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十四、十五——”陆爻停下来,把左手拿着的钢条换到右手,随后瞄准了位置,开始一下一下地凿挖起来。
    阵眼的保护气层很快逸散,土壤松散,不知道凿了多少下,陆爻才在坑底看见了一个红布包。手臂的肌肉又酸又重,丢开钢条,他伸手扯住了红布的一角,然后猛的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成功!
    狭窄的空间里,陆爻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攥着红布包开始往外退。
    等他终于从舞台下爬出来,就发现整个现场比之前还要混乱,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厮打,到处都是尖叫和大笑。陆爻的耳朵还堵着,声音听不太清,却能看见各种夸张的表情,惊喜、恐惧、兴奋……
    强迫自己转开视线,不要继续看,陆爻抓着布包到了人相对较少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他先用白色石子将红布包绕了一圈,避免可能出现的意外,这才屏气凝神地拉开了捆系的黑色麻线。不知道线上是涂了什么,有一种粘黏感。
    线被拉开,红布往四面垂落,露出了一个一脸哭相的石娃娃,材质像某种玉石。在娃娃天灵盖的地方,被插进去了一根金属长针,配上表情,让人下意识地全身发寒。
    陆爻正准备暂时将哭相娃娃封住,毁掉鱼涸阵,没想到,围着石娃娃放置的白色石子突然震动起来。
    反应极快,陆爻从包里拿了一叠纸出来,又用笔在上面飞速画好刻纹,随后把笔咬在齿间,手上直接将刻纹纸拍在了石娃娃上。
    不过几秒,白色石子的震动猛地停了下来。
    吁了一口气,陆爻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他下意识地朝着外围张望,但现场人太多,距离又远,半点看不见玄戈他们所在的位置。
    收回目光,陆爻正在脑子里回想鱼涸阵阵眼的处理方法,没想到下一秒,细微的“啪”声在空气中响起,白色石子竟然在一瞬间全都碎成了齑粉!
    陆爻眉眼一厉,紧接着,一声尖啸骤起,哭相石娃娃剧烈颤动起来,随后,一抹巨大的黑影突然在半空中凝实,从高处直直朝着陆爻扑来,带起巨大的阵风。
    陆爻直接被袭来的巨大力道掀翻在地,地面上的石块残渣纷纷被吹起,他只感觉眼下一痛,被尖锐的石子划上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一阵烧痛。
    这肯定不是鱼涸阵!
    陆爻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个念头,他就地一滚,凭直觉翻了张刻纹纸出来,直接向前扔去。如同有引力一般,刻纹纸瞬间就贴在了黑影表面,随后银蓝色的电光如长蛇窜出,但下一秒,雷光又迅速熄灭。
    而此时,陆爻已经画好了第二张刻纹纸,嘴唇翻动,只见刻纹纸如乘风一般射出,在半空翻卷成圆柱形,如金属箭矢一样,深深地插进了黑影之中。
    与此同时,黑影高声嚎哭起来,哭声凄厉,模样也逐渐明显,五官变得清晰,最后变成了和石娃娃一模一样的哭相,天灵盖处的长针还呈现出了极深的血色。
    因为耳朵里塞了泥块,强行隔绝了声音,耳膜稍微好受一点。移开视线,陆爻食指和中指稳稳地夹了八张刻纹纸,表情肃穆,眼神凌厉非常,脸上的血痕让他整张脸都带着点怒意,
    “驱邪缚魅,魄无丧倾,去邪卫真,炁神引津……”
    陆爻站在原地,八风不动,离他不远的地方,巨大的黑影还在哭嚎,脸上有数条血痕流下。他盯着陆爻,突然伸出双手,随后迅速合拢,像是要将陆爻挟在掌心之中!
    身周的空气都变得紧绷,空气被挤压的感觉十分明显,陆爻心神不动,唇间依然节律分明地念着咒文,渐渐地,在他周围,有淡白色的光点出现,如萤火回绕。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夹在指尖的八张刻纹纸如利剑一般,从陆爻指尖飞离,直直扑去,于八个方位将黑影定住!
    行动被缚,黑影娃娃尖利的哭声又高了一度,他开始不断挣扎,却逃不开压制。
    另一边,玄戈已经破坏了第七个阵眼,顺便还将武咸给的二十块阵牌放在了指定的位置。
    两人汇合后,武咸盘腿坐下,正准备结手印开启大阵,就看见舞台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个两层楼高的黑影,哭声凄厉,耳膜都快穿破了。
    “那是个什么鬼?不是说好是鱼涸阵吗?”他被吓得手印都乱了,下意识朝着玄戈的方向看过去,就发现早就没了人影。努力让自己手不要抖,武咸重新盘腿坐好,深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空气——不能慌!
