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就算是周老爷子自己的亲孙子,也未必能想见就见。老爷子对谈修之,可真是另眼相看啊!
    周老爷子的身材比普通人高大得多,他年轻时候也是刀里火里拼出来的,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一道伤疤,从左上到右下,横过眼皮,小半张脸几乎都被切开了。这样的伤疤,本来可以用整形手术减轻一点的,但显然他从来没做过。
    不过,这么个老爷子,看上去也不怎么可怕。主要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几条深深的笑纹冲淡了伤疤带来的戾气。
    他一看见谈修之进来就笑了,高兴地向他招手:“来来来,小四过来。”他跟对面介绍,“这是我们家小四,有本事着呢!”
    周老爷子对面坐着三个人,全部都穿着国安局的制服,最左边那边的胸前别着一个徽章,是一个三足鼎的形状。谈修之立刻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国安局文安组的,应该是舒倩的顶头上司。
    那三个人也很吃惊,他们才跟周老爷子说到一半,周老爷子就叫勤务兵出去,叫了这个年轻人进来。他是谁?小四?周家的四公子吗?
    两边打过招呼,周老爷子道:“小袁,刚才说的事情,也跟小四说一遍吧。”
    姓袁的正是文安组的组长,名叫袁定邦,他怔了怔,点头道:“是。昨天晚上,我们国安局文物安全小组第三组在湖南长沙东郊的马王堆发现一处古墓遗迹。据判断,这是一座汉朝古墓,约在西汉年间,为一个大型墓群。遗迹有盗掘痕迹,但不算特别严重。现在文安组已经有三个小组,连同一个大型勘探队开去了现场,准备正式开掘保护。”
    谈修之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他认真地听着,扬眉道:“果然是在长沙?”
    果然?袁定邦又是一怔,谨慎地问道:“四公子知道这件事情?”
    谈修之笑了笑,道:“我姓谈,在家里排行第四。”
    这个姓一说出来,袁定邦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他直起身子问道:“姓谈……您是,谈四谈老板?”
    谈修之点了点头,道:“是我。江湖浑名,见笑了。”
    “原来就是您!”袁定邦立刻肃然起敬,准备自我介绍,“我是国……”
    话还没出口,谈修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只是来给长辈拜寿,略坐了坐,跟长辈的客人见了一面而已。各位是谁,什么身份,跟我没有关系,我也并不关心。”
    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客气,袁定邦却马上会意,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谈修之的古董生意是个人的,偶尔可以跟文安组扯上点关系,但绝对不想真的搅到一起去了。在文安组这边,谈修之目前的身份对他们也更有利,他们也乐意配合。
    周老爷子听了他们的话,也只是笑笑,吩咐道:“长沙那边什么情况?再具体说说吧。政府那边,已经协调好了吗?”
    袁定邦说:“舒倩舒组长正在尽力协调,她之前回话说,已经开始走流程,办许可证了。”
    “那就好。文化是要发展,经济也不能放松。发掘文物的时候,要尽量跟当地政府协调好关系。”周老爷子缓缓道来,非常和气,国安局三个人恭敬地听着,齐声应是。
    谈修之突然笑道:“周爷爷,我给您准备了寿礼,您要不要现在看看?”
    谈修之自从十八岁以后,说话做事就特别有分寸。他在这时候提起这事,一定是有用意的。
    周老爷子扬了扬花白的眉毛,很有兴致地说:“好啊,什么东西?”
    谈修之神秘地一笑,站起来走到门口,叫道:“你们进来吧!”
    0035 穿越时光的琴音
    门口传来脚步声,谈修之带来的那一男一女就走了进来,向老爷子行礼。
    老爷子眯了眯眼睛:“好漂亮的姑娘,练手上活计的?”
    换了普通长辈,晚辈子侄带这么个漂亮姑娘回来,肯定会多想一点。但老爷子只是打量了一眼,就非常肯定地说。
    谈修之笑了,道:“周爷爷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男子一转身,卸下了背上的大箱子,把它轻轻放在地上。这明显是个练家子,动作非常稳,从头到尾,都没让箱子多震动一下。
    老爷子眼中又多了一抹欣赏,却一句话也没说。
    谈修之走到箱子旁边,弯腰打开,把里面一件东西抱了出来,放到中间的茶几上。
    那是一把木制的古琴,二十五根弦,已经保养过了,但看上去仍然非常古旧,好像经历了无数时光,才到达他们面前。
    国安局文安组的那个人眼睛一亮,叫道:“汉朝古瑟!”
    谈修之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汉瑟。”
    他曲指,轻轻敲了敲瑟面,道:“古瑟的一大特征,就是由一整根木头掏空,整体雕刻而成。《后汉书?礼仪志》说:‘或鼓黄钟之瑟,轸间九尺、二十五弦,宫处于中,左右为商徵羽角’。买回来之后,我专门找人研究过,复原后的第十二弦为宫,正好符合。就这个看来,这具古瑟的全部调弦应为五声徵调。它的这些弦柱全部都是可以移动的,还可以通过移柱的方法来实现转弦换调。”
    他说得头头是道,周老爷子眯起眼睛,说:“很专业嘛。”
    谈修之哈哈笑了两声:“刚跟老师傅学了背下来的,当然专业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几个人全笑了。谈修之又道,“最难得的是,过了两千多年,这具古瑟仍然可以弹奏,让我们听到西汉时古老的乐音。”
    周老爷子“哦”了一声,知道谈修之要送的是什么了。
    果然,谈修之向那女子招了招手,道:“请。”
    女子嫣然一笑,缓步走到茶几旁边,抱起古瑟。谈修之立刻到门口叫了人,很快布置出一个高矮合适的案桌。
    接着,女子在案桌旁边坐下,双手抬起,微闭双眼。
    片刻后,她手指微勾,一个清脆至极的高音响彻房中。接着,叮叮咚咚的乐声如流水般倾泄而出。高音清澈,低音微哑,就像时光之河夹带着历史的痕迹,缓缓流过一般。
    乐声起音极高,欢快轻悦,仿佛一派盛日春光美景。渐渐的,琴音突急,变得尖锐,仿佛裂帛声响。房间里的光线一瞬间变得黯淡,气氛也变得森冷。这一刻,仿佛有刀兵乍起,带着铁与火的气息,掀起了无边血海。
    琴音变得滞闷而沉重,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郁起来。而这沉郁中,又包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人振奋,让人激动。
    这一段琴音从头到尾,展现了一幕战乱突起,人们奋勇抵抗,最后终于获得胜利,喜悦之余又伤痛同伴牺牲的画面。这正是周老爷子年轻时亲身经历过的。到后来,每一个音调仿佛都深入了他的心灵。
    不知不觉中,他双眼微微发红,托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最后,瑟音戛然而止。女子垂首坐在案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周老爷子才站起来,走到女子身边,握住她的手道:“弹得好,弹得好!琴音入心,好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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