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再次微微一笑,说了声“叨扰了”便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马车前向里面的主人说了几句话,大意是附近没有食肆,他们只能到村子里人家去。
    马车中的主人本来对此也无所谓,正要吩咐车夫赶车,偏偏这时候,一阵浓郁的香味自茶寮的灶房里飘了进来,直钻进众人的鼻孔,又暖又香,弄得众人愈发的饥饿难忍。
    车中人说道:“这是在炖鸡,里面有萝卜有粉条,火候刚刚好,你再去问问,问屋主多少钱肯卖。”
    刚才向叶木青打听的男子只好再次折回来了,好声问叶木青。
    叶木青正在迟疑间,只听那赶车的车夫高声喊道:“朱三,少爷,让你问问屋主一两银子卖不卖?”
    一听到一两银子,叶木青心中的犹豫顿时飞了大半。一两银子能买多少只鸡呀,她觉得眼前仿佛有一群芦花鸡在飞。
    她一把扯过叶荣檀,温柔地跟他商量:“好荣檀,这只鸡咱们分给这几位大哥哥一半吃好不好,姐姐许你十只鸡,行不行?”
    叶荣檀才不顾后来多少鸡,他只想着到嘴的鸡就要飞,哪里肯同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我今天就要吃。”
    叶木青说道:“也不是不让你,是分给他们一些,你看天这么冷,几位哥哥赶了一天路都饿坏了,荣檀那么善良肯定不会不舍得给他们汤喝对不对?”
    叶荣檀仍然不大乐意,叶木青哄完又说道:“你要是不听话,姐姐以后可不敢偷着给你做好吃的了。”
    叶荣檀比较怕这个,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
    叶木青笑眯眯地摸摸叶荣檀的头,她决定叶荣檀的份量不减,她和大姐的那份先不吃了,省下来招待这几位土豪客人。
    叶木青掀开锅盖看了看,鸡肉已经炖好了,就是水兑少了。毕竟,这里不是家里又不好剩下,所以,她添的水很好,小火熬了这么久,连烫带肉也就能凑够六碗。但现在再加水,鸡汤的味道肯定会冲淡。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出灶房,往外看了看,马车就停在茶寮门外,一共四个人,四个大男人,这点东西肯定不够吃。她还得想办法,当下便跟姐姐商量:“大姐,你去看看谁家有擀好的面条,或是有活好的面也行,现擀也来得及。”
    叶木香答应道:“行,我去看看。”说着,她又偷偷地往外望了望,小声道:“那你一个人行吗?”
    叶木青道:“没事的,这在咱们村口呢。”
    叶木香一想也是,也就没说什么。
    叶木香低着头快步跑了出去。叶木青大大方方地招呼四人:“四位大哥,你们先过来喝碗喝鸡汤暖暖身子吧。”
    然而,直到这时,叶木青才想起一个问题,她家的碗不够,不仅不够,碗还带缺口。要知道在乡下人家,碗可是便宜的物件,再加上这种地方也离村子远,门锁也不怎么管用,稍微值钱的东西是不能放在这儿。叶木青为了方便只在灶下的灰堆里藏了几个有缺口的碗。
    只有三个碗,叶木青先给叶荣檀盛了一碗鸡汤,让他先吃着,然后,又把剩下两只碗用开水烫了一下再冲洗两次才去盛饭。
    叶木青本以为马车里的那位男子会下来吃饭,结果人家说要端到马车里去吃。
    叶木青有些无言以对,不过也没说什么。她跟刚才问话的那个男子说道:“我们家只有三个碗,只能麻烦你们几位轮流吃饭了。这鸡汤不太够,你们先垫垫,一会儿我再给你们煮面吃。”
    那个男子倒是十分好说话:“好的,我们怎么样都可以。”
    叶木青端起一碗鸡汤往马车跟前,冲里说道:“饭来了。”
    旁边的车夫伸手接了过去,旁边有人掀开车帘,车夫把饭递进去,趁着这会儿功夫,叶木青瞥了一眼里面的男子,他看上去比外面的三个都要年轻,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不错,但却眉头微蹙,面带忧郁。一看就是不好相与之人。
    叶木青的话很快就应验了,她送完饭转身欲走,就听到从车里传来一声带着愠怒的声音:“这么好的鸡汤为何要用一只缺口的碗来盛?”
    叶木青只好停下来说答道:“谢谢这位公子对我厨艺的肯定,我之所以用有缺口的碗是因为我家没有好碗,其实不碍的,你喝汤时绕给开那个豁口就是,我试过没事的,一直没割到过嘴。”
    里面的人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少许笑意:“所以,你一直在用有豁口的碗吃饭?”