    陆爻确定八枚刻纹纸已经暂时控制住了黑影,但也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看向红布上放着的石娃娃,忽然察觉出有人靠近,下意识地一拳就往后袭去,力道极大,带起劲风。
    对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是我。”
    玄戈。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陆爻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声音干涩,“你们怎么样?”
    “鱼涸阵的石娃娃已经全都找了出来,嵌套的小阵阵眼也全部破坏,武咸正在启动他布下的大阵,我不放心你。”
    大概辨别出玄戈说的什么,陆爻吁了口气,“你来得正好,石娃娃上死气太重,我不能碰,你试试看,能不能将它天灵盖上的长针取下来。”
    玄戈没有多话,直接伸手,在即将触到时,隐隐感到了一层阻隔。他没有停,五指继续用力,穿透那层屏障后,手直接触到了长针上,随后两指紧捏,狠狠往上一拔,那长针便脱离了石娃娃,颜色迅速由银质的金属色变成了血红。
    陆爻在一旁快速拿出刻纹纸,将长针包裹严实。这时,像是知道本体出了问题,黑影一声厉啸,周围的气流瞬间翻卷,朝着陆爻的方向袭来。
    天旋地转,陆爻重重跌落,手肘从地面擦过,一阵刺痛,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整个人都却被玄戈紧紧护在怀里,对方的手掌还在慌乱中护住了他的头。
    陆爻微怔片刻,下一秒,就被玄戈半抱着站了起来,再看那个黑影,明显已经变得单薄。
    收敛了心神,陆爻微启双唇,语速极快,而环绕在黑影周围的八张刻纹纸,颜色逐渐透出了深红。被包围的黑影像是在褪色一样,形貌变得模糊起来。
    时机到了!陆爻又迅速上前几步,在一块白布上画下束缚刻纹,笔下迅速,让人眼花缭乱。
    玄戈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将满是刻纹的布猛地盖在了石娃娃上面。如同挣扎一般,石娃娃开始不停晃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隔绝了气息,陆爻又抬手,收回了八张刻纹纸,按照八卦方位一一按在了白布的八个角上。
    停了。
    石娃娃的晃动停止了,黑影的凄厉哭声也在霎时间消失,半空中隐隐出现了八张散发微光的刻纹纸,之后,天地俱静。
    心神一缓,陆爻才感觉全身都酸痛脱力,双腿撑不住,只想往地上坐。玄戈伸手把人扶着,让陆爻靠在自己怀里,又小心地把他耳朵里塞着的泥块取出来。手从后面盖在了他的左眼上,轻轻揉了揉,“猫儿,难受吗?”
    “嗯,”陆爻微微点了头,又补充道,“能忍住。”
    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声“咔嚓”的轻微破鸣声,陆爻瞬间一振——武咸的阵法!
    果然,没一会儿,空气变得湿润起来,不过一分钟,淅淅沥沥的雨就下了下来。整个场地驳杂的气息都被净化,能够看见周围的人昏倒在地,但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正常。
    而在雨落下来时,陆爻就被玄戈护在了怀里,对方又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自己身上,挡住了雨水。
    陆爻碰了碰外套,仰着头去看玄戈,就发现对方低头靠近,随后,自己眼下的血痕被舌尖舔过,温热轻缓,带着不容拒绝的暧昧。
    雨幕如同隔绝了周遭的所有,这个世界像是只有彼此一样。
    慢慢闭上眼睛,陆爻感觉自己的头顶被熟悉的力道揉了揉,耳边是低沉的声音,“乖,淋了你要生病。”
    攥紧了玄戈腰间的衣服,陆爻慢慢放松下来,靠在对方怀里,没有再动。
    这个人的心跳和体温,总是让他感到难得的安心。
    第32章 第三十二卦
    等武咸赶过来汇合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武咸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卧槽卧槽,刚刚那个真的是鱼涸阵?我不相信!绝对不信!鱼涸阵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娃娃蹦出来了?”
    想起之前看见的那个黑影, 他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我之前也没想到, 不过确实是鱼涸阵,只不过做了极为精细的改动, 动手的人在阵法方面肯定非常精通。”说着,陆爻指了指白布下的石娃娃,“已经碎了, 但还是可以辨认。”
    小心地掀开白布, 武咸发现石娃娃已经断成了三截, 一根长针放在边上, 寒芒看着让人下意识地要抖两抖, 于是忍不住又给加了几层禁制上去, 这才看了石娃娃身上现出来的纹路。
    在一些阵法的阵眼上,有时候需要精细准确地刻上阵纹,才能发挥出强大的效果。而这个石娃娃上的阵纹, 细看,就会发现和鱼涸阵有微小的差别。
    武咸决定等事情解决,一定要拿回去好好研究,这改动版的鱼涸阵简直把他们坑惨了!
