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要生下来吗,既然这样,早晚不都会人尽皆知?”池灿虽醉了,对长容长公主这句话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殿下说气话呢。”
    “气话?”池灿琢磨着这两个字,不怒反笑,“太后容不得这个孩子,我母亲也没打算要,而黎三则是成人之美,这么说就我里外不是人了?”
    这话冬瑜就没法接了。
    池灿冷笑一声:“桃生,扶我回屋。”
    “嗳。”桃生忙应了一声。
    可算能回屋了,公子这一喝醉了他一直心惊肉跳。
    “公子,您小心脚下——”随着池灿一个趔趄,桃生忙扶住他。
    看着主仆二人走远了,冬瑜这才放心进去。
    “没想到母后把你派来了。”长容长公主横卧在美人榻上,明明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在温暖如春的屋中却只披了一件水红色罗衣,尽显丰满妖娆的身姿。
    一名面容俊美的男子跪坐在长容长公主身边替她按捏着小腿。
    “太后让我来给殿下看看。”
    “看吧。”长容长公主懒懒伸出手来,皓腕凝霜,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妇人,看向乔昭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讥讽。
    乔昭看在眼里,不由感到好笑。
    父母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哪怕池灿对长容长公主诸多怨言,母子二人某个瞬间的神情却如出一辙。
    乔昭伸手替长容长公主把脉,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收回手去。
    “如何?”长容长公主的语气越发轻佻。
    乔昭视线落在跪坐的男子身上。
    长容长公主轻呵一声:“他不敢说出去的。”
    敢让她不顺心的人早就弄死了。
    男子把头垂得更低。
    “妇人过了三十五岁受孕本就危险,殿下早年损了根本,此胎更是凶险,若是强行落胎,恐有性命之忧——”
    长容长公主轻笑:“你说的与太医所说没有什么区别。”
    乔昭笑笑:“是,因为这就是长公主殿下的脉象,谁来看诊都是如此。所以我与太医一样,不敢胡乱开药。”
    太后让她来看诊,她当然不会推辞,然而没人规定无论什么病症她必须能治好啊。
    非不愿,而是不能,纵然权高位重如当朝太后,又有什么话说?
    她现在毕竟不是卑微如蝼蚁的小小修撰之女,而是冠军侯的妻子,只要明面上给足太后面子,她无能为力太后还能逼死她不成?
    “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吧,我乏了。”
    乔昭深深看了长容长公主一眼,起身告辞,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却忍不住琢磨起来。
    她对长容长公主说无能为力,竟然感觉到长公主瞬间的放松,这么说来,长公主其实是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的?
    这么一想,乔昭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松快许多。
    “侯爷——”来喜突然出声打断了乔昭的思索。
    “你怎么在这里?”见到邵明渊,乔昭不由展眉。
    当着来喜的面,邵明渊面不改色抓过乔昭的手:“接你回家。”
    “我还要向太后复命。”
    邵明渊微微一笑,睃了来喜一眼:“那我等你回家。”
    来喜:“……”堂堂冠军侯这么闲吗?正月里不出去应酬跑到宫门口接媳妇来。
    到了慈宁宫,来喜先一步把情况说了,杨太后再看向乔昭的神情就带了几分郑重。
    冠军侯对他的小妻子比她想象的要看重。
    听了乔昭对长容长公主的诊断,杨太后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与不甘,盯着乔昭道:“黎夫人可是神医的弟子——”
    乔昭谦恭一笑:“虽侥幸得了李神医一些指点,臣妇与他老人家比起来就如萤虫之光比之皓月。”
    认清楚了,她只是神医的“弟子”,又不是神医。
    说话滴水不漏,态度不卑不亢又不失恭敬,外头还有个名震天下的冠军侯等着,太后显然也很无奈,纵有满心不甘亦只得放乔昭离去了。
    见乔昭出了宫门,邵明渊迎上来,二人相视一笑,携手上了马车。
    “我与拾曦喝完酒回来就听说太后传你进宫了,她没有为难你吧?”
    邵明渊显然没顾得换衣裳,整个车厢中充斥着淡淡酒气。
    “放心吧,言语上别人为难不了我,至于别的方面,大概也不会来为难我了。”
    池灿此时酒醒了大半,听到桃生打探来的消息好久没有反应。
    黎三说无能为力?
    第759章 薄情
    池灿枯坐半晌,问桃生:“我对黎……冠军侯夫人都说了什么?”
    桃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池灿:“公子,您不记得了啊?”
    池灿揉了揉眉心,隐约想了起来。
    他说黎三由珍珠变成了鱼眼珠——
    池灿重重敲了一下头,满是懊恼。
    醉酒果然害死人,他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只不过……只不过是心里太疼了,胡乱抓着一个人陪他一起痛罢了。
    池灿霍地站了起来。
    “公子,您去哪儿啊?”
    池灿没理会桃生,径直往外走去,到了院中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猛然停住脚步。
    她都已为人妇,他还跑过去特意道歉又有什么意思。
    吹了会儿风,池灿默默转身回屋。
    杨太医又被传进宫去。
    杨太后歪躺在炕上,神色怏怏。
    杨太医垂手而立,心中直打鼓。
    沉默了一会儿,杨太后睁开眼睛看向杨太医:“如果强行给长公主落胎,保证大人安全有几分把握?”
    杨太医把头埋得更低了。
    几分把握?当然是没把握啊!
    “太医,哀家要听实话,到底能有几分把握?”杨太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三成,三成!”杨太医心一横说了出来。
    “只有三成?”杨太后深深拧眉。
    杨太医苦笑:“是啊,太后,最多只有三成把握。”
    他这已经是往好的方面说了,就长公主的胎相,哪有医者敢出手呢?
    杨太后阖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被无限拉长,杨太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情越发凝重。
    许久后,杨太后睁开眼睛,缓缓道:“三成便三成,太医,你把药熬好了送去长公主府吧。”
    杨太医踉跄后退,大吃一惊:“太后,这,这万万不可啊!”
    “万万不可?莫非要哀家看着长公主把那个孩子生下来,让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杨太后每问出一句,杨太医脸色就灰败三分。
    “还是说,哀家使唤不动你了?”
    最后一问让杨太医彻底不敢说话了。
    “去吧,哀家等着结果。”
    杨太医心底发凉离开了慈宁宫。
    杨太后疲惫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长容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如何舍得伤害她呢?
    “公子,杨太医又来了。”得过池灿吩咐的桃生一直留意着外边动静,发现杨太医再次登门,忙来禀报。
    池灿已经彻底没了酒意,听完桃生打探来的消息眉头一皱,喃喃道:“又来?”
    黎三既然已经向太后复命,太后再次派杨太医来做什么?
    “去看看。”池灿抬脚走了出去。
    长容长公主的屋中暖意袭人,可是看着杨太医从食盒中取出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她整个人却像浸在冰窟里。
    “这是什么?说啊,这是什么?”
    “殿下,您一定要保持平静的情绪——”
    “去你的平静情绪!杨太医,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杨太医不敢看长容长公主的眼睛,诺诺道:“落胎药。”
    长容长公主眼神一缩,冷笑道:“太后命你送来的?”
    杨太医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然呢?难不成他吃饱了撑的跑来给长公主落胎?
    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长公主平安无事定然会恨上他,将来想拿他出气太后难道还拦着不成?若是长公主出事,他恐怕就要给长公主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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