,一本正经,‘安慰’她道:“幼娘莫怕,它喜欢你了。一定会对你温柔的。”
    闻言,冯俏更害怕了。
    第74章
    俗话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
    章年卿这边和冯俏你侬我侬,在官场上却不慎顺利。济南府积年累月的乡俗风规,章年卿连个下手的余地都没有。很快章年卿便意识到,这件事仅凭一己之力是不够的。他迅速分析局势利弊,内帘官和外帘官他只能挑一个下手,剩下的那个便是自己的同盟。
    外帘官积弊颇深,可若选择与此为敌,不亚于再次将自己置身于险境。章年卿想起冯俏哭喊着对他说‘我只要你平安!’心中一痛,却又不甘心。
    章年卿本性没有‘怕’这个字,暂时的恐惧和为难总会有的。面临危机的时候,骨子里的那份勇,总能迸发出来,成就一个‘闯’字。
    但,他并不是特别愿意,让冯俏陪着他担惊受怕。
    她有权知道一切。
    冯俏兴致勃勃的给他介绍最近新学的山东煎饼,重重强调必须要卷大葱。章年卿没注意到她心里的小九九,筷子压住她兴奋的卷着大葱的动作,淡淡道:“别卷这个,今天我还要出门见客。”
    冯俏失望的收手,半晌才挤出一句:“这个必须要卷大葱的,不然不好吃。”
    闻言,章年卿瞥她一眼,亲自动手给她卷一张,夹了她重点强调的大葱。递给她道:“来,张嘴。”
    冯俏避之不及,又不敢说实话,怕他收拾她。不动声色结果卷饼放在盘子里,赖过去和他撒娇,半真半假的问他:“昨晚你怎么这么闹,吃不该吃的了吗?”小模样十分促狭。
    章年卿脸色一变,眉峰冷意森然,冯俏见他脸色不对,喃喃的放下筷子:“他们给你下药了?”
    “这到没有。”冯俏松了一口气,便听章年卿半讥半讽道:“他们给我吃的都是好东西。”他一字一句报出菜单,语气完全不像是再念什么珍馐美味,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一个血仇敌人,“……鹿茸生蚝,清炖鳖汤,驴肉火烧还并着韭菜蛋花。”
    这比喂**还狠啊。
    冯俏蓦地心疼起来,想起他昨晚狂躁的样子。就觉得那些人可恨,她忍不住问:“都是些什么人啊。”小手温柔抚摸着他的侧脸,疼惜不已。
    章年卿脸上贴着温热,嘴角勾起一抹笑,捉着她的手道:“靠过来点,挨着我坐。”
    云娇飞快的将一旁的凳子椅子搬到章年卿旁边。
    ‘挨着我’,冯俏只觉得这三个字,是这个世界上最缠绵悱恻的情话。他勾着她手心,冯俏起身换座位时两人都没松开。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挨的紧紧的。一双手十指相握,冯俏抽两次都没抽开。章年卿单手端过碗,淡淡道:“你想吃什么我喂你。”
    云娇和珠珠偷笑着退下。
    冯俏两颊绯红,此时此刻却不愿意拒绝章年卿任何请求。乖乖指了自己想吃的菜,章年卿露出餍足的神情,见冯俏红润的小嘴,一口一口吃着亲手喂的饭,内心得到一种膨胀的满足感。
    官场那点糟心事,迅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冯俏却还记着刚才的事,越想心里越难受,恨不得时光倒流,重回昨夜,好好慰劳一下他。她低低道:“……下次,下次你要给我说,别自己扛着了。多难受。天德哥,我说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泪盈于睫。
    说完便脸红了,垂着头,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
    章年卿暗自窃喜,面上不表。拭去他的眼泪,低沉道:“怎么这么爱哭。”他露出深沉之色,责怪的看她一眼,道:“我怎么忍心让你受罪。”点点她鼻子,咬着她耳朵小声问:“你个小坏蛋,若是和我秋后算账,我在哪伸冤去。”意有所指。
    冯俏窝进他怀里,甜蜜蜜道:“你就是青天大老爷,自然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章年卿眼神晦暗,吓唬她道:“再说这话,小心我现在就办了你!”
    冯俏躲进他怀里闷闷发笑,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她才不怕呢。他对她凶的起来才怪~
    章年卿不急不缓,陪着冯俏用完午膳。又闹着她画眉,冯俏埋头只顾做针线。章年卿举着眉盒,散漫的醮着墨粉,道:“急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衣服穿。”
    冯俏头也没抬道:“你的秋衣还要等几天才能送来,我给你缝几件中裤换洗……省得你难受。”
    章年卿看着冯俏的眼睛,指腹忽的按在她眼皮上。冯俏紧张的闭着眼,问他:“天德哥,你干什么。”
    章年卿不语,冯俏眼睛又亮又好,看的远,比旁人视物都清晰几分。好的另一面,是冯俏很怕密密麻麻的东西,布料、米饭这些寻常人觉得没什么的东西,她看着都难受。
    用冯俏的话说:“心里毛毛的。”
    自章年卿知道这件事后,再看冯俏给他做锦囊做衣服,心里就像被人捅了一刀一。他抢下裤子,全道:“别做了这些粗活了,让丫鬟去做。”
    “不行。”冯俏又夺了回来,噘嘴道:“你的裤子,我才不让她们做。”
    章年卿低低笑了:“这醋都吃。”心里却很高兴。
    章年卿一直忖度着怎么告诉冯俏,他要再度置身危险的事,犹犹豫豫半晌,他道:“……我不想柿子挑软的捏。外帘官的职权必须和内帘官隔开,不能再拖了。”
    冯俏若有所思:“你想维护孟主考他们吗?”
