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颔首道:“对,虽然现在回去亦有风险。可人终归是摆在明处,不比当年的冷宫皇后冷宫太子,开泰帝若为四皇子证明,至少一年,坊间都会对这件事津津乐道。郑贵妃,不郑太妃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想怎么摆布四皇子母子,就怎么摆布了。”
    冯俏蓦地哭了,章年卿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眼泪。冯俏哽咽道:“天德哥,我突然觉得小睿好可怜。难怪王国舅要想尽办法把他带出宫。先帝还在的时候,纵然不喜王皇后,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郑贵妃去欺负她。郑贵妃顶多暗地里给小睿他们使点绊子。可和景帝一走,开泰帝肯定不会管王皇后母子死活。”
    章年卿哄道:“不哭不哭,幼娘乖。”
    冯俏泪眼婆娑道:“小睿是正宫嫡子,天下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若没被接出来的话,肯定早被郑贵妃弄死在深宫里了……”话未说完,又大哭起来。
    章年卿很无奈:“你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
    冯俏捏着他袖子撒娇:“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嘛。”
    第113章
    在赵鹤眼里,这些离章年卿都很远,他只是把知道的消息都说一声。然后开始汇报泉州新知府的事。这个新任知府,来头可真是不小。
    章年卿从陈伏口里得知他是靖安地方县令的侄子。却没想到,此人还有个姐姐,是宣武大将军关山月的宠妾。据说他泉州知府的位子就是这位宠妾给她谋的。
    “宠妾?”冯俏皱眉想了一会儿,问章年卿:“新知府姓什么?”
    章年卿道:“姓葛,单字茂。”
    冯俏想了想道:“宣武将军府上有个叫葛珠儿的宠妾,他的姐姐该不会说的就是这位?”
    章年卿表情有些微妙,倾身问她:“你连将军府的小妾都知道?莫要告诉我这个葛珠儿也搂着你在榻上睡过午觉?”
    “说什么呢。”冯俏娇嗔,凑上前和他咬耳朵:“咱们成亲时的礼单你没看过吗。宣武大将军送礼时,就是这位葛珠儿来的。”
    章年卿目中隐隐不悦:“将军府就派个小妾过来?”
    冯俏也不太高兴,叹气道:“是啊。我娘为此还埋怨许久,说郑家不讲究。”那时候将军夫人干什么去了?冯俏也想不起来了。
    章年卿喟然:“……真是棘手啊。”
    冯俏明白他的意思,陈伏谋害朝廷命官,这件事没法推翻。不管陈伏有什么隐情,什么苦衷。都不是他可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理由。
    袭杀朝廷命官,视同谋反。章年卿便是有通天本事,也不能黑白颠倒,强行将陈伏从此案将陈伏摘出。
    可葛茂这边明显是不想息事宁人,他背后有宣武大将军撑腰。宣武大将军背后还有郑太妃,二皇子……等等。
    冯俏敏锐的感到什么,杏眸微光,她喃喃道:“真的太……莫名其妙。知府到任时没有带随从吗?即便没有迎接的排场,可三五个人足以保护他了。陈伏又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刺客。”语气满是怀疑。
    章年卿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假想,“葛茂真受伤了。伤口很深,我亲眼所见。”
    “……真受伤了啊。”冯俏泄气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章年卿笑着揉着手里一双小嫩手,慢悠悠道:“从陈伏出现在泉州那一刻便不对劲。”虽然他现在还看不透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但这一点却毋庸置疑。
    夫妻二人说话,被冷落在一旁的赵鹤眼睛都不敢乱瞄,僵着半晌,才离开。
    “鹤叔叔!”青鸾惊喜道,“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冯俏隔门望去,青鸾缠着赵鹤渐渐走远。章年卿听见青鸾的声音,等了半晌,不见青鸾进来,奇道:“人呢?”