    叶木青坦然回答:“是啊。”
    那人再次沉默。叶木青停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那碗鸡汤被车夫喝了,车夫许是饿坏了,一边喝一边赞不绝口,把剩下的两位馋得不行。
    车夫吃完,剩下的两人轮流着吃饭。
    他们三人都吃完了,车里的那位公子才姗姗吃完。
    叶木青往锅里添了足够的水,继续烧火,等着大姐回来好下面条。
    不多时,叶木香便抱着个大簸箕过来了。里面装的是现擀好的宽白面条。
    叶木香说道:“赶巧了,村头的王嫂子儿子过生,准备晚上吃面,我就央她先让给咱们,她也同意了。”
    叶木青虽然没跟王嫂子打过交道,但听叶木香提过她,是个挺爽快大方的人,但笑着说道:“今天真是多亏她,晚上咱们给他儿子买点礼物庆生去。”
    叶木香答道:“这个行的。”
    煮面比较快,锅里的水一开,把面一放,稍等一会儿就可以掀锅了。虽然鸡汤被半锅水冲淡不少,但是这鸡汤面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在冬日寒冷的下午,吃上两碗热腾腾的面,全身都能暖和起来。叶荣檀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半碗面,肚子撑得滚圆滚圆的。
    马车里的那位少爷先是只要半碗面,然后又要了半碗,还特意点明要叶木青送过去。
    叶木青也没想那么多,便依言送了过去。
    这人别的不说,给钱倒是痛快,不但兑现承诺给了一两银子的饭费,还额外多给了一百文钱,“这一百文拿回去买几个好碗吧,这么好吃的饭放在破碗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叶木青从善如流道:“谢谢公子。”她接过钱,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背上,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马车的帘子在晃动着,车里的人又缩回去了。叶木青觉得好笑,也不再理会。
    饭吃完了,钱也给了,屋里没有地方呆,天又这么冷,按理说,这帮人应该离开了。但是马车仍迟迟不动。
    叶木青也不管了,姐妹两人忙活到现在还没吃上饭呢,她们一直都在看着别人吃。
    两人把碗冼了,各自盛了一碗面条,就在简陋的灶间吃了。
    叶木青刚吃了几口,就听见外面有个尖亮的女声在喊。
    “木青,木青——”
    这听上去好像是她娘平氏的声音。
    叶木青暗叫不好,她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第六十八章 人生如戏, 全靠演技(上)
    话说平氏带着叶木莲回娘家拿了一些比较特殊的“东西”后返家,一回到家, 见两个闺女和儿子都不在家, 一问才知道,原来她儿子起得晚了, 没饭吃, 木香苦求婆婆无果, 最后木青带着两人不知去哪儿了。
    平氏不听则已,一听气得气血上涌。当下便想去找婆婆理论,却又被江氏不咸不淡给挡了回来。
    平氏还想再论, 却被叶木莲给劝了出来。
    两人在村里到处转悠找人,刚巧又碰到卖鸡给叶木青的那户人家, 对方就随口问, 你家养的不是有鸡吗?咋来客人还买鸡呀。平氏一听有些懵, 追问了几句, 才得知自家那个宝贝闺女竟然在别人家买了只大肥公鸡。平氏是既惊讶又心疼钱, 荣檀没吃饭, 你随便买点吃的不就行了, 哪能买只鸡炖啊?等等, 他们炖鸡在哪儿炖呀。肯定不在家里, 又不方便在别人家里, 叶木莲提醒道:“他们肯定在茶寮。”
    平氏和叶木莲当下就往茶寮赶来, 他们远远地就望见了一辆马车停留在茶寮前,还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在走来走去。
    平氏想到大闺女也在这里, 当下吓得够呛。这马车可不是寻常人家有的,肯定是个富贵人家,这些人不好惹呀,万一他们仗着有点钱调戏木香可怎么办呀。毕竟,木香虽然比不上木青木莲标致,但好歹继承了她的两分容貌,生得也不错呀。平氏心里紧张,老远就扯开嗓门喊人。
    听到平氏的声音,叶木青是惊诧,叶荣檀是高兴,当下便迈开小短腿飞快地朝平氏跑去。
    叶木青阻止都来不及,她知道自己收钱的事肯定得暴露了。
    见到有别人过来,马车的主人这才吩咐车夫上路。
    那两个随行的男子特意向叶木青告辞,叶木青也道:“天也不早了,你们几位赶紧上路,一路平安。”
    两人笑着点头,拱手告辞。
    不得不说,除了车中那位主人外,其他人还是十分懂礼貌的。叶木青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京马之事中的那位大度的车夫,也不知道这帮人跟他熟不熟,真应该多嘴问一句,万一他们刚好认识呢?可惜的是这个念头起得晚了,那帮人已经走远了。
    马车刚好经过了平氏身边,平氏好奇地望了望,又小声问叶荣檀:“荣檀,这帮人在茶寮干啥呀?有没有调戏你姐姐呀。”平氏自认为嗓门很小,可是那帮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叶荣檀不太懂调戏这个词,只是兴奋地说个不住:“我起晚了,奶奶不给我吃饭,还把大姐骂了一顿,我饿得直哭,还是三姐好,带我去买鸡在这里炖,鸡肉可香了,我们整要吃鸡肉,那几个大哥哥闻着味就来了,我不想给他们吃,姐姐也不想,可是他们说给钱,姐姐又给了。他们吃了鸡肉还吃了鸡汤面……”
    原来是在这儿吃饭,还给钱,怪不得。平氏想到自家大闺女虽然木讷又胆小,可是小闺女机灵又不肯吃亏,若这些人真敢出言调戏,她早骂起来了。现在平静无事,那就是真的没事。平氏重新把心放回肚子里,她刚想着上去跟些搭讪几句,可惜人家早走远了。
    平氏不觉有些后悔,便带着儿子回茶寮。
    叶木香正在洗碗,两人特意留了两半碗鸡汤面给平氏和叶木莲。
    两人迎着冷风赶了半日路,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没了,此时见到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自然是十分欢喜。
    平氏问道:“你们吃完了?”
