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正中央,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妇人,极为富态,梳高高的髻,别着金雀步摇,呈树状,缠枝藤蔓之上,栩栩如生的一只金雀,口中衔出垂链来,上面缀着一枚小拇指般大小的东珠。穿对襟交领的襦裙,笼了袖子,正在和旁边年轻的妇人说话,神色间,对姚氏竟是满满的轻视。
    “大约是姑子不在了,思女心切,就把她当自己女儿了吧?”年轻的妇人撇了撇嘴,说是这么说,看到姚氏等人过来,还是迎了上去,“母亲,这是侯夫人吧,哎哟还有姝姐儿,要不说呢,媳妇看着还以为是姐妹呢,侯夫人这也太年轻了!”
    很会说话呢,姚氏上下打量也认出她的身份来了,伯府的二爷,娶的是靖国公府的嫡次女。
    杜氏在旁边一介绍,程氏要给姚氏行礼,姚氏忙拉住了不许,却也并没有多热络,说了几句,让乳母带着镇哥儿去了杜氏的屋子,自己跟着伯夫人去见府上的客人。镇哥儿还太小,是不能在外面多呆的。杜氏还有个年约两岁的小儿子,倒也不嫌弃镇哥儿小,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靖国公夫人今日才是伯府的贵客,毕竟,是先皇后的娘家,如今又有女儿要嫁往东宫了。姚氏是早就料到了的,两人见了礼,坐在一起扯东扯西,明明谁都知道对方心里对自己不待见,面儿上却格外亲热。
    李萱领了姚姝去院子里逛,“你一直不来,我祖父喜欢海棠,这后院子里种了不少,就连东宫那边的海棠也多有是从我们府上挖种过去的呢。”
    东宫院子里有很多海棠,姚姝倒是知道的,宁安伯府的海棠之多,姚姝也知道,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
    姚姝兴致很高,许是前世的缘故吧,她所有寂寞无助的时候,都是在海棠树林中度过的。
    两人慢慢地走,慢慢地逛,李萱也是个八卦的,忍不住一颗好奇的心,用手拢了嘴压低了声音问姚姝,“我先开始还听说,靖国公府里都传出消息来,程家大xiǎo jiě要许给吴王殿下了,后来怎么又听说,是要给太子爷?程大xiǎo jiě多高的身份啊,怎么会去给太子爷当妾呢?”
    “我听说,程大xiǎo jiě自己愿意的呢!”
    这事,姚姝也感到奇怪啊!
    她摇摇头,“我在宫里,其实消息还没有外面的多呢。我原以为程大xiǎo jiě还会被许给楚王殿下呢。”
    如今看来,惠妃的本事也不小啊,都那样了,硬是把程大xiǎo jiě给推出去了。
    “这么说是真的了?”李萱掩了嘴不敢置信地望着姚姝,“那个荷包?”
    姚姝的脸一红,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抬手打了李萱一下,“你知道就好啊,别往外说了。”
    “我又不傻!”李萱嘻嘻地笑,搂了姚姝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往前走,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她今天来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道细细的声音被风吹过来,好似鬼哭一般,在这朔风的回旋中,让人毛骨悚然。姚姝和李萱猛地就停住了脚步,姚姝扭头用询问的眼神去看李萱,可李萱哪里知道啊,她家院子里以往也都是很正常的,今天高朋满座,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悄悄地朝前走了几步,隔了一座假山,两人才听清楚是一阵人的哭声,抽抽搭搭,格外伤心。姚姝正在想,这声音怎地如此熟悉,巴掌大的一块玉色的袍摆就被风吹得扬起,比起这哭声,袍摆更令姚姝熟悉。
    穿玉色袍服的人不少,可就是让姚姝有种怀疑。
    那人似乎朝前走了一步,姚姝几乎都能看到那人的半条腿了,低沉,不耐烦,比朔风还要冷的声音传来,“程大xiǎo jiě,不,大嫂,你还是回去吧,天冷,冻着了,会影响与大哥的婚期!”
