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答:“是章大人奉命押解逆贼的进宫。”
    “狗屁!你不知道章年卿是反臣!”气急败环。
    禁卫军面无表情,“指挥使消消气,我们也是奉诏行事。你们三城所谓恶毒若想进宫,要么拿诏来,要么卸兵甲,或者……”挑衅一笑,叫嚣道:“从我们兄弟们尸体上踏进去。”声音凛然:“皇宫重地,岂容尔等宵小放肆。莫不是想趁着宫乱之际,趁机谋反!”
    四皇子的囚车驶进凤仪殿后便停了,谢睿在凤仪殿匆匆换衣服,问:“宫内现在什么情况。”
    岩陀道:“紫来殿前后守卫二百三十七人,殿内只有章大人,杨世子,和开泰帝,尚文贺四人。另有太监宫女大大小小十八人。可战者不足五人。”
    “西城和中城两指挥使已经带兵进宫。其他人被禁卫军拦在宫外。陶金海那边还没有动静?”迟疑片刻,不敢确定,他对外面的消息不太灵通。
    京郊处,陶孟新一勒马,忽倏地明白什么。大惊失色道:“糟了,只怕谢睿在和我们抢先机。韩江,你在这整顿大军。我先带五百精兵去探探情况。”
    “洛阳公子!”韩江横马拦在陶孟新前面,以不容人拒绝的口吻道:“如今宫外挤着三城兵马司、禁卫军。你带着区区五百人太多冒险。既然要精兵简骑,不若我去。说句大不道的,论行兵打仗,我可比公子擅长多了。”
    陶孟新一笑,淡淡道:“正是因为你擅长才要留你在此。宫里若有异动,五城兵马司先动,紧跟着京郊大营便会由兵部调遣。宣武大将军以‘死’。只怕这次带兵的会是建由候或昭武将军。我对着这些人才是吃大亏。”
    韩江恼火至极,陶孟新说的有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气急败环道:“这谢睿可真会钻营。”
    陶金海大军和栾家军都是在西北杀红了眼拉过来的,一当十,还打没过瘾呢,就被到拉京城来。若不是想的是来揍皇帝老儿,他们到现在还心不甘情不愿呢。比起相对‘养尊处优’的京郊大营。陶家军算得上虎狼之军。
    陶孟新压阵行,若是指挥还得韩江来。倒不是说陶孟新本事不如韩江,只陶孟新是儒官转武将,这些人又跟了韩江多年的,韩江知根知底,用起来比陶孟新有优势。
    不过论起亲兵,韩江差点身份。陶孟新再不济,无子嗣。也是陶金海的亲儿子。
    京郊大营如果压不住,陶孟新才危险。只要京郊大营压住了,边防重镇调兵跋涉过来尚需时间。离京最近的保定,在和谢睿的人纠缠时已经损伤过半,紧跟着山西和河南,一个跟了谢睿,一个是陶金海的大本营。
    这波开泰帝必输。
    谢睿。陶孟新稳了稳心神,道:“韩大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韩江重重点头,谢睿带兵直奔皇宫而去。
    紫来殿里正惊慌失措一片,谢睿和两城兵马司进宫的消息很快传遍。章年卿跪在下侧,脑中混乱不已。谢睿的人?孟新舅舅呢?现在什么情况?
    章年卿还没有问出冯俏的消息,紫来殿上下已经被包围。谢睿带着礼部尚书晁淑年,前司礼大太监韦九孝闯进来。章年卿还在发怔,尚文贺已经拉他起来,退到角落。
    章年卿诧异的看着他,尚文贺微微一笑,“我是和景十年,受先帝密诏去齐地监督齐王的。”难怪,尚文贺是先帝的人!