    “走了。”冯俏促狭道。
    章年卿见她眼睛极亮,杏眸水盈。他靠在椅子上,将冯俏拉近。摸着她腹部,叹气道:“青鸾是养不熟啦。阿萱什么时候给我生个自己的小女儿。”
    “哪有这么快。孩子都是菩萨给的恩赐,哪会说有就有。”
    章年卿不屑一顾,“你求菩萨,还不如来求我。”
    冯俏无奈至极,捂着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好好好,你比菩萨都厉害,可不要浑说了。”
    章年卿心里毛毛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出门时,章年卿无意间看见供奉在东小间的送子观音,送子观音怀抱大胖娃娃,嘴角微笑,悲天悯人,普度众生。
    章年卿驻足,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送子观音嘴角那抹笑,说不上的淫。荡。都说菩萨男生女相,章年卿内心邪火横生,揪起案桌上的红包,想了想,还是怕冒犯。忍声吞气的去找盒子。
    恭恭敬敬的将佛像’请‘进红木盒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出门。
    什么菩萨,俏俏有他就够了。
    事情继续一筹莫展,章年卿审问陈伏留宿的那两个小姑娘。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和青鸾查不多大。见着官瑟瑟发抖,几乎都快哭了。
    章年卿一见到小姑娘,就知道陈伏为什么去青楼留宿了。大约是找不到自己小侄女,所以去照顾这些和她同龄的孩子,让她们睡个安稳觉。借此冀望着自己不知在何处的小侄女,也能遇到这样的额好心人,少受点磨难。
    章年卿心里酸楚,没有为难两个孩子,审后却迟迟不肯放回去。——他不想小姑娘再回那种地方去,可两个小姑娘是有正经卖身契的,章年卿只能以案子的名义,暂时扣留着她们。
    知府大人重伤,陈伏在押监狱,只等秋后问斩。
    “一动不如一静。”章年卿这样对冯俏解释,“总有人比我们先耐不住。”
    章年卿已经察觉陈伏背后那个人的意图,“那个人”想让他顺着陈伏,去查官养**案,查扬州瘦马和诸位官员的底细。
    章年卿觉得很有意思,他第一次体会到高手过招的感觉。运筹帷幄于千里,而始于无形。这种本事他只从章芮樊身上看到过。
    他第一次知道章芮樊谋划的那么大一场戏,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心里除了佩服只有佩服。
    如此环环相扣的大计划,除了计划本身外,这个计划里的关键人物脾性弱点,必须了如指掌,所以事情才能顺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各中难度可想而知。
    陈伏无疑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葛茂是推着陈伏不得不往前走的人。
    章年卿不由赞赏,’那个人‘很聪明,不仅把陈伏和葛茂的性子摸的清清楚楚,对他性格也了如指掌。
    不可否认,章年卿提审那两个姑娘时,心里真的很难受,冲动的想为这两个姑娘赎身。
    可赎身以后呢,是,他能养着这两个姑娘。
    可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小姑娘,不知道在哪里受着苦,他救的一二百人,救的了天下人。痴人做梦!
    章年卿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贩卖女孩的人千刀万剐,把鸨母们丢进大牢凌迟处死。
    可他很快冷静下来,克制着自己情绪。尽力把自己从这份感情**,章年卿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这么容易意气用事的人,不,感情用事更恰当。
    他太容易被这些小事激起心绪。
    章芮樊说过,如果不想被人拿着挡枪使,你一定要敏锐。抓住你冲动的第一个念头,那就是有心人期待你做的事。抓住机会,由明转暗,这就是你反败为胜的机会。
    章年卿不想被人算计,’那个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察觉他的意图。
    冯俏蹙眉道:“可你这边不动,他们不是很快就会知道。”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像个得意洋洋的捣蛋鬼:“打乱他们的计划。”这件事和他切身相关的,不过一个陈伏而已。有人想拉他入局,都不问他愿不愿意?
    呵,他最讨厌别人不问他的意思就擅作主张。
    冯俏不愿泼他凉水,只道:“还是尽快把陈伏救出来是正经。”
    “怎么救,他刺杀是事实,我还能帮他翻供不成。”
    冯俏见他笑着,知道章年卿还是有办法的,抿唇笑道:“和我都不说?”
