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谷底。
    这里的地势实在是低,连空气都比山崖上凉了几分。五座陡峭的险峰好似五柄从而降的大剑,斜插进深深地底,只露出一小截。
    谷地有溪水流淌,灵泉澎湃的水源在谷底分成许多涓流,像四面八方倾泻。溪水不深,水底的石头星罗棋布,将水面分割成许多碎块,白色的浪花伴随着潺潺的水声,在视野中跳跃不止。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石头,穿过一条条溪流。
    在溪流分割出的浅滩上,生长着许多草木,卢冬青能认出其中的一些,还有一些只在药典中见过图画,这些稀贵的植物在灵泉被泽的肥沃土壤上生长,从枝叶到根须都是入药的材料,经过炮制,晾晒、熬煮、精炼,便能化作救死扶伤的良药。
    它们都是羽山族的瑰宝。
    卢冬青看得出了神,直到走在他前方的师父突然停下来,抬手往山崖上一指:“冬青,你瞧。”
    是玄女石像的背后,有一条台阶向下,好似一条灵蛇的尾巴坠在山崖间。
    尾巴尽头是一处小小的平台,平台深处埋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晰。
    卢冬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这里有山崖和神像遮挡,四季都能躲开日头曝晒,冬暖夏凉,的确是贮存药草的好地方……只不过,咱们怎么上去呢?”
    “看来只能爬上去了。”
    “爬上去?”卢冬青望着刀削一般耸直的岩壁。
    卢正秋揶揄他道:“要说爬墙的功夫,你可是无师自通的。”
    卢冬青纳闷:“我几时无师自通过?”
    卢正秋又道:“你忘了,从前你是怎么翻出狄家的院子,偷偷到街市上玩耍的。”
    卢冬青怔了一下,随即慌张道:“你……你瞧见过?”
    “瞧见过不止一次。那时候的你翻起墙来,动作比猴子还快。难怪狄夫人总是捉不住你。”
    “好吧,”卢冬青摊手道:“时间过去太久,我已不记得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不知是为了掩盖愧意,还是真的遗忘了那些记忆。
    卢正秋倒有些困惑,他惊讶于自己竟记得如此清晰。
    九年了,时间的滔滔浪潮早该将记忆中的棱角冲淡,洗净。
    然而,总有那么鲜明的一笔,非但抹不去,反倒在日复一日的冲刷中愈发清晰。从那一笔开始,他的世界才慢慢染上颜色。
    他望着冬青的背影,突然有些茫然,恐惧像是安静生长的藤蔓,不知何时便在脚边生根,慢慢爬上他的心尖。
    卢冬青已站在山崖边,自言自语道:“既然师父说能,那我就一定能爬上去。”
    青年仰着头,乌黑的眸子眺向山峰顶端,嘴巴抿成一条线,像是在估测落脚的地点。
    他专注的模样,令卢正秋有一瞬的错愕。
    冬青觉察到身边人异样的沉默,立刻偏过头,关切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忘了你昨晚就很疲累,今天也没的休息,不如你在此地等我。”
    他摇摇头:“我与你一道吧,也好有个照应。”
    接下来的时辰,他们像两只蜥蜴似的,胸口贴在冷冰冰的岩壁上,胳膊四处摸索缝隙,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行侠仗义,并不只是舞刀弄剑,常常还要做这样憋屈的事。
    倘若这些事能给梧桐镇的人们带去些许希望,他便愿意去做。
    在这样的世道上,希望是比灵泉谷的药草更加稀贵的东西。为此,哪怕背上偷盗的骂名,他也在所不惜。
    师徒两人总算站在山崖上。
    背阴处有一个洞穴,用两扇厚重的石门封着,外观极其简陋,表面坑坑洼洼,只有门环之间的悬锁无声地宣告了其中的玄机。
    卢冬青摸出安启明的钥匙,插进锁孔。
    奇怪的是,在钥匙转动之前,锁芯便咔嗒一声弹开,滑向一旁。
    他心下一凛,急忙推开门。
    尘嚣翻涌过后,等待他的并不是希望,而是一片狼藉。
    这间洞穴做的仓库像是被暴风席卷过似的,房间里的陈设,没有一件还呆在正确的位置。
    卢冬青骇然不已:“这里的药……被人盗走了?”
    第44章 幽荧深沼(四)
    卢冬青设想了许多可能,但绝不包括眼下的情形。
    他与师父费尽辛苦,潜入山谷,攀上峭壁,来到这间背阴处的石室,为的本是盗取其中的药草。
    可是,在他们到达之前,却有人抢先一步撬开了门。
    石室中的药草原本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装在竹筐中、柜架上,然而,此刻全都乱了套,柜架倒在地上,竹筐滚到角落,羽山族稀贵的瑰宝好似被一阵风卷走似的,除了些零散的粉末,全都消失不见。
    门锁上没有灰尘,想必时常开阖。
    既然昨日还相安无事,那么失窃的时间一定不长。
    “这究竟是谁干的?”卢冬青愕然道。
    卢正秋的眉头紧锁:“莫非怕是被人暗算了?咱们快走。”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头顶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人的高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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