    算着时间,雨还会下几分钟,三个人先找了地方避雨, 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还是陆爻先开口,有些迟疑,“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有,”武咸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表情也正经起来,“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这里动静这么大,都没有引起外边的注意。电话也没有信号,联系不上玄委会的人。”
    玄戈补充道,表情沉肃,“天色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刚到这里,我们时不时能看见头顶上空有飞机过去,但到现在,再没有出现过,也听不见任何外面的杂音。”
    话说到这里,他们不得不接受一个明显的事实——他们已经被困在了音乐节的场地里。这也是为什么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赶来救援,不管是警察也好,还是玄委会的人也好,都没有出现的原因。
    场地上,来参加音乐节的人还都昏迷着,陆爻抿了抿唇,“武咸,他们大概会昏迷多久?”
    “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吧,之前变异的鱼涸阵威力不小,嵌套的小阵也厉害。”
    “我们不能确定多久才能出去,要不弄个祛病气的法阵叠加一下?”
    武咸觉得这个想法很可行,不然这么多人就算最后都顺利出去了,一个个也还要躺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恢复。于是武咸迅速画好了阵法的草图,拉着玄戈帮忙,布阵效率非常高。
    依然是分开行动,陆爻抬头看了眼,天还是灰蒙蒙的,雨倒是停了,地面稍微有些潮。他迈开步子,照着直线开始往外走。果然,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分自然地拐了一个弯——以为自己一直是往前走的直线,其实只是在不断绕圈而已。
    陆爻用同样的方法重新走了两遍,计算着方位,在即将绕弯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正准备拿蓍草出来算一卦,就感觉手腕上戴着的圆形石头在发热——
    因为是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陆爻一直戴在手腕上没有取下来过。
    下意识地看向手上的石头,余光却发现之前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褐色的细线,陆爻再仔细看时,却又看不见了。
    蹲下身,陆爻干脆捂住了右眼,只用左眼去观察,数秒之后,红褐色的线又现了出来,如同路标一样。
    没有起身,凭着直觉,陆爻干脆就循着这条线,一点一点地往前走。忽然,他头顶一痛,像是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他听见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哎呀小清河是不是你在悄悄撞我?爱的撞撞?”
    紧接着是清河的声音,“薛绯衣你傻吗?”
    陆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小壮?”
    “小陆爻?”
    双方都非常惊讶,不过,虽然能感觉到对方就在面前,但各自的眼前都是空荡荡一片,半个人影都看不见,对着空气说话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陆爻眨了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但语速极快,“我们都在音乐节的会场里,有上千人因为鱼涸阵的效果已经昏迷过去,现在武咸正在布置祛病气的阵法。”
    薛绯衣也很快反应过来,交流信息,“玄委会的人已经把这一片都封锁了,但因为阵法隔绝,没人进得来。从我们这里看,整个音乐节的场地都空荡荡的,半点人存在的痕迹都没有。我是因为有不好的预感,最先过来,发现情况不对后就通知了宋老师他们。”
    听完,陆爻心里的石头总算是往下落了一点,接着,他又听薛绯衣继续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武爷爷叫过来,阵法他在行。”说着,声音就消失了。
    不知道对方去的时间是长是短,陆爻干脆坐到地上,手指摸了摸腕上戴着的石头——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又因为疲倦,他眼皮都要合上了,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让意识保持住清醒。
    没过多久,陆爻隐隐感觉到对面有人,试探性地喊道,“武爷爷?”
    “是我。”声音隔得很近,又像是很远,“小陆,你把里面的情况仔细告诉我。”
    陆爻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又应了一声。理了理思路,他从最开始会场的人不太正常开始,到最后破坏了鱼涸阵的阵眼,武咸在布置新的法阵,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对方沉吟,“等武咸把祛病气的法阵布置好了,你们就到这里等着,我们会加快速度,在外面给你们开‘门’,放心,不会很久的。”
    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武咸随意地在嘴里含了根草茎,无聊地摆弄着阵牌,旁边陆爻身上搭了玄戈的外套,头埋在对方怀里正打瞌睡。
    压低了一点声音,武咸有些发愁,“你说我们这场考试还能不能过了?”叹了口气,“这感觉就像是考试的时候,把附加题给做了,结果正题一个字没写。”
    玄戈轻拍着陆爻的背,让人更安稳一些,“玄委会应该有这样的先例吧。”
    “也是,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意思。”武咸换了个姿势,摸了摸手上的阵牌,忽然,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眼睛微眯,“有人进来了。”
    陆爻一直没睡过去,听见武咸的话,迅速睁开眼,被玄戈半抱着站了起来。
    然后,他们看见了薛绯衣。
    只见薛绯衣趴在地上,身上米色的长风衣上全是草屑,似乎是感觉到了目光,他抬起头,发现都是熟人,表情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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