    姚姝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半条腿,白色的膝裤露了一截出来,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却有一种如仙一般乘风而去,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程幼佳的哭声停住了,她质问,“那天,明明我是把荷包送给你了的,怎么会,怎么会……”
    赵峥打断了她的话,很是不约,“大嫂,这种话,还请你不要随便说,如今五弟和大哥之间已经出现了嫌隙,难不成你还想把本王也扯进去,让父皇以为,我兄弟几个为了一个女人,闹得不快,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程幼佳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姚姝只听到“啊”一声,她身边似乎有丫鬟在,焦急地喊,“xiǎo jiě,你怎么了?”
    “我没事……”细若蚊蚋的声音,紧接着,她声音也变得尖锐,冷笑起来,“都说吴王殿下心如铁石,冷酷无情,我从前还不信,如今看来,这是真的。你这般……这般,把我一颗心,一颗心,置如何地?”
    赵峥似乎懒得听她说话,朝外走去一步,他侧着身子,一张脸虽说被假山石挡住了,可他另一侧挂着的玉佩和荷包却在眼前,正是她才送给他的,随着风轻轻地,一摆一摆,他伸手握了一下,那荷包服服帖帖地垂落在他的身侧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峥的动作,引起了程幼佳的注意,她凄凄楚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荷包,这荷包,可不是你身边的人绣的,你以前从来不戴这些的。”
    所以,她才会送他荷包,以为他会为她而改变。
    “难怪,难怪,你心里有了人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赵峥已经彻底不耐烦了,他之所以还肯站在这里听她废话,是因为他别有所图,此时冷笑起来,“大嫂,您还是请回吧,臣弟将来大婚,还免不了要大嫂出力的。”
    这话,已是诛心!
    连一直在旁边听墙根的李萱都有些吃惊了,想不到吴王殿下竟是如此绝情。她几乎要惊呼出声,就看到姚姝悄悄地朝前面指,暗示她赶紧跑路。
    两人不能一起动,下了雪,踩在雪上,不论如何,都会有些响动。
    李萱明白了姚姝的意思,蹑手蹑脚地提起脚,轻轻地落地,慢慢地朝前走。她以为身后,姚姝会跟上来,谁知道,走了一段路,没有听到动静,她转过头,不由得一阵大惊,姚姝竟然不见了踪影。
    她要回去找,一个宫中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拦住了她,“李大xiǎo jiě,乡君和殿下在一起,一会儿殿下会送她过去,您先回吧!”
    李萱也不知道是哪个殿下,她心里担心好友,却又不敢违背,也不敢离开,就立在原地等。
    姚姝是准备偷偷地走,谁知道,后衣领被人一把抓住了,她身子一轻,被人提了起来,抱进了怀里。她正要惊呼出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是我!”
    热气喷在耳后,熏得她脸都红了,突然失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就伸手搂住了抱她人的脖子,生怕被还没有走远的程幼佳听到,姚姝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赵峥轻笑,抱着她就往海棠树丛中走去,边走边问,“偷偷地听那么久,都听到了什么?”
    “你还说!”姚姝抬手就打赵峥,“你居然还收了程幼佳的荷包,你知不知道收人荷包是什么意思?你和她又不是兄妹关系。”
    赵峥怕她冻着了,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扯她身上的斗篷,把她裹得好好的,心不在焉地,就毫不留情地把汤圆出卖了,“不是我收的,是汤圆收的,那狗奴才简直是越来越不想活了,回头我就把他剁了喂狗。”
    姚姝丝毫不疑有他,也很是赞同,“是不能姑息他了,也不能要他的命,还指着他跟着你去安州好好照顾你呢。”
    汤圆在不远处听了,已是长泪纵横,心里简直是万马奔腾,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乡君还能怜悯他多少有点用处,留他一条狗命。又觉得,自家主子还能不能把他坑得再狠一点?
    那天,他明明是得了主子眼神才会收了那荷包的,他就怕背这黑锅,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主子竟然为了撇清自己,把他卖得这么彻底。
    只觉得人活一场,真是不容易。
    79.第79章
    赵峥胡乱地答应着,把姚姝抱进了一个花棚之中, 进去就觉得暖暖的, 姚姝挣扎着要下来,赵峥便松开了她, 却不松开她的手,牵着她把这一处不大的花棚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宁安伯喜欢侍弄花草,跟宫里的花匠们学了, 自己又琢磨出来,弄了这花棚。”
    也不是多名贵的一些品种, 从前在江洲,姚府里也有手段极好的花匠,养出来的花应时而开, 朵朵都能比这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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