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跟理事嬷嬷商量:“要不把糕、酥、糯米团、青艾团都做一份?”
    梨花、桃花各做的糕、酥就是四种,加糯米团、青艾团就是六种,想了想:“品类会不会有点多?夫人的意思是这是小郎君之间的平辈交往,太隆重反而不美。”
    林遵文的份量在这些显赫门庭面前不够看,重了则有攀附之嫌,毕竟几个小辈碰着了凑一起你搞这么隆重几个意思?轻了就更麻烦,林遵文还要在建康这邦大佬手下混饭吃呢,对嫡系小郎君这么忽略还要不要混?
    重了不行轻了更不行,管事跟理事嬷嬷愁白了头,菊华小心开口:“要不让平安找机会问问小郎君?”
    然后菊华就去问平安了,回来哭笑不得道:“平安说若去问小郎君怕不是得把方子给送出去,要不再商量商量?”
    管家跟理事嬷嬷对视眼,这真是他们小郎君干出来的事:“那要不再商量商量?”
    “那就再商量商量。”原本就是讲究礼数的伴手礼结果把方子给送不出,得罪人也不是这么干的。
    赶在四位小郎君告辞前,新鲜出锅的精致点心装了满满四个雕花食盒,谢玄一等自是推辞不已,言道:“这如何使得?原本不请自来便是叨唠了,哪还能破费?”
    林阿宝恍然想起还有伴手礼一事,摸摸鼻子不好意道:“就几样自制点心,若不嫌弃还请四位贤兄不要推辞。”
    推辞就是嫌弃,谢玄四人只得接了食盒依礼谢过,这厢前脚才走,后脚算好时辰的纪夫人便回府了,招来管事嬷嬷一问,点头夸赞了一番言道其中厉害,旁边林阿宝半点不觉是事。
    “阿娘,不就是一些点心么?把方子送给他们就是呀,家里还有好多吃食的方子呢,喜欢让他们尽管挑。”
    纪夫人抽空瞪他:“快住嘴吧,按你这么混不究下去,好好的朋友眨眼就成仇人了。”说着扭头继续问理事嬷嬷:“几位小郎君回去可还高兴?可有解释我跟老爷不在的原因?”
    理事嬷嬷福了福身:“解释了。四位小郎君很是通情达理,还言明他们本是小辈之交,与小郎君处的来,若夫人太过重视反到是他们唐突了。”
    纪夫人颔首:“是这个理。我们初来乍到,跟建康豪强走太近都有攀附之嫌,远了又失了礼数得罪人,老爷正是侯官的尴尬时候,我做为内宅妇人不能帮什么忙,但至少不能给老爷惹麻烦。你们也警醒些,这建康遍地都是豪族,切莫肆意惹上官司。”
    “夫人教训的是。”
    纪夫人笑着又说了两句,末了又道:“今儿做的好,跟厨房说一声晚上于你们加两个菜。”
    主子有赏理事嬷嬷也脸上有光,笑着谦虚:“这些都是奴婢们该做的,也是夫人平日教导有方。”
    从头听到尾的林阿宝觉着自己每个字都听懂了,可合在一起怎么又不懂了?
    纪夫人打发理事嬷嬷去给厨房加菜一事,回头一瞧林阿宝一脸呆样,好气又好笑:“这是又发什么愣?”
    “为什么给方子就是结仇呀?谢玄他们喜欢吃我把方子给他们让府理厨娘做不是更好?”林阿宝就不明白了,明明就是平辈小伙伴的普通窜门,到他阿娘这怎么就这么麻烦?“还有阿娘,你平日不是给赏钱么?怎么今天就小气只给加两个菜了?”
    听闻最后这句纪夫人差点气的倒仰,直接上手拧了林阿宝脸一下:“真真白养你这儿子了!好悬你不是女儿,否则娘非得给你气死不可!”想到这里纪夫人也不免叹气,可惜她一这门管理内宅的好技艺,没个女儿教。
    林阿宝疼的差点飙泪,目光控诉自家娘,还说不嫌弃他不是女孩?
    纪夫人又要气笑,体量自家儿子智商只得从头开始道:“阿宝换着想想,如果你到一个才认识的人家里去玩,吃了他家的糕点觉着好吃,对方就把方子送给你了,阿宝会怎么想?”纪夫人觉着自家阿宝或许还可以抢救一下?
    如果自己到小伙伴家里去玩耍,觉的他家的点心很好吃,然后他把制作的法子告诉我了……林阿宝仔细想了想:“当然是谢谢他啦。”
    纪夫人扶额,什么还能抢救的果真只是错觉!
