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如今复杂的党派之争也有不少原因来自于十五年前新党旧党之争。
    二十三年前,永平帝初登帝王之位时,年不过十八,年号本定为元泰,后永平帝虽年轻,却有大志,在元泰三年初,与当朝宰辅范纯行新法,改革鸣新,可惜新法施行不过四年,便引起轰然大波,争端不断。
    朝中新党旧党之争渐起,范纯为首的力求改革派被称为新党,强烈要求废除新法的一派被称为旧党。
    最后,因为部分新法引起不少民愤,宫中两朝太后相劝,帝王终是在元泰七年秋废除新法,范纯罢相,知远在南部的灵州,再未回京。
    元泰八年末,朝野之争终是安定,新党众人多被贬谪,旧党势大,旧党之首入政堂,为宰相,如同副相的参知政事亦是旧党中人,看似一切政治风波都已平息,但朝中已然留下了不少隐患。
    如今浙党洛党之分,不过是延续当年的新党旧党之分,浙洛吴是三党之首的籍贯之地,此时党派之争已然不用曾经的新旧二词,而且因为曾经元泰新政时的争执,以及贬谪打击,两党皆是损失惨重,况且新旧二党多是理念之争,也是一心为国,因此这些年来,虽浙党势大,但浙党之首也有几番仁者之心,并未过分追究旧党。
    浙党之首为当朝宰相同平章事于真,洛党之首当为副宰参知政事温如成,亦是同科进士及第出身,互相交好,两党虽有争端,但并不大,且互相多有谅解。
    自元泰新政后,朝廷上下,包括帝王,多已失去了锐新之风,力求持稳。
    甚至连年号也在元泰八年末,改成了永平,其间涵义显而易见。
    但仍有不少有识之士,忧心国家存亡,力求通变,但朝野之中,包括帝王,皆是失了再试一次的魄力。
    因此,太子之位,未来的新君人选,成了朝野之中大臣犹为重视的事情。
    ……
    正月初十,立春时节,京城府僚用鞭打春牛,称之鞭春,意为迎新。
    左右百姓于府前鞭春牛,食春饼,送春盘。
    那一日,何安居于庙宇,和萧灵隐,沈飞二人一起吃了顿晚饭。
    夜间,三人不知不觉就从古今之事谈到元宵佳节。
    沈飞兴致勃勃,问道:“子瑜,铭章君,你们二人是否会去游元宵灯会,我特想去看看京城的灯会,看看京城的灯山,据说帝王也会在宫前御楼观灯饮宴,据说灯山点燃之后,万灯齐明金碧相射,锦绣光辉,颇为壮观。”
    “苏灯之名,我倒是早有耳闻。”萧子瑜在一旁笑着说道,只是这笑意倒是有几分苍白,失了神采,多了抑郁。
    这一年的灯会,他也是去过的,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任何陪同人员。
    那一夜,他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灯火之中,看市中人流涌动,因为猜灯谜,遇到他未来所支持的三皇子,两人结识,并且相谈甚欢。
    谁能想过当年壮志凌云,到后来竟是……
    至于苏灯之风采,他亦是见识过的。
    那一年,他外放知苏州,元宵灯会,见识了那名冠天下的苏州无色琉璃灯,那灯上绘花鸟人物,精致细巧,无所不包;那一日,他站在阁楼上,看着围在身边皆是言笑晏晏的诸位官员,望着这看似太平美满的盛世,既笑又哀。
    那时他年已三十余岁,因和登基为帝被称为元兴帝的三皇子,隔阂渐深,君臣之间,渐离渐远,对于朝中政事,他更是心灰意冷,加之被人弹劾,他便自请外放,罢相出京,寄情于山水之间,吟诗作画,做一个一身轻松的书生。
    他本以为这一生也许便这样了,但他还是放不下。
    那一年年底,北地河间饥荒,青州边境作乱。
    他听说因无粮食,河间之民,奔走逃溃,衣衫褴褛,饿死冻死不知道多少人。
    他听说青州边境,守城士兵三千余人因缺失粮草,又遇边寨之民围攻,竟是活活饿死半数。更可恨,那守城之官,为了掩饰失败,粉饰战功,所诛杀贼寇之人头竟是大晋边境之民,灭村灭寨,可恨如斯。
    身为大晋之官,却灭大晋之民。
    他在苏州官府内闻之,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他便写了一封谏书,送往京城,直达朝中,却被置之不理。
    从此,他在苏州的三年里,致力于水利交通,闲时研究百家兵事。
    他在等,等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幸,这机会来的很快,他也等到了。
    “说道我们苏州的灯,朱家灯烛当为苏州第一。”沈飞笑了笑,又道:“有一年,我路过他们家,被他家门前的灯火迷得不愿离开半步。我母要带我回去,我不肯,极尽撒泼玩闹,家中众人都奈何不了我,还是我大哥聪明机智,拿那街道上我最爱吃的糖糕,这才把我带回了家。”
    “含山君每每念及家人,都让我不由得感叹。”何安在一旁出声道。
    萧子瑜并未出声,他越发地沉默了。
    他不过幼年,父母便因兵乱而去,从未享受过这番家中团圆之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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