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贤王看到赵寒烟,细致打量一番,皱了眉,回身坐下来,目光所严肃地斜眸瞧她。
    “出宫这么久,至今日才想起你干爹我来?还是又是要求,才来上么的吧?”
    赵寒烟笑,忙给八贤王赔罪。
    “你初哥,说你在开封府过得很好,我瞧着也是了,人比宫里头的时候更有肉。”八贤王瞧了瞧赵寒烟拿张白白嫩嫩的脸蛋,感慨道,“这般比以前好看多了。”
    “阿爹,而今紧要的是案子,不是您干女儿胖瘦。这桩案子问题很大,您带我进宫去见堂哥呗?”赵寒烟恳求道。
    “这案子目前的判定结果有什么不好么?庞太师和曲荣发本就不无辜,你莫不是还要力证他们清白?”
    显然,八贤王并不理解赵寒烟的做法。
    “他们不清白,但也不能因此就遂了那幕后主使的愿了。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赵寒烟解释道。
    八贤王叹了口气,“我试试吧,你堂哥早认定这事儿,未必会应,但尽力吧,谁叫我这个干爹就是欠你的。”
    赵寒烟嘿嘿笑,连忙感谢八贤王的帮忙,又跟他说明包拯也会同去。
    “罢了,这就走吧。”
    八贤王是少数几名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亲王之一,跟着他进宫很方便,并不需要提前奏请允准,免去不少麻烦的步骤。
    到了垂拱殿外,八贤王打发太监通传,随后得到赵祯允准,仨人进殿。
    赵祯看到排最后站立的赵寒烟,扯起了嘴角,打发八贤王和包拯稍后,他则要和堂弟好生‘叙旧’。
    包拯在旁一听此话,觉得此番算是找对人了。随即和八贤王退出,在侧殿略坐,等候召唤。
    “稀客啊,来我这里。”赵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浅笑着对赵寒烟道。
    赵寒烟放松下来,好奇打量这垂拱殿的环境,毕竟这种皇帝处理朝事的地方她第一次来。
    “有要事要说?”赵祯再问。
    赵寒烟点头,就和赵祯讲了她希望暂且不要赐死曲荣发的话。
    “开封府门前已经枉死一名百姓,这极可能有人故意闹事,在败坏开封府的名声,借机要营救牢内之人。若不早些处死,只怕会有变数。”
    赵寒烟听出赵祯的意思了,他心思已定,就是想平衡朝中势力,顺水推舟铲除碍事的权臣。这种时候,如果不是有一个足够大的可以让他改变的理由,一般的时候他不会变。
    “有人要害包大人。”赵寒烟挑拣一句能吸引赵祯注意力的话,避免一会儿在游说的时候,赵祯保持抵触的防备,不听她的话。
    “什么意思?”
    “曲长乐是四年前被曲荣发领回,苏越蓉四年前才露面与白玉堂相见。张大姑娘、吕二姑娘等也是四年前,被拐子拐到了张府。”赵寒烟随即和赵祯解释了下苏越蓉身份,并细致阐述了苏越蓉在张大姑娘死亡案里存在的嫌疑情况,“而紫烟观的紫烟道长,死后据仵作验尸检查,是长着一张‘老脸’,身体却是一具近似十六七岁年轻男子的身体,可谓是‘鹤发童身’。”
    赵祯皱眉,让赵寒烟进一步解释。
    赵寒烟:“六年前,德平县丢失过六名男孩,最小八岁,最大十二岁,其余大概十岁左右。”
    第117章
    赵祯侧首看着赵寒烟, 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什么德平县丢失孩子的事。但赵祯知道她表妹特意说这话肯定有目的,转念联系她之前所言, 赵祯恍然明白了什么。
    “莫非你刚刚说的那三人,跟这六名丢失的孩子有关?”赵祯沉吟,“紫烟道长其实只是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不过样子老成?”
