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钰只好起身,跟在她的后面,她把傅钰领到了自己住的西厢房,一共三间,各有一个耳房。中间是明间,西次间被布置成书房,东次间是卧房。傅钰便在明间停住了脚步,有丫鬟上来奉茶,看上去面熟,似在侯府里见过。
    便有嬷嬷上来行礼,问了才知道,果真是府里的,被自己父亲送到姚姝跟前来服侍,也是想让姚姝早点适应府里的生活。
    姚姝亲自去自己房里捧了礼物出来,用一个锦盒装着,小姑娘喜滋滋地送到他的手里,他接过来,一股淡淡的墨香散逸出来,钻入鼻端,还没有打开,他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在唇边绽开。
    “是新安香墨,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姚姝把礼物送到他手里,就盯着傅钰的脸在看,见他开了笑颜,自是大为欢喜,“真正取的是店山上的松烟,代郡的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哥哥喜欢吗?”
    姚姝仰着头,脸上邀宠的表情,傅钰竟然不忍再看。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父亲执意要娶她母亲为妻,她这么小一点,备了如此好礼来讨好他,怎样玲珑的心思才能做到?
    傅钰郑重点头,双手捧着这新安香墨,认真地对姚姝道,“很好!我很喜欢!”
    姚姝便开心地笑了,小小一张脸,如一朵盛开在初夏早晨的栀子花,眼中闪亮晶晶,如同滚动在栀子花瓣上迎着朝霞的露珠儿。傅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mèi mèi长得如此这般,他以后肩上的担子该有多重?
    小女孩眉眼间的一抹媚色,令的她年纪小小,也让人无法忽视。
    “祖母还在家里等消息,我要赶回去,改日……,改日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傅钰说完,形色匆匆地要离开。
    姚姝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他没有跟她说侯府的事情,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还是跟在傅钰的屁股后头,一直把他送到了二门口。
    傅钰翻身上马,临走之前,回头看过来,见小而瘦弱的身子扒在门框上,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傅钰突然有些不忍,扯住缰绳,生生转了身回来,再一次郑重地道,“你进了府,我带你去朱雀大街吃好吃的!”
    “好!”姚姝摇着白而嫩的小手,开心地向傅钰挥舞,“哥哥再见!”
    19.第19章
    傅钰回到了侯府,他没有和以往一样把得来的礼物递给身边的贴身小厮,让他把礼物送到自己住的紫薇苑去,而是握在手中,直接去了庆云堂。
    已经有侯爷身边伺候的回来,把姚宅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老夫人听说姚氏伤得不轻,心里有些恼怒,“都是怎么伺候的,一个从八品的协律郎的太太,怎么就进了门的?”
    从八品的协律郎,连来侯府的资格都没有,就别说还是太太了。
    孟姚氏好歹也是有孺人的身份的,在老夫人这样的一品国夫人的诰命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了。也难怪,老夫人会生气,跟身边的婆子们抱怨,“她好歹也是姚思廉的女儿,怎地就没点眼力劲儿,这个时候了,还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妇人们争执什么?这可不是自己吃了挂落?”
    那些媳妇婆子们敢说什么?要是老夫人实在是嫌弃这个还没有过门的媳妇,她们或许还可以说上两句,而如今,姚氏虽然还没过门,可也是救过侯爷的性命,还给侯爷生了女儿的。
    儿媳妇倒是个泼辣的,她是山东孟家的人,这一次惹祸的正好是自己娘家的嫂子,听了侯夫人的话,心里正是不自在,笑着道,“母亲快别这么说,说起来都是亲戚呢,想必中间是有什么误会没有说通。”
    “二婶娘说得正是!”丫鬟帮傅钰打起帘子,傅钰进了门,来不及向老夫人请安,就盯着孟氏道,“只是侄儿想不明白,既然都是亲戚,还是两头都沾着亲,那孟姚氏说话怎么就那么毒辣?那些话,我和父亲可都是听到了的。改日,二婶娘还是跟孟家的人说清楚,我继母就要被抬进来了,孟家可以不给自己姻亲姚家脸面,还是要顾一顾侯府的面子。”
    傅钰只有十一岁,因是世子的缘故,又是傅尧俞唯一的儿子,平常傅尧俞对他的教养格外严厉,胆识、学识和气势都不缺。
    他平常沉默寡言,闷声不吭,谁也不敢小瞧他,而如今,咄咄逼人起来,孟氏脸都吓白了。等回过神来,看到这侄儿个头还比自己矮了一点,不由得失笑道,“这,这,这是从何说起?钰哥儿今日是在哪里受了气,都撒到婶娘跟前来了?”