    难怪尚文贺出身齐地,还能投靠谢睿。
    章年卿心里一紧,他和谢睿之间难以说清。若谢睿就此继位,不必开泰帝在位好到哪去。思及到此,章年卿挣脱尚文贺的钳制,站在正中,高声道:“四殿下,且慢。”
    章年卿细细给他们分析了一遍现下局势,盯着开泰帝和谢睿缓缓道:“……臣有一策,皇上即未作古,不若效仿前朝,提前禅位做太上皇。如今先帝之子以成人知事,一步步筹谋到今天。也是腹有计谋之辈。皇上代侄继位这一遭,也算功德圆满。”
    转身问谢睿一行:“四殿下觉得如何?亦或,执意要……”没有说下去。
    谢睿等人闻言,一起商量可行性。
    章年卿借机附耳开泰帝道:“我章家和谢睿有宿怨。臣妹妹曾遭谢睿□□。在鹤城山时,我外公亦围剿过谢睿大军。这些皇上都知道。若陛下信任臣,大可拟一道遗旨,明写禅位,暗写逼迫。将谢睿此次逼宫一事,从头到尾写诉一遍。”肃然道:“臣愿携章陶两家辅佐齐王殿下。”
    开泰帝幽幽看着章年卿,“此话当真?”
    “绝无半分虚假!”章年卿环视一圈,看了看殿内仅存内阁大臣晁淑年和他,低道:“陛下若愿告知代臣入罪之人在哪,是否安好。臣愿以内阁之身代为拟旨,再由陛下誊卷。”
    开泰帝缓缓点头答应,忽的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份圣旨,写出两篇文章。”
    章年卿谦逊道:“臣不才,此生不偏不倚,正靠笔杆子吃饭。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谢睿那边也点头答应,但要求先看看旨意内容。章年卿当着诸人的面,仅用了三炷香的功夫便促成一封禅位旨意。谢睿那边点头,同意开泰帝亲笔誊写后。章年卿低声对开泰帝道:“倒着誊。”
    开泰帝会意,言明自己需在内殿独自一人写。谢睿不以为意,整个紫来殿都被他包围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开泰帝很快拿着笔墨进内殿,御案上,玉玺已经醮好红泥。
    开泰帝先将章年卿的拟旨倒着通读一边,一边感叹章年卿之才,一边称赞他的华词溢彩。章年卿的笔,除却公文奏事,一直是花团锦簇,颇有华美之风。以前开泰帝用旨时,也最喜欢在旨成后,让章年卿润色一番。
    读到末尾,愣住了:古有程婴舍子救孤,吾王父慈,愿以命全子乎?杜鹃滴血,呕血之处方为惊艳。——这显然是不属于将要誊写的话。
    章年卿,这是让朕死?
    开泰帝愣住良久。狂笑不止,是啊,若要小齐王继位,他这个做父亲要不是被惨烈逼死,又怎能得之起义军。薄得天下人同情呢。
    开泰帝誊完整道圣旨,拿起玉玺,盖下印泥。红泥如血,开泰帝看着自己手上的老斑,也罢,活到这个年纪,够了。解下腰带做三尺白绫抛上屋顶。
    外面谢睿已经等不及了,焦躁的环视一圈,指着章年卿道:“有劳章大人进去看看。”
    章年卿却之不恭,“是。”
    刚一掀帘,凳子应声而倒。章年卿一个箭步冲上去,眼疾手快的扶住凳子。免了那一生巨大的声音,章年卿心里松口气,真巧。所为神助,不过如此。
    章年卿看着开泰帝不在挣扎,赶紧来到御案前,抓起笔模仿皇上的笔迹,在几处关键地方添笔。
    开泰帝只知这是一份正反可读的两份圣旨,却不知只要在关键几处,稍加添改。这便是独属陶家的圣旨。陶家当不了皇上,但陶家想让谁当皇上,谁就能当皇上。
    有风吹过,开泰帝拿进来的拟旨飘落在地。章年卿正好添改玩,放下笔去捡,一只手先一步拿住。
    章年卿抬头。
    那是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神。
    第206章
    杨久安从案桌下爬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拟旨,声音发寒:“章年卿。你竟然写劝死谏!”章年卿正想说什么,忽的被愤怒的杨久安扑倒,他嘶吼到:“章年卿你混蛋,大逆不道的东西!”混乱中,章年卿的脸上挨了一拳。
    外面听到动静,纷纷涌进来,谢睿被人护在中央。大家看清内殿景象后,面面相觑。