    “一个人想要变得比自己实际年龄年轻,可能会很难。但如果变老, 用些招数倒是容易。我之前就听人说过,练武人风吹日晒,脸看起来就会比同龄人老一些。还有人则是天生老相, 十几岁却长着一张中年人的脸。”赵寒烟把紫烟道长的验尸记录呈给赵祯,上面还有张仵作后来应赵寒烟补充的一段话,便是紫烟道长身体年轻的说明。
    赵祯看过之后, 点了点头,如此倒不排除赵寒烟所言的情况了。那紫烟道长很可能是在容貌上故意做老。
    “不过才十几岁的孩子,想要一瞬间头发斑白,容颜变老, 似乎有些难。再有, 紫烟观熔银案似乎在十年前就酝酿开始了,若真如你所言, 这位道长是六年前失踪的孩子, 时间对不上。”
    “紫烟观是近几年才渐渐壮大,我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变故。但还没来得及查, 不过从曲长乐、苏越蓉还有张大姑娘的事情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四年前。我猜想紫烟道长也是四年前才去的紫烟观。至于他的容貌, 很可能在前两年差中进行了改变。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必有破绽,毕竟他伪装成老者,脸看起来差不多,但身高会改变,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该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很好查。”赵寒烟解释道。
    “六名失踪的男孩,但你所言的只有三名。再有眼下只有紫烟道长身子年轻的验尸证据,别的还尚未加以证实。或许这道长真是修仙得到,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让自己身体显年轻。至于四年前,说不准只是个巧合呢?”赵祯质疑道。
    “苏越蓉是男子,可以随时证实。”
    赵祯眨了下眼,看着赵寒烟:“江湖人士,你也说过他父亲就干过似‘采花大盗’的荒诞之事。或许人家自小就喜欢男扮女装,如你,不也女扮男装么,不足以说明人家有罪。”
    赵寒烟发现赵祯的目光里透着十足的坚定,她大概明白赵祯的态度了,更明白赵祯为何用这些‘可能’反驳自己。
    “虽然时隔六年,但我相信母子连心,那六名孩子的父母也定会能认出自己的孩子,我会派人暗中将他们在德平县的父母接来认亲。这件事要查清楚需要时间,我才想来恳请堂哥给个机会。”
    “机会是难得。”赵祯嘴角含笑,审视赵寒烟的目光却很严肃,“你要抓住你的,我也要抓住我的。”
    赵祯说罢,拂袖背过身去。
    赵寒烟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全部聚在赵祯身上,“可是……”
    “没有可是,”赵祯垂眸思量片刻,“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年天后,若查不出你所谓的大阴谋,曲荣发和庞太师一同处死。”
    赵寒烟动了动嘴唇,她本想在求情,但她已然从赵祯的语气中听到了坚决。刚刚说出的三天,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赵寒烟清楚自己此刻多说也无益,只好行礼谢过赵祯的宽限。
    赵祯再转过身来,目光变得柔和很多,“倒是我当初自私了,明知你难得放松一年,还非把你安排进开封府,牵涉到不少案子之中,让你操心。其实这些事,你大可不必操心了,安心做好你的饭,至于包拯,我已然看出他是个忠臣,倒不用再查了。”
    “堂哥教过我,做事要有始有终,这件事后,我可以什么都不管。”赵寒烟怕赵祯再说更多,直接剥夺了她查案的资格,遂急忙行礼告退。