    “我说错了?”林阿宝挠头。
    “错了。阿宝要知道,你以为的好对别人来说并非是好,方子给旁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世人皆言‘非礼勿动’,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有刚上门就得的道理?就算以后熟了,也不能直接拿方子给人家,要合乎礼数。而且阿宝想想,在王、谢、崔、萧这些建康豪强面前会缺几个糕点方子么?你这么巴巴给他们,传出去世人只会道王、谢、崔、萧强取豪夺势强凌弱,为了几个点心方子,我们落不到好他们也落不到好,这不是平白得罪人?还有,”
    林阿宝瞠目结舌:“还有?!”
    纪夫人拿指尖戳他,嗔怪:“但凡讲究规矩的人家,厨房菜肴方子都是不外传的,视为隐密,极亲近的人家才偶尔交换,你这才认识就拿方子给人家,容人家多想不?这是攀附他们呢,还是瞧不起他们呢?说来平安、菊华要格外赏,多亏他们……”
    已经懵逼的林阿宝简直了,几个方子就有这么大学问,到底是东晋太复杂还是他太蠢?!
    “至于不赏钱只加菜一事,可不是为了你?你爹这点家业娘都给他败光了,轮到你以后还有得饱饭吃?”
    纪夫人说这话是个人都听得出是在逗弄自家儿子,可林阿宝这傻白甜听不出来,脑洞直接飙到家里财政吃紧以后一家子喝西北风的悲惨境地来,犹豫半晌:“阿娘,要不你把我那些画拿去换钱吧,虽然不多,不过应该能贴补些……”
    “……”纪夫人的表情当真一言难尽。
    不说林府这厢啼笑皆非的母子谈话,谢玄一回去碰到谢安开口就安利林阿宝画技超群一事。
    “侄儿知三叔见过好画不知凡几,甚至与顾世叔为知已好友,但侄儿敢打包票,三叔若见到阿宝的画也会惊艳不已。从笔力到立意无可挑剔,超出同龄人不知多少,更甚是阿宝的用色,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谢安放下手中毫毛笔:“能得你这么一番夸赞,可见林阿宝画技确有过人之处。”
    “侄儿半字不敢假,”谢玄顺手把食盒放旁边矮几,凑近谢安把三幅画的品鉴结果安利个干脆,末了又不免叹道:“可惜人无完人。阿宝从小就体弱到八岁才开蒙,到如今四书五经还背不全。”
    “体弱?”谢安想起官道那次初见,油纸伞下钟灵毓秀的少年郎那白如玉脂的肤色。
    谢玄点头:“估计不假,林府上下一日吃早、中、晚三顿,就是顾及到阿宝要少食多餐。”说着自己又笑了,道:“托阿宝的福,我们午时也跟着吃了些,鸽子汤鲜香浓厚,什锦素炒饭喷香弹牙,让我们几个都跟着吃撑了,对了还有点心,走时林府送了些,三叔尝尝看。”
    自有奴仆前来打开食盒,兔子形状的糯米团看着可爱,桃花糕粉嫩,梨花糕雪白,满满一食盒摆列整齐瞧着就有食欲。而谢安清楚,林府出品并不仅仅是瞧着有食欲,吃着更有食欲。
    见自家三叔有意,谢玄合上盖子:“就快要吃哺食了,三叔留些之后吃。”
    有眼色的奴仆拿着盒子自去分装,再眉眼低垂的捧着盒子回来,谢玄不疑有它套上鞋子顺手提着就到阮夫人哪,像分享稀罕物一样把食盒放下,亲自动手打开还一边乐道:“阿宝家的糕点,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之前碰着三叔给分——”
    若大的食盒满满一盒子点心只剩到三分之一!谢玄好悬改口:“看三叔喜欢,给多分了一些。”
    阮夫人到是半点不知其中玄妙,反嗔怪眼儿子:“既然你三叔喜欢怎么不都留着?”
    “这些糕点都是新鲜方子制的,想给娘尝尝看。”
    为了长辈的面子谢玄可是操碎了心,翌日碰着自家三叔,忍不住刺了句:“三叔觉着昨日糕点可好?”
    “尚可。”
    见自家三叔俊面如涛的脸上神色半点不动,谢玄差点都要怀疑昧下那么多糕点是不是下人私吞了,可自家家风外松内紧,吃了豹子胆的仆人也不敢这么干,所以自家三叔昧下侄儿大半糕点却半点不觉脸红?谢玄心态有点崩,这还是他家光风霁月的三叔么?
    事实对光风霁月的谢安来说这并不是事,糕点是侄子自己拿过来的,分点给他也是对方先说的,只不过是对‘分点’这两个字认知有差距罢了。
    “过两天便是书院开课的日子,专心攻读功课,不懂就问,与林家交往一事需得把握分寸,切莫与人家招惹麻烦,可明白?”吃人嘴短什么的在谢大佬这是不存在,该训还得训,该告诫还是得告诫,玉不琢不成器,谁还没个被敲的时候?
    “是,侄儿明白。”
    “嗯,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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