    宫门外三里处,陶孟新和人换了衣服,让别人装扮他做主帅。一行人偷偷拐至偏门,报自己是京郊大营的人。收到消息,京城有变,遂派一队小锐精兵前来查看情况。
    禁卫军没有怀疑,让他们拿令牌和手信来,以便查验真假。陶孟新的人自然没有令牌和手信供他们查验真假,不待陶孟新使眼色。假主帅已经冷不防的冲破防线,带人直奔紫来殿而去。
    陶孟新反应很快,拖了城门处的几位护卫。打晕扒盔甲,着手安排人站在原先的岗位。幸而宫里正乱,禁卫军被打散,除了各宫门的守卫,其余都去支援谢睿。守卫处断了之支援,宫门间相隔甚远,一切都很顺利。
    陶孟新安排好一切后,派人去给韩江通知。自己则带人赶紧追上假主帅的队伍。
    紫来殿,风雨欲来,气氛压抑。
    章年卿放弃杨久安手里的拟旨,第一时间把圣旨揣在自己怀里。开泰帝亲笔誊写的旨意,这才是正经。屋里除了杨久安,没人知道拟旨可以正反读,也没人知道章年卿究竟在圣旨上添改了什么。
    晁淑年倒是警觉的从杨久安手里抽出拟旨,诧异道:“世子爷怎么在这里。”谢睿早知道消息,却不知杨久安是躲在内殿,闻言,也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杨久安。
    杨久安怔怔的,被人强硬的从章年卿身上拉下来。脑子还是懵的,开泰帝解开腰带时,他就要冲出来,却被开泰帝用眼神呵斥住,并不断朝外面使眼色。
    起初,杨久安只以为,以为舅舅只是吓唬外面的人。只是在耍诈、耍计。遂不敢打扰。
    揪着一颗心,愣愣躲下,再看时便是章年卿拿开凳子?杨久安顿时四肢僵硬,浑身冰冷。他想喊,想叫,想冲出去把章年卿按住打一顿。可他却连个手指头也动不了。
    直到那份拟旨落在地上,杨久安看清上面的字。瞬间明白开泰帝为什么要低诵一遍拟旨,这封圣旨是反的!
    杨久安每个毛孔都泛寒,冰扎成刺,刺的他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痛。手脚顿时有知觉了,他下意识抓住那张拟旨。
    章年卿写劝死谏,逼死皇……舅舅。
    谢睿的人要去擒章年卿时,陶孟新的人恰到好处闯进来,拔剑架在谢睿脖子上,呵斥周围人:“让开。”
    护着谢睿的侍卫吓一大跳,他们将谢睿团团围在中央,这个无名小卒是什么时候拔剑闯过来的。剑竟一份不差,搭在谢睿的致命处!
    众将士迟疑的看着谢睿,谢睿抬手示意他们照做。众将士刚退开,陶孟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弯谢睿膝盖,冷嗤着拔出谢睿靴子里的匕首,远远扔在一旁。
    谢睿的目光顺着匕首一起挪开三丈,眼底心疼又眷恋,淡淡收回眼神。看了眼陶孟新,又看了看陶孟新身上的衣服,低笑道:“原来是陶三公子。当年我去河南寻人,依稀记得陶三公子还曾搭把手。只可惜,徒劳无功。”轻轻吐出‘徒劳’二字。
    陶孟新知他在嘲讽什么,无暇理他。对章年卿道:“天德,过来。”
    章年卿看眼钳制住他的几只手,那几个人望向谢睿,谢睿点点头。章年卿揉着手腕来到陶孟新身边,喊道:“三舅舅。”
    杨久安听到舅舅两个字,蓦地抬手,两眼赤红的看着章年卿。攥紧拟旨,高举道:“章年卿,别以为你写劝死谏的事无人知晓。你怀里那道圣旨是怎么来的,你比谁都清楚!!”杨久安无所畏惧,神情疯癫的吼道:“来啊,有本事连我也杀了。”
    话音未落,首先扑上去的是晁淑年和韦九孝。随即,谢睿的护卫也反应过来,一半人马立即冲上来,将杨久安团团护住。一半仍留在原地待命,时刻盯着谢睿身边的漏洞。
    杨久安被两个成年男人被迫压的蹲下,将士们以肉身做盾,手持长.枪,警惕的看着四周。
    气氛剑拔弩张,谢睿道:“陶公子,你的剑可以放下了。”顿了顿,:“承华门外是西城兵马司和中城兵马司。宫外三十里处,是你陶家军。再往西北,有零落的山西大营残部。往西南,是陶家大本营河南。”
    “你我的人马,交穿错落。中间和夹杂着各部野军。我手里有我父皇和景帝的传位遗旨。你们手里有当今圣上的以命书写的遗旨,里面不外乎就是扶持小齐王的话。”笑了笑:“你兵力上胜我一筹,我底牌却多你一个。”