    章年卿笑意变淡,道:“我有办法有什么用。陈伏那边改口,我能怎么办。”提起陈伏就生气,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看陈伏了。
    冯俏只好不再问。其他她也私下寻思过,陈伏是官身,和葛茂不过是品级上的差别。能不能把行刺,转移到口角纠纷上,改判过失伤人。
    至于陈伏以后的官途,把他留在章年卿身边便好。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作者有话要说:  唉,很抱歉昨天没有更新。刷了一天国乒队的事,心里感慨万千。
    抬棺死谏,可敬又可悲。
    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明白后果,却毅然决然的这么做了。像小说的每一个热血主角一样。只可惜他们未必有小说的结局。
    唉,我觉得,无论是乒乓队是不是刘之队,这样做都过了。岳家军还姓岳呢,难道他们打仗流血都是假的?
    可爱可敬的英雄们,愿你们有小说般光明的结局。
    第114章
    光线昏暗,陈伏在腐臭的牢房里醒来。有章年卿的特别关照,他独居一间小牢房。房子姑且算干净,人烟也少,狱卒平时不会来打扰,饭菜也比平日更可口一些。
    “开饭了,开饭了。”
    陈伏习惯性的伸手去端饭,一下,端不动,两下,三下……他终于舍得抬头看来人一眼,那人眉眼压的极低,相貌普通,“陈大人在这大牢过的安逸哦。”一口正宗四川话。
    陈伏看见熟悉的面孔,笑了笑,午饭是阳春面,两片蔫蔫的绿叶盖在白花花的面上,吃起来一点滋味都没有。那人递过来一只辣椒,“加点料?”
    “谢了。”陈伏这边吃着面。
    那人低头搅着饭桶,压低声道:“章大人最近为什么不来看你?”
    陈伏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如今是戴罪之身,章大人明哲保身,有什么可奇怪。”
    那人不予置否,章年卿和陈伏谈心的时候,他们的人又不是不在场。“好了,下次章大人来探望你的时候,你告诉他,你想出去。”
    陈伏闻言笑了,“看来,章大人不如我听话啊。怎么,你们是打算动他妻子,还是动他妹妹?”
    “别拿话挤兑我。”一个是衍圣公的外孙女,一个是陶金海的外孙女。谁敢碰。那人笑笑,“陈大人,牢里再安逸,别忘了你侄女还在火坑里。章年卿如果不敢管这件事,你觉得天下谁敢?陈大人,听我一句劝。赶紧把自己从刺杀案里摘出去,协助章年卿审官养**案,把’扬州瘦马’背后的脉系斩断。”
    他语重心长道:“早一天办成,早一天把你侄女救出来。这点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陈伏眼角带泪,“谭大人就这么心系黎民百姓吗?”
    那人沉默片刻,言简意赅道:“和你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报仇么。
    陈伏味同爵蜡吃完一碗面,和衣倒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浑身带血的哥哥和嫂嫂。
    谭宗贤说,葛茂去扬州采办瘦马,事实上是为二皇子办事。宣武大将军是二皇子的亲舅舅,葛茂是二皇子的人,陈伏一点也不奇怪。
    可他恨死葛茂那张颠倒是非的嘴,若不是葛茂暧昧的向哥哥提起嫂嫂臀上的胎记,哥哥也不会气成那个样子。
    陈伏不止一次的想,他当年若硬气一点,哪怕只硬气一点点,不心疼那点银子。不租红庙街那所房子,是不是哥哥就能不被挑拨。
    陈伏发誓,他一直让人看着嫂嫂的,嫂嫂和葛茂之间绝对没有苟且。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净房。那是葛茂的别院,哪里能看到什么,葛茂再清楚不过。
    陈伏不知道葛茂那双猥琐又恶心眼睛什么时候偷窥过嫂嫂,他只恨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戳瞎那双猥琐的眼睛。
    那天,陈伏抓了勾栏院的鸨母龟公等一众人,关在监狱里,严刑逼供。不消半日,上面下命令,让放人。起初陈伏以为,出入勾栏的多是高官,鸨母有相熟的人脉。虽不忿,却也没有起疑。
    直到谭宗贤找上陈伏。
    谭宗贤告诉陈伏‘扬州瘦马’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皮肉勾当那么简单。谭宗贤道:“你小侄女长的那么漂亮,已经作为上好的苗子,被送到内院。你找不到的。”
    陈伏微微绝望,他敏锐的感觉到谭宗贤对这里面的熟悉。他追问:“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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