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在心里批评过自己,陆饮冰努力稳住德艺双馨艺术家人设不崩,主动收回视线,远远地望向红墙黄瓦的宫殿,满眼的怅惘,大有要作诗一首的雅兴。
    只有陆饮冰自己知道她现在满脑子不健康思想,快连“床前明月光”都不会背了。
    仿佛有谁在她眉心一点,三分钟前的记忆灌注进来,夏以桐从陆饮冰的眼神中抽离出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机会。
    陆饮冰要摸她手!摸她手!手!四舍五入就是那什么了,别说是手了,想摸哪都行啊!她现在脱衣服还来得及吗?
    夏以桐想穿回三分钟之前打死那个自己。
    两人各自后悔着被秦翰林领到一边说戏:“我个人觉得这场戏尺度还ok啦,但是饮冰以前是完全不拍床戏的我知道,要不是因为你们俩都是女人,饮冰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
    放在两天前,陆饮冰还能特别淡定,拍就拍,不带怕的,现在她的嘴角则很明显地抽了抽。
    ……是她太天真了。
    秦翰林眼底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没揭穿她们:“拍摄的时候我们会按照惯例清场,只留下我和摄影师几个人,不用担心。还有就是啊,饮冰这情况我也知道,特别直哈,没有攻过谁,有困难你就说,我和团队一定竭诚为你服务,力求拍出最唯美的一场床戏。”
    特别直……陆饮冰扯了扯嘴角,笑容还没凝聚上就散掉了。
    夏以桐严重怀疑秦翰林是故意的。
    五分钟后,两人躺在了今天这场戏的地点——床上,秦翰林清过场,是没什么人了,但几台机器依旧如同一双双眼睛都聚精会神地盯在二人身上,避无可避。
    身在圈内,每天都有无数摄像头对着她,她已经习惯了,但陆饮冰头一次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她和夏以桐即将拍摄的是一部和她昨晚上看的片子一样性质的片子。
    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剔除出去,她是在进行伟大的艺术创作,不是要和夏以桐滚床单,随着她这样的念头一动,“不是”那两个字在第二遍重复的时候便去掉了,变成了“要和夏以桐滚床单。”
    陆饮冰:“……”
    秦翰林:“……听明白了吗?”
    夏以桐:“明白。”
    陆饮冰:“……”
    夏以桐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陆饮冰,手肘轻轻怼了她的胳膊一下:“陆老师?”
    陆饮冰抬眼看向秦翰林:“你说什么?”
    秦翰林为自己的戏深深地担忧起来,重复了一遍:“我说,前面的一大段戏先不拍,但是情绪要接上,你是悲伤、愤怒、爱恨交加,恨不得将之剥皮抽筋;小夏呢简单一点,就受着就行,要像水一样包容你。”秦翰林手臂柔柔地波动,作水袖状,给夏以桐讲,“水的感觉,你知道吗?就是特别温和,特别宽容,特别博爱,又特别伟大,不是叫你逆来顺受,上善若水嘛,水利万物而不争,不争即是争,”秦翰林一拍手,“滚完这床单,荆秀就不忍心了。”
    夏以桐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秦翰林转头又说:“饮冰,你就想象一下你浑身燥热,爱欲、恨欲将你的理智摧毁殆尽,急需她的骨血解渴。这时候你遇到了一股水流,她湿湿润润,脉脉地流遍你的全身。你柔软下来,筋肉舒展,手脚都浸在水里,温热的水包围着你的感觉。明白吗?”
    “明白。”脑内电光火石已开过十几辆托马斯小火车的陆饮冰深吸一口气,从床上跳下来,“那个,我先去喝口水。”
    夏以桐皱眉:“陆老师今天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秦翰林挠挠后脑勺,也莫名其妙:“是有点。我再跟你说说水的感觉要怎么演绎……”
    他不就是打了几个比方吗?
    第100章
    陆饮冰不止想喝水,她还想直接往脑袋浇水,但条件不允许,遂作罢。她特意等到秦翰林和夏以桐说完话才走过去。
    夏以桐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陆饮冰心里打起了小鼓。
    一会她要是没演好,在夏以桐心里的形象铁定会大打折扣的,身经百战的陆大影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秦翰林坐在监视器后头,还一个劲地用口型强调:“水,水。”
    陆饮冰闭目,五感皆空,全身心沉浸到戏里,秦翰林不见了,夏以桐也不见了,再睁眼,眼前只有一袭白衣的陈轻,她总爱穿一身白,单薄、羸弱的白,柔软又强大。
    场记员打了板:“《破雪》第……一镜一次,a!”
    陆饮冰的手死死掐在夏以桐脖子上,用了狠劲,她的眼珠由于愤怒充血变得通红,几欲滴出血泪来。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了面前的女人。为了荆、鄂两城几十万的百姓,为了那些无辜战死的将士,为了……她处心积虑、毫不留情的背弃。
    她该死!
    夏以桐面色平静,接受她早就准备好了的结局,只是,尚且有一点可惜,他还不知道她的心意。或许,荆秀知道了,那又如何呢?