    谢睿笑道:“你们手里这道遗旨,是怎么来的。站在那的杨久安一清二楚,如今我们手上还有拟旨,白纸黑字为证。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实现大计。”
    陶孟新犹疑片刻,目光询问章年卿。章年卿颔首,对谢睿道:“四殿下说的不错。我们两家是该坐下好好谈谈。”
    陶孟新闻言,递给章年卿一枚信号弹。“常言道,防君子不防小人。我的人到之前,我可不敢在只有区区五百兵力时放了你。”
    谢睿赞同道:“这是自然。”章年卿拿着信号弹出去。
    开泰帝已经倒下,可帝位之悬,仍然没有着落。
    如今谢睿和陶家各占一半优势。章年卿的确写了劝死谏,但这个劝死谏要建立在陶家称帝上,才是无效。若章年卿将自己定位为至始至终是开泰帝一派。劝死谏是和帝王默契为小齐王铺路,那这份劝死谏的恶名并没有想象中的有影响力。
    毕竟,这封圣旨只要稍加利用,便是谢睿迫不及待登基,逼死叔叔的铁证。章年卿不过是在横竖都是一死里,给小齐王铺了一条路。
    只是这样一来,陶家就不能想扶持谁就扶持谁了。
    顶多说,不扶持小齐王,在开泰帝其他五个儿子中挑一个人。
    场面很乱,冯俏此时却对宫内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她和欲曙从密道逃出来后,欲曙才发现冯俏骗了她。冯俏冷静道:“我没有骗你,我们商量好的是从护城河走,我临时变计,外面肯定没人。我们得去找他们。”
    欲曙前后望望,逃出来的欣喜淹没一切,点点头相信冯俏。
    为了安抚欲曙的情绪,冯俏只能将计就计。冯俏很有自知之明,她久居闺阁,嫁给章年卿后更是养尊处优多年。若此时放欲曙回去,只怕欲曙很快就能带人追上她。
    更何况,冯俏对这里人生地不熟。
    冯俏不想冒险,只能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对于未知的前路,她也很茫然。章年卿在哪,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她不能回冯家,不能回孔家。
    对,她可以去河南。想办法去河南通知外公,或者,不用那么难。只要她能想办法到沧江,找到汪霭。一切就能迎刃而解。许淮、陈伏、储谦……对,妍姐姐有船!
    冯俏忍着不哭,却控制不住四溢的眼泪。她整个人都是慌的,万般念头,千种念头。却想不出一个办法。她不知道现在做什么,才是对章年卿最有利的选择。
    唯一清楚的是,只有她是自由的,章年卿才是自由的。
    紫来殿内,开泰帝的尸体还在房梁上挂着。在没决定好下一步对策时,他们并不打算挪动开泰帝,以方便后来行动。
    晁淑年韦九孝围在谢睿身边商量对策,都觉得头疼不已。他们仔细分析过了,陶金海若称帝,必然是改朝换代的局面。
    改朝换代和谢睿小齐王开泰帝争皇位,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概念。熟不见王莽□□也不过短短两年受寿命。何况陶金海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陶家往上数三代,甚至都不是功臣。更没有一个皇亲贵戚。
    陶金海若想称帝,阻力会比小齐王都大。更妄提占尽优势的谢睿。
    晁淑年总结道:“由此可见,陶家怕是想走摄政王的路子。”
    谢睿若有所悟,询问道:“若陶家能扶持小齐王等流继位,为何就不能扶持我登基?”
    晁淑年干咳一声,老实说,他不知道。这件事确实很奇怪,按理说章家应是四皇子嫡系才对。当年四皇子恢复皇子身份,章家冯家可没少在里面出力。听说王国舅病重时,章年卿夫妇还去探望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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