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飨看破不说破,只是暗自摇头,心道果然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怪。
    百叶林和红久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举办过一件像样的聚会了,久到连殊途同爷爷都很难说出上一次精怪大会的具体日期。建国后因为各种原因,毛春领域的精怪们不再无故聚会。渐渐的,居民们变得不爱走动窜门,越来越宅。连一年前的成精协会换届都是通过松鸦送信这种方式进行的“云选举”——当然,这种选举方式前后有不少精怪举爪反对。据说当天因为暴雨的缘故,松鸦团队遗失部分选票,最终导致妖气最高的华南虎阿真落选,而一只年仅三个月的巴哥犬当选,成为毛春城最大最离奇的轶事之一。
    当然,也有好事者分析,阿真落选并非全然因为意外和黑幕,毕竟华南虎太过稀缺几近绝迹,种族势力单薄,又是外来物种,根本抵不过本帮的犬派势力。不过对此说法也有不少反对者。选票结果公布当日,猫派一片哗然。一直将阿真视为同族的猫咪们大怒。猫咪咨询事物所当即宣布,事务所将单方面脱离毛春城建国后成精协会组织,进入无限期的冷战时期,仅和协会内猫咪本部保持合作往来。尽管这个单方声明并无任何效应,但高傲的猫咪们显然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
    至于为什么一只平平无奇的巴哥幼犬能够过五关斩六将最终突破重围,倒也没人能说上个子丑寅卯来。有人道这只巴哥其实出身非凡,落地成精,三天便开了天眼,七天能自己如厕,是百年难遇的精怪奇才;也有人说,犬派势力看似固若金汤,内则早已土崩瓦解,家宠当政派,流浪在野派,纯血派,平权派,各自为营割据一方,巴哥犬的胜利便是各大派系权衡之争的产物。
    也正是由于成精协会的内部派系斗争繁杂混乱,管理者们一直抽不出时间整顿各项民间交流活动。像生活在百叶林林区和红久河流域等偏远地区的精怪们,更是彼此疏离,消息闭塞,难得互通有无。
    他诺在设计“神仙外卖”开业大典时,全然没有考虑这些暗藏的复杂情况。他只是出于想要热闹热闹的简单想法,没有限制邀请函的派送范围。松鸦团队们难得接到一个大单,老大一拍脑门,决定广撒网勤派送,在势力可及范围内,来来回回密集投送了三回,基本上能收到信件包裹的精怪们都精手一份传单。短短几天之内,红久河的海獭要开外卖店的消息不胫而走,妇孺皆知。
    几十年都没有娱乐活动的精怪们都起了兴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赴会。森林里的狐猴美容美发店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精怪们将自己的毛发打理得漂漂亮亮,鳞片擦拭得一尘不染,欢欣鼓舞,翘首以盼。在这个月圆之夜,精怪们三五成群,爪搭着瓜,尾巴勾着尾巴,高高兴兴地来参加他诺的开业大典。
    这注定是一个将载入毛春建国后成精史册的大日子。
    而此时,我们的小海獭对此一无所知。
    夜色拉长了人间的距离,海獭那小小的家似乎还在很远很远的远处。他他米疯玩了一天,耷拉着脑袋,伏在他诺的背上睡着了。他的肚皮在呼吸作用下,小小地起伏着,鼻子里吹出滚烫的呼噜声,啾呼——啾呼——
    此刻的他诺有着自己的小苦恼。“小老板,我觉得有些奇怪。”他诺特地缓下步子,后退一步,和罗飨并肩走着。
    罗飨随口应了一声,显然并不感兴趣。他那一双能剪秋水的眼睛若有似无地往密林深处探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你听我说呀……”他诺小心托着背上的水獭弟弟,用一只爪子艰难地勾了勾罗飨的衣摆,试图将小老板的注意力拉回来。
    罗飨终于收回探寻的目光,低头瞥了他一眼。
    “就是……”他诺踮起脚尖,将爪子空握拢在毛绒绒的脸颊里,仰头冲罗飨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罗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诺谨慎地挑选着措辞,“像是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感觉不到东西。”
    罗飨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诺以为自己的表述不够清楚,急忙补充道:“比如我现在背着他他米,其实他他米已经很重了……”他诺说罢,小心翼翼地往后斜乜了一眼水獭弟弟,确定对方仍旧熟睡着,这才放心地继续说道,“理当说我背着这么重的他他米,应该会觉得背很沉才对,可是今天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挤了挤眉头,略感苦恼。虽然说背部没什么感觉,但路走多了,还是喘得厉害。
    罗飨停了下来。
    他诺不明所以,踉跄一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举头望向小老板。
    “把你弟弟给我吧。”罗飨忽然开口说道。
    他诺怔楞,感到很意外。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罗飨,将弟弟交了出去。
    罗飨一把将小水獭甩上肩头,像对待一件毛皮披肩一般,随意地搭在脖子上,顺手将他的尾巴扣在水獭的肚皮上。小水獭坦着肚皮,无知无觉,依旧啾呼啾呼地打着鼾。
    他诺仍是不解。
    罗飨伸手,缓缓地落在海獭的脑袋上,轻柔地揉了揉。
    他诺僵住了,像一只生锈的发条闹钟。在他的印象里,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小老板这样温柔地靠近他。他感受不到小老板温和的动作,有些害怕下一秒就会被人拎着颈毛抛向空中,不由得缩紧了脖子。
    意外的是,他预想的情景并未发生。就在他诺难以置信地想要松气时,脑袋上有些奇怪。他抬起头来,发现罗飨手心里多了一小戳毛毛。
    这样的毛色,这样的触感……他诺惊慌地发现,小老板拔了他的头毛。
    “疼吗?”罗飨问道。
    他诺捂着头顶,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疼是不疼的,但是头毛秃了总是有点怪怪的……
    “五感黑鱼又发作了,你这几天在触觉上会反应迟钝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罗飨噙着笑,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他并没有将海獭毛还给他诺,而是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早早到位的客户们黑黑压压地盘在他诺准备的方寸场地之上,焦急地等待着主人的现身。他们当中的不少精怪都是朴实的本地居民,生活在红久河遥远的上游地区,从未见识过海獭这种生物,不免有些好奇和期待。
    在鱿鱼圈发过第三轮后,姗姗来迟的庆典主角这才登场。
    万众瞩目,聚光一线。一团小小的黑影逐渐浮现。
    精怪们引领而望,一双双眼睛瞪得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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