    章年卿点点头,言简意赅道:“外帘官们逾权太久了,久到他们都不认为自己逾越。再加上人多势众,管理艰难。一年一年下来,俨然以成旧俗。大家不以为忤反以为荣。试图将陋习拉回正统的人,反倒会被他们视为叛徒。”
    “天德哥你要屈服于他们吗?”冯俏皱眉问。
    章年卿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措辞:“不,我……”
    “那就放手去做吧。”冯俏展颜一笑,误以为他是担心亲戚这边:“孔家和许家这边你不必忧心,他们若敢拦着你。我就写信去给外公告状!”
    “这次你怎么不拦着我了?”
    “我为什么要拦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23333,越欠帐越多,没记错的话,我已经欠了三章了。
    别打我,我会尽快补上的。真的!!!【顶锅盖跑】
    第75章
    章年卿很意外,冯俏居然这么的通情达理。
    冯俏知道他想问什么,温柔道:“这件事再危险,再艰难,都是你应该做的。在其位谋其事,我若是因其中的艰难,而拦着你,不让你做。这是我的不对。”
    她上前给章年卿整理着衣领,闷闷道:“我上次生气,是因为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你把自己搅合在最危险的皇权之争里。还挑了一个最没前途可言的四皇子……唔。”
    章年卿眸色变沉,低头吻住她,低哑道:“我的阿萱不想做我的小娇妻,打算改行做我的贤内助了?”
    “我哪有。”她嘴上这么说,心里甜滋滋的。
    冯俏很高兴章年卿的转变,章年卿从一意孤行,到现在变得愿意事事与她商量……虽然有点矫枉过正的嫌疑,冯俏还是有种珍而重之,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
    有冯俏的支持,章年卿做事不在束手束脚。
    今年乡试的主考以内帘官以孟垣孟主考为首,外帘官由监试官孔仲令为首。
    昨夜,章年卿听见孔家人的名字时,讪讪的摸把鼻尖。孟主考似乎知道他在危难什么,之后便不在提及孔仲令名字,皆以监试官代替。
    章年卿找孟考官喝酒时,几近黄昏。前脚刚进孟家门,消息便如长翅膀一样,飞进各个有心人的耳朵里。孟垣开门见是章年卿,眼中惊喜之色一闪而过。
    他当然知道章年卿此时来意味着什么,忙将人请进门。
    章年卿颔首,进门见小门小院,四处狭窄,一副清贫的模样。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章年卿笑着举起手里的两壶酒,道:“别收拾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喝两盅。”
    孟垣一愣,附和道:“也好,这也凉快。”招呼妻子炒几个小菜,味道一般,比不上冯俏的手艺。章年卿没有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吃的津津有味。
    酒过三巡,孟垣问章年卿:“我看章大人年岁也不大,怎么会从富贵繁华的京城来山东淌这趟浑水。”
    “皇命所为,岂敢不从。”章年卿淡淡道:“不提这个,孟大人,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
    孟垣点点头,长叹一口气:“孔家在山东威望极高,和景帝还没继位的时候,选聘乡试考官的监试官,都由孔家子嗣来担任。”补充道:“通常是孔家现任族长的长子。”
    章年卿沉思片刻,“不对啊,孔仲令不是这届族长的长子吧?”他听俏俏说过,许娇嫁给了孔族长的长子孔之川。他记得孔仲令媳妇不是许娇啊。
    孟垣忙解释道:“今年是个意外。许家嫡长孙今年下场乡试,按规定,孔家是要避嫌的。许淮姐姐姓许,单名一个娇字。嫁的正是现任族长长子孔之川。”
    章年卿笑笑,不敢置信道:“孔家能愿意?”
    “不愿意也没办法啊。许淮继祖母是个厉害角色,一边给孔家出了三万两雪花银,一边勾结孔仲令,软硬兼施,连磨带泡,硬生生让孔之川将监试官的位子拱手相让。”
    章年卿咂舌不已,还真没他这位姑母做不成的事。“三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可不是吗。许伯年这位填房自己大包大揽出了五千两,许淮的富商妻子出了五千两。另外两万两,冯岚全部归在了孔仲令头上。呵呵,孔仲令也没说什么,捏着鼻子认了。”
    佩服佩服,章年卿啧啧称奇,赶明儿他真的拜访一下他这位姑母。
    “不过他也没亏,当上监试官后,不到一月,就把钱捞了回来。”孟垣继续诉苦:“孔仲令狂妄自大,行事毫不遮掩。选聘乡试考官的时候,他的本性就暴露无疑,凡是没有给他送礼,言语举止不令他满意的,一律刷下去。毫不选才,只挑那懂事听话,奉承他的人,一个外帘官的价,比主考还要大。”
    章年卿听出一咻咻意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孟大人就没有给他送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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