    赵祯目送赵寒烟退下,眉头渐渐皱起。他思来想去,还是召来自己跟前侍卫,令其派一小队人马,听候赵寒烟的差遣。
    赵寒烟从殿内退出,和包拯汇合之后,低声对他说了两句。包拯琢磨着自己该面圣再求,随即却得到太监通传,圣上起驾去了后宫,暂且不见外臣。
    包拯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摇了摇头,“瞧他刚刚的态度,没说头。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包拯叹口气,“好歹多出三天的时间,你彻查紫烟观一事,我会派人将陈州苏越蓉的父亲请进京内,再调查曲长乐过继父亲曲荣安的下落。”
    “苏越蓉的父亲已经赶往京城了,之前没好意思说,派人去陈州调查的时候,我就特意让他们在离开之前假传消息给苏越蓉的父亲,告诉他苏越蓉现在身体不大好,希望他能进京照料,人得到消息后就准备会动身了,这会儿人差不多该到了。不是今天,明天必到。”赵寒烟道。
    包拯点头,叹赵寒烟机灵。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宫门附近,就有一侍卫前来跟赵寒烟行礼,小声告知赵寒烟他和另外七人为皇帝派来,协助赵寒烟调查破案。
    赵寒烟有些惊喜,她的皇帝堂哥果然没那么绝情。包拯听说后也很开心,不过嘱咐赵寒烟侍卫,此事必要保密,暗中不要让他人知晓。
    “我怀疑开封府内有奸细。”包拯对赵寒烟道,“所以调查一事,咱们暗中行事,不要声张,若那幕后黑手真如你所言那般,必定行事缜密,关注我们的一举一动。在这种关键时候,他绝不会放过监视开封府,保不齐他早已经时刻准备应对咱们这边突发的状况。”
    如果赵小兄弟所提出怀疑一件件都得以证实了,他的推测就没有错,这是一桩大阴谋。包拯便也担心这桩案子的变数,如若真有人花费这么多年谨慎布局,那么其幕后黑手定有非常巨大的阴谋和目的。且不管这个阴谋具体为何,必定不会是好事,绝不能令其得逞。
    赵寒烟和包拯商量定了保密之后,二人就一前一后回到了开封府。
    白玉堂早在后门等候赵寒烟,一见她回来了,便问她情况如何。
    赵寒烟谨慎地看看四周,拉着白玉堂到厨房后头的僻静处,把大概经过讲给了他。
    “你堂哥不信你?才不答应?”白玉堂怀疑问。
    “不是不信,他是要抓住这次机会,难得有大臣咬出庞太师,这算四是众目睽睽之下,最为有力的实证,扳倒庞太师的机会不多。”赵寒烟理解赵祯,“他没亲政之前,便听过许多庞太师父子的恶行,结纳私党,斥逐异己,屡兴大狱。他年少气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每次听说他们害死人,都会气自己无能,有一次情急之下一脚踢在了石头上,把脚趾踢出血来都不喊疼,跟我说,要是能解决了那朝中的奸佞,此时叫他立刻断了脚趾也愿意。”
    “你这堂哥倒是个好皇帝,少年时很有侠气。可惜他身在朝堂,他若是江湖中人,只怕而今会和我一样了。”白玉堂听赵寒烟讲完这些,对赵祯印象更好了一层。
    “庞太师在朝中的根基深厚,他身居高位,若做阴私之事,根本不用亲自动手,所以抓他的把柄治罪十分难。许多时候去撼他,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朝堂都会跟地动一样剧烈摇晃。遂没有十足的铁证,这人目前动不起。”赵寒烟继续解释道。
    白玉堂点头,“怪不得了,这确实是个机会。礼部尚书官位也高,由他指证庞太师,确有说服力。”
    “现今也有人仍未庞太师辩白。但始终都是底气不足,圣上若这时候判死庞太师,算‘名正言顺’,没那么多人敢造次。”赵寒烟道。
    “你堂哥的做法可以理解,但若幕后黑手,若恰巧就看透了这一点,才加以利用,便是上了人家的当了。”白玉堂分析道。
