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应该只是有些迷茫吧。”
    第二天一早,冯秋易就起了床。
    他穿好衣服,漱洗完毕,离出发还是有一段时间。
    于是他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插上耳机,开始默默看起存在里面的一段视频。
    天还没彻底大亮,房间里比较暗,手机的光芒明明暗暗地照着他的脸,看上去有点阴森。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室友翻了个身,爬起来去上厕所。
    从厕所回来,他重新倒回床上,眼睛睁开一条缝,又猛地坐了起来:“你起来了啊!时间到了吗!”
    “还没有。”冯秋易说。
    “哦。”室友倒回去,在床上打了个滚,懒洋洋地说,“龙门石窟管委会真有钱啊,这床真舒服。虽然是标间,但也应该挺贵的吧。”
    “哦……听说他们都是比较成功的商人,自发组织在一起的。”冯秋易反应比较慢,迟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做生意也应该挺忙的吧,这么忙还抽空做这种事,他们对龙门石窟是真爱啊。”室友说。
    “……嗯,是的吧。”
    冯秋易回答得有一搭没一搭,室友终于支起身子看他,问道:“你又在看那个视频呢,真是百看不厌。”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看过很多遍。”冯秋易笑笑。
    “我看了七八遍吧,你呢,有三十遍没有?”室友懒洋洋地说。
    “不止吧。”冯秋易说。
    “就是,要不是你昨天顶撞了苏社长,我还以为你爱上他了呢,哈哈!不过话说回来,顶撞也不代表没那个意思,哈哈哈!”室友讲着尬笑话。
    “不要胡说。只是觉得苏社长这段话……很有意思。”冯秋易说。
    他暂停了画面,把那段拉回去重新播放。
    手机屏幕闪烁,上面显示着苏进的脸。
    他站在圜丘顶上,周围新雪初霁,上方阳光如金,周围所有人肃穆聆听,形成了一幅几乎称得上庄严的宣道图景。
    少年壮志,众人俯首,那是无数少年梦寐以求的情景。
    据冯秋易所知,前来天工社团申请入社的学生里,十成有九成是因为惊龙会而来的。
    包括入社之后,他周围的其他学生,哪个不像室友这样,把当时的录播看了五六七八遍?
    冯秋易看得更多,他不看烫样修复,不看定段考试,不看夺段大比,只看这段圜丘问道。
    室友说的三十遍还算少的,他至少也看了一百多遍,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听。
    到现在为止,苏进当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每当冯秋易听见他圜丘问道的那一番话时,他总会想起苏进当时与冯剑峰的对峙,面对他时的一句句质疑。
    和蒋志新一样,那节公开课之后,他也把那小幅敦煌壁画看了无数次。
    两相对应,他从犹豫到恍然到疑惑,经历了一个不断变化的过程。
    昨天对苏进提出的那句质疑,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在他心里反复了无数次,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提出来了而已。
    苏进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亲眼看他修复的机会。
    他想给他看什么?
    他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回答他的问题?
    冯秋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他关闭视频,看了眼时间,站起来对室友说:“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先出发了。”
    关门声响起,室友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咕哝了一句:“真羡慕啊……”
    冯秋易他们的住所是管委会安排的,是货场与龙门石窟不远处的一家酒店,也是管委会某人的产业。
    管委会对苏进的事情的确尽心尽力,一大早就派了车在酒店的停车场等着。
    冯秋易他们吃过早饭,准点到达,还在车上就已经看见货场那边热火朝天的情景了。
    好几辆货车停在那里,几十个工人正在出出进进地搬东西,还有一些身穿果绿色背心的在搬运另一些东西。
    大巴车停了进去,学生们下了车,好奇地看着四周。
    胖胖的管委会副会长龚来顺看见他们, 快步迎了上来。大清早的空气比较凉爽,他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然而他满面都是红光,一看见学生们就嗓门很大地道:“抱歉抱歉啊,突然来了事情。看这里乱的,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他们过来依旧是方劲松领队,他环视四周,非常敏锐地问道:“这是有文物送到了?”
    “对!”龚来顺笑得合不拢嘴,“就是昨天说的那批文物嘛,本来以为过段时间才能到的,没想到今天就送过来了。文安组那边说反正苏大师在这里,送过来也不用担心什么,就一次性全部运到了。”
    在场还有很多人不知道“那批文物”是什么,纷纷好奇打听。这件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在场的几乎人人都知道,没一会儿就给所有学生全部普及了一遍。
    冯秋易听得扬起了眉。相比起来苏进这番堪称惊险的经历,他更惊讶的是刚才龚来顺说的那句话。
    光凭个人信誉就能让文安组做出这样的决定,把足足三千多件文物交到他的手上,做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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