    把傅钰的指责,说成是傅钰在向长辈撒气。
    傅钰只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理会,走到老夫人跟前来,跪下来请了安,又仔细地把姚氏的病情说了,“少不得要好生养些日子了,mèi mèi都吓傻了,扯着我直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可怜的孩子……”老夫人一刻钟都等不及了,指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邢嬷嬷,“快快,备车马,去把我那孙女儿接回来,没得跟了她娘受罪,可怜哦,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子了。”
    姚姝如今并没有哭,姚氏醒了过来后,又喝了两贴药,头已经不怎么晕了,只是受了惊,魂还没有定下来,有傅尧俞在旁边守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不知从何而起,总是渐渐地深了。
    到了晚间,嬷嬷在姚氏床前置了一桌,摆了碗碟,上了菜,多是清淡的。沈医官说了姚氏如今只能进一些清淡的,傅尧俞把姚姝喜欢吃的酒酿鲥鱼都取消了,满桌子淡得都能让人没了食欲。
    姚氏怔怔地望着傅尧俞,他这是不准备女儿吃了吗?傅尧俞犹不自知,端着一碗燕窝粥,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喂到她嘴边,“这几天赶紧把身体养好,只有二十九天了。”
    还有二十九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盼了八年了,要是到时候拜了堂,精力不济,不能洞房,他估计连shā rén的心都有了。
    姚氏苍白的脸慢慢地就红了,她垂眸看了看已经递到自己嘴边的燕窝粥,连耳根都开始发烫,慢慢地,格外窘迫地张开嘴,燕窝粥递到口中,轻轻一抿,突然之间,两人都觉得一种奇怪的感觉涌遍全身。
    相视一眼,姚氏再也撑不下去,低声柔语道,“我自己来!”
    傅尧俞不让,姚氏就别过脸不再张嘴,傅尧俞就紧紧地盯着姚氏的脸看,姚氏的脸红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姚姝看不下去了,脸恨不得埋进面前的碗里面去。
    姚姝觉得,郭嬷嬷真是个好人,来得真是时候,打破了此时如此尴尬的场面。不过,傅尧俞就不怎么高兴了,勉强把一勺燕窝粥塞到姚氏的口中,不耐烦地问,“又出了何事?”
    郭嬷嬷笑着道,“是好事!老夫人听说夫人身子不好,大xiǎo jiě没人照顾,就谴了邢嬷嬷来,要把大xiǎo jiě接到庆云堂去。”
    邢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第一得力人,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邢嬷嬷的体面。能够被老夫人把邢嬷嬷派来,可想而知,在老夫人眼里,姚姝这个还没有谋面的孙女儿,还是颇为受看重的。
    傅尧俞脸上浮起了笑意,他忙把碗递给侍立在旁边的春香,“服侍夫人吃饭!我去迎一迎邢嬷嬷。”
    后一句话是对姚氏说的,姚氏就知道,来的这位邢嬷嬷在侯府中的地位必然是不低的,忙一把拉住傅尧俞,“让遥遥跟着侯爷去!”
    姚氏有些急,抓住傅尧俞的袖子,傅尧俞心里高兴,反手就握住了姚氏的手轻轻一捏,忙松开,权当没有发生一般,姚氏的脸又是一阵烧,手缩回来,竟是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只觉得傅尧俞掌心里干燥温暖的感觉一直停留在肌肤上,别过头,看人都不敢了。
    “遥遥跟着爹爹去!”傅尧俞抬手抚摸女儿的头。
    姚姝还不习惯喊傅尧俞是爹爹,还是听话地跟在傅尧俞的身边,傅尧俞牵了女儿的手,边走边道,“邢嬷嬷是你祖母身边的人,对邢嬷嬷要和祖母一样敬重,你祖母来接你,这时候回去也正好,你母亲病了,也无暇照顾你。”
    “嗯,遥遥听……爹爹的!”姚姝从未喊过“爹爹”两个字,此时喊出来,就有种身边有了一座大靠山的感觉。
    20.第20章
    院子里,孟姚氏母女还跪着,让人想不通的是,隔壁孟希来早已经回来了,竟然没有shàng mén来为妻女求情。孟姚氏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孟月婵又累又饿,又年幼跪不下去,歪在了地上,也没有人敢给她ti gong什么便利。
    孟姚氏扑了上来,恨不得抱着傅尧俞的腿哭,“侯爷,求您行行好,饶了我们一命吧!”看到侯爷亲热地牵着姚姝的手,又转而求姚姝,“好孩子,救救你姨母和你表姐吧!”
    孟姚氏披头散发,脸上鼻涕眼泪狼狈不堪,姚姝吓得退后两步,躲在傅尧俞的身后,怯怯地喊,“爹爹!”
    恰好邢嬷嬷过来了,见此情况,几步过来,拦在了傅尧俞的跟前,面对孟姚氏对傅尧俞道,“侯爷,您的身份还真不该跟一个妇人计较,不如让长禄把她们送到衙里去吧!”
    这主意好,之前傅尧俞是被气疯了,姚氏没有醒过来,他也吓得怕了,才想不起要如何处理这对母女。他堂堂一个武侯,十来岁就在兵营里混,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十六岁就领兵当先锋,何曾被一点小事弄得六神无主过?
    傅尧俞微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骨,“就照嬷嬷说的去做吧!”
    姚姝似乎体会到了点什么,怔怔地看着邢嬷嬷喊了长禄来,又安排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哭得声音都快没了,滚地耍泼的孟姚氏和哭哭啼啼小媳妇儿一般的孟月婵架出去,等长安府来了人,把她们收押进去,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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