    赵寒烟应承,就是这个道理。
    赵寒烟随即和白玉堂打商量,二人便立刻连马都没骑,为达到悄悄离开开封府的目的而不被打扰,选择了翻墙。
    翻墙上房这种事对于白玉堂来讲,那是在轻松不过的事,可对于从没做过这种锻炼的赵寒烟就有些难了,特别是开封府的墙还有点高。
    白玉堂在墙根处扎了马步,弓着腰,让赵寒烟踩着他的腿,然后再踩他的肩膀,由此攀爬上墙头。赵寒烟看了看穿着一身潇洒白衣俊秀飘逸的白玉堂,摇了摇头,坚决不踩。
    “为何?”白玉堂问缘故。
    赵寒烟坚决不说,她怕她说了以后,白玉堂以后都不穿白衣服了。
    “你太瘦,不好踩。”赵寒烟转转眼珠儿,想起来了,“东头有一棵大树,枝干特粗,压在墙头,我爬树过去。”
    赵寒烟说罢,就快步往哪头跑。
    白玉堂伸手叫她都没来得及,只得追着赵寒烟到她所言地方。
    赵寒烟仰头,发现压在墙头那根粗树枝已经被锯下去了。赵寒烟看着那截被锯断的树杈,此时此刻很郁闷。
    “是谁这么坏,干得!”赵寒烟气道。
    “我。”白玉堂在后应承道。
    沉默片刻后,赵寒烟尴尬地回头,问白玉堂缘故。
    “如你刚刚所言,那根树杈可供人攀爬出府入府,不安全,上月我便叫人给锯下去了。”白玉堂忍不住笑道,“早知道你要靠爬它出府,我必不会让人锯了。怪我,太坏。”
    最后一句呼应了赵寒烟那声感叹。
    赵寒烟红了脸,更觉不好意思,“其实锯得好,确实不安全,一旦这里就是细作偷偷出府的地方呢。”
    赵寒烟说完这话,随即想到了一事,让白玉堂稍等。她急忙往厨房的方向跑去,请展昭安排两名最为可靠的衙差守门,并记录下这两日所有出入开封府的人员情况,出入人的性命和时间一定要写。
    展昭应承,又问赵寒烟怎么跑得这么急,赵寒烟就把她刚刚窘况讲给他。
    展昭笑,“你还真是心疼白兄弟,衣裳干净就不好意思踩了?其实他不计较,你更不该计较。不过我这正好有爬绳,这边带钩子的,你让宝兄弟先翻墙,找个地方固定住钩子,你在顺着绳子爬墙就是了。”
    赵寒烟接过爬绳后,多洗赵寒烟,随后就按照此法出府,从墙头上翻下来之后,看着站在树边等带她,正对着她笑的白玉堂,心情更好了。
    “接下来如何?”白玉堂问。
    赵寒烟带着白玉堂就近买了两顶草帽,特意叫人加了黑纱。二人带着黑纱草帽去买了两匹马,便策马前往临城观。
    紫烟观自出事之后,观内的道士们曾被押入开封府受审几日,随后就被放了。紫烟观被查封,有数名道士就近投奔了临城观,还有一些便不知去向了。二人此番就去临城观,询问道士们。
    赵寒烟特意带了身县衙捕快的衣裳,要到的时候,找了处小树林更衣,然后就以县衙管理查人管理户籍的名义,将这些紫烟观的道士们召集在了一处。
    “听说紫烟观自十年前就有了,你们当时可在?”赵寒烟问。
    一共七个人,纷纷作答。七人之中在紫烟观呆最久只有三年半,多数都是近一两年才进观,而且他们都是因为听说紫烟观住的地方好,冬天能用上碳,有能顿顿吃到米饭,类似这种简单的理由才入观。
    “那观内除了你们,有谁呆的时间比较长,四年以上?若有六年的最好,请定要告知姓名。”赵寒烟问他们道。
    七个人摇了摇头,表示都没有听说。
    “留时间最久的就是白云长老了,据说他在道观内呆了近十年,紫烟道长和他一起。期间好像是观内遇到过麻烦,饿得只能啃树皮,所以当时本来就小的道观,留的人本来就只有七八个,又因为饿,人都跑了,只剩下紫烟道长和白云长老。再后来就是我们这些新道士。”
    赵寒烟询那位留在紫烟观三年半的郑道士,“这期间你观察紫烟道长,可曾长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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