    叶木青道:“吃完了,特意给你们留的。”
    平氏和叶木莲接过碗,没多久就吃完了。
    吃完面,身上也暖和了。平氏就着灶膛的余热边烤着手,边跟木香和木青说话。
    叶木青情知收钱的事瞒不住,还不如痛快上交。她忍痛割爱地拿出那块银子递给平氏:“娘,这是那帮人给的饭钱。”
    “呀,银子!”平氏惊讶地出声。
    叶木莲也惊呼:“一顿饭就给这么多”
    叶木青不觉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把那一百文交出来了。反正叶荣檀也不知道钱多少。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平氏这人虽然对外人有些极品不讲理,但对自己儿女还是不错的,而且她自己也不乱花钱,钱到了她手里虽然没自己花得痛快,但至少还是会花在他们家人身上,总比给江氏强多了。
    平氏平常见得最多的也就是铜钱,其实连铜钱也没摸过多少,毕竟,叶家一直都是江氏把持,她哪有机会经手钱呀。这会儿得了银子,那个欢喜实在难以形容,她先是用牙咬,看看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她也看不出来,但还是要咬一咬。
    咬完,她拖长声音赞叹道:“这几位主儿真是大方呀,还是你们俩有运气又会来事,不然,这个发财的机会要落到别人家,可真是怄死人了。”
    叶木青赶紧嘱咐道:“娘,你可得小心藏着,千万别让奶奶发现了。”
    平氏白了叶木青一眼:“你当你娘是傻的呀。”
    平氏接着嘱咐叶荣檀,不要往外说。叶荣檀乖乖答应了。
    平氏眼珠一转,突然又问道:“木青啊,那个马车中的公子丑不丑?”
    叶木青道:“不丑,还挺好看呢。”
    平氏喃喃自语:“出手大方,好看,还不调戏民女,多好的人呀。”
    说完,又用炯炯的目光盯着两人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多在他面前转悠转悠,跟他多说几句话?”
    叶木香摇摇头:“我在烧火做饭,没说一句话。”
    平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蠢呀,趁着端饭的功夫也要说几句话呀,你长相又不差,遇到这种好机会还不赶紧把握住,真是傻。”
    叶木香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
    叶木青赶紧道:“娘,你连那位公子的人都没瞧过一眼,就想让你亲闺女去勾、引人家,你这是亲娘吗?”
    平氏气呼呼地指着叶木青道:“就因为是亲娘我才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一辈子能遇到几个这样的机会啊,不知道把握,真是急死我,你娘我年轻时要是遇到这种机会,我也能钓个金龟婿,也不至于找你爹这个爹挫娘狠自个扶不起来的窝囊废,自己过一辈子苦日子,还连累着孩子也受苦。”平氏的语气又怨愤又惆怅。
    叶木青顿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娘,你去舅舅家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叶木莲抢着说道:“快别提了,那东西要是秋天就好找了,这个季节都落了,我跟娘找了半天,才在坟地里找到了干果子,凑和拿回来了。”
    其实平氏这次回娘家是要找一种特殊的紫色野果,这种野果子吃了身上会起红色的痘子,看上去特别吓人。不过,只要别挠破它,过几天会自行痊愈。她小时候误食过这种野果子,这次装病突然想起这种东西,就赶紧回娘家去找,虽然季节不对,好在也找到了。
    平氏把银子揣回怀里,又把叶荣檀指使到一边去玩,然后才小声跟三个闺女商量对策:“我今晚就吃下这果子,明天脸上身上就该长东西了。然后我就说了我得不好治的病,过不了几天,你奶奶就该烦我了,说不定就得轰咱们走。她还是不轰我,我就在她的饭菜里也弄上这个,她身上也长,到时她不气死才怪。”
    叶木青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娘,咱们就算是分家也还得住在一个院子里,若是奶奶轰咱们,不让咱们同家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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