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疯子还原原本本地把方才宣玑怼他的话还了回去:“你……你有本事,就往……往我天魔身上……再缝一次。”
    “盛灵渊你是个什么王八蛋?!”宣玑一把攥住他的胸口,“你……”
    盛灵渊吸进去的气只能到喉咙,不往下走,没有气息托着,发声会很困难,于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一个字是一个字。
    他说:“你第一天认识我?”
    什么“你不来解,我哪也不去”,宣玑以前觉得别人都傻,被盛灵渊一张嘴哄得晕头转向,这时才发现自己五十步笑百步,也没清楚到哪去。
    没有了朱雀血,盛灵渊会再变成那个七情断绝、声色皆非的聋子、瞎子。他明明前几天还称赞过人间滋味,品得又认真又感激,让旁观者产生了某种他心满意足、很珍惜当下的错觉。
    结果还不是说舍就舍,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别这样,你……你别这样,住手!”
    盛灵渊冷笑。
    宣玑慌忙扯开那些缠绕的火焰色细线,可是“线头”太多,他当年设计这个禁术是自己瞎琢磨,没想到实际应用,那时只是发狠地幻想,要像蜘蛛一样缠死对方,不料还有要解开的一天。
    于是“剪不断、理还乱”,越急越找不着头绪。
    宣玑终于崩溃了:“我求你……灵渊,别这样……求你了……”
    盛灵渊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进了领口,他倏地一愣,艰难地抬起手,摸到了一点湿意。
    他冰冷又讥诮的微笑被茫然冲散了,迟疑着扳起宣玑的脸,又像被烫了一下,缩回了手。
    宣玑……哭了。
    不是眼眶发红,能靠瞪眼瞪回去的一点泪意。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在他识海里嚎得震耳欲聋。
    那眼泪压抑而悄无声息,肩头绷得好似铁铸,只有手不停地抖。
    盛灵渊呆住了。
    从他知道山盟海誓是单方面的那一刻开始,心里的火就越压越旺,脑子里那堆“嗡嗡”的杂音就没停过,还没地方发泄——他既不会破口大骂,也不会摔锅砸碗。
    他一直处于爆炸边缘。可是这一瞬间,他的怒火就被那惊心动魄的眼泪浇灭了,理智缓缓回笼,他有点无措起来。
    一个陌生的念头“无中生有”,盛灵渊想:“我伤了他的心么?”
    禁术中火焰色的细线摊得到处都是,快把他俩埋在一起了,盛灵渊抬了抬手,似乎要摸一摸宣玑的肩背,却又没敢往上放,正犹豫时,他身上忽地一松,某种隐形的束缚离开了。
    满身满地的细线化作火光,钻回到宣玑身上。
    禁术被主人破开了。
    宣玑蓦地别过脸要走,盛灵渊出于本能,悬着的手飞快地落下,一把按住他。
    “解开了,”宣玑为了让自己声音稳一点,压得很低,“臣失礼,能告退了吗?”
    盛灵渊张了张嘴。
    宣玑一侧身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陛下说‘不伦不义不知趣,太难看’,还真是难看,让您给说着了。”
    他粗鲁地抹了一把脸,踉跄着又退了一步,靠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朝窗外转过头去。
    窗外晨光遍布,更显得别墅的小屋阴冷寂寥。
    宣玑想抬腿就走,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那个疯子了。可要往哪去呢?他不知道,两只脚像嵌进了地板里。
    这二位一个专业贫嘴,一个舌灿生花,好半天,却谁都没吱声。
    明明少年时有说不完的话,能滔滔不绝来着……难怪世上有“沧海桑田”的说法,原来海真的会干。
    宣玑打破了沉寂,带着很浓重的鼻音,他低声问:“你知道真正的涅槃石是什么样的吗?”
    盛灵渊蜷起腿,靠坐在墙边:“真正的涅槃石会让你仿如转世,不会刻意抹去你的前尘记忆,但前尘就像年幼时从书里看来、从话本里听见的故事,偶然对别人讲起时你可能会感念一二,须臾也就放下了。”
    “我想象不出来。”宣玑缓缓地摇摇头,“就像你剔除七情之后那样么?”
    盛灵渊:“不,涅槃石不会让人受剔除七情之苦……”
    “你也知道苦。”宣玑转向他,打断他,“我还以为你真的疯到不知好歹,就爱找罪受呢。你认为前尘往事都是拖累、是旧伤疤,只要一股脑忘了,以后就能没心没肺地好好活,因为这就是你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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