    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荆秀一个人能掌控的了。
    她背离楚国,和姑臧里应外合,攻破国都,贵族百年积蓄毁于一旦。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上谏,要将她凌迟处死,她不是没有机会逃,她神通广大,一座宫墙如何拦得住她,但她不想逃了。
    她没什么可以给荆秀的了,她自认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他,那就拿命来偿吧。
    也算……死得其所。
    陆饮冰的眼睛几乎能将她烧出一个窟窿,她的手往上提,陈轻因濒临窒息终于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陆饮冰恍惚一瞬,下意识就放松了力道。
    “给我一个理由。”陆饮冰凤目通红,问。
    “因为我是奸细。”
    “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想到过我,我那么信任你。”
    “想过。”
    “那……”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夏以桐淡淡地说,她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像是一口枯井,已经被太多复杂的情绪给熬干了,看不到愧疚,看不到不忍,只有一片荒芜。
    装作不爱一个人有多难呢,不难,放弃自己就好了。
    结束吧。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的目光望向帐顶,纱幔是月白色的,她记得荆秀有一回也穿过这样的颜色,那是什么时候啊?铃铛声打着晃儿从漫长的记忆长河中浮上来,悠长悠长,是了,那是四年前,她有一回从荆秀的床榻上起身,在镜前替他束发,一时兴起,将长发打散,披在身后,又挑一件月白襦裙,腰上一圈儿俏皮的银铃铛,软声央求着他穿。
    “陈轻,”荆秀无奈低笑,“这是女儿家穿的,我如何能穿?”
    “男装我可穿得,这女装你为何穿不得?”
    “罢,你说如何便如何,只是,我只可在这房里穿穿,万不会出门的。”
    “好好好,快穿上。”
    银铃儿随着转身的动作发出清脆声响,她轻轻感叹:“你穿女装可比我好看多了。”
    “休要胡言。”
    “我以前说你貌美如花,尤胜女儿,你气得将我推进湖里,现在缘何不气了?”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啊,莫说让我穿女儿裙装,就算是叫我……”后面的话被清风听去,无端惹了面上桃花。
    想来恍如隔世。
    夏以桐闭上眼睛,将细弱的脖颈朝陆饮冰的手掌送去,嘴角平和,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等待着她的却不是预料之中的死亡,而是滚烫灼热的温度。
    夏以桐愕然睁开了眼。
    秦翰林捂着胸口,手指死死地攥着衣服的下摆,柔软的布料给他拧成了一团,全神贯注,屏住呼吸地看着监视器。
    嘶啦一声——
    陆饮冰一边粗鲁地咬着她的嘴唇,一边伸手将她外面那层衣料撕去,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撕毁了外衣,又去撕里面的里衣。
    夏以桐觉得口腔内的所有空气全都被对方猛烈地掠夺走了,她一只手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搂住了陆饮冰的脖子。
    秦翰林:“停,撕得太温柔了,不够野性——”
    他眼神示意,一名女工作人员从篮筐里拿起一件新的里衣送过去。
    重撕一遍。
    一连撕了三件衣服。
    秦翰林终于站起来,说:“饮冰你今天怎么那么放不开呢?还是没吃饱饭没力气啊?”
    陆饮冰轻轻地呼出口气,点头,表示自己状态不佳,很抱歉。
    夏以桐裸着半边香肩,手臂拽了拽陆饮冰的袖子,低声说,“陆老师,你放心撕吧,不小心露一点也没关系,反正会剪掉重来的。”
    陆饮冰望着她,掀掀眼皮,波澜不惊道:“你倒是大方。”
    夏以桐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为艺术献身嘛,不是您教我的吗?”
    陆饮冰:“……”
    我教你为艺术献身拍床戏了吗?这好歹是我在这里,要是换个别人,不定怎么占你便宜呢,不长脑子!我还不是怕你被别人看去,才不敢撕得那么用力。
    夏以桐感觉自己似乎在陆饮冰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名为“你是傻子吗?”的信息,一眨眼陆饮冰就恢复了正常的对演戏的热忱目光。
    秦翰林亲自喊:“a!”
    嘶啦——
    夏以桐整个上身几乎全裸了,只余下一方堪堪遮住胸前的青色裹胸,屏幕前一花,快得连一直紧盯着监视器的秦翰林都没看清,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夏以桐面前,手朝外一伸:“拿件新的来。”
    秦翰林和摄像师:“……”
    要不是秦翰林是个导演,还顾及着自己的本职,一定当场给她鼓掌,外加颁发一个“宠妻狂魔”的锦旗。
    夏以桐呆呆地仰头看着半伏在自己身上的陆饮冰,完全愣住了,这场戏她从头到尾还没反应过来呢,陆饮冰是怎么在电光火石间判断出她撕扯的力道将会造成的后果,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来。
    一点走光的可能都没给她留。
    她这个人啊,怎么能这么好。
    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夏以桐说:“谢谢陆老师。”
    “客气。”陆饮冰垂眸应了声,却不如她设想中那般温情,只公事公办地接过衣服递过来,让她背过身换好。
    夏以桐背对着她撇了撇嘴,乖乖换好衣服。
    趁着夏以桐换新里衣的时间,陆饮冰转向一侧,不断地调整呼吸,在外人看来,她好像只是为了表演作准备,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在为表演作准备,不能色令智昏,直接扑过去。
    又接连报废了四件,终于撕到了一个要露不露,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休的地步。
    其实可以先撕好,再切镜头,但那是偷懒的法子,镜头也会不连贯,秦翰林向来不用。
    夏以桐衣衫半褪,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肩膀,青色抹胸贴着上身,勾勒出曲线玲珑,她脸颊微微侧着,丝毫没有为她现在的举动感到惊慌,连惊讶也不曾有,如同迎霜傲雪的寒梅,即便雌伏人下,也一如既往的骄傲。
    只有她垂落在一边的手指微微抽动,暴露了她其实下意识是想将衣服拉起来。
    女儿家的本能,但是她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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