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知道内情的是高星。某一天中午,他背着手走到傅嘉面前,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问他:“陆先生追你,为什么送牛奶啊,一般不都送花,送车子,送房子吗?陆先生又不差钱。”
    傅嘉魂都被他吓飞了,惊恐地问:“你从哪听说……陆、陆先生在追我的?”
    高星一脸无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从此,傅嘉见高星就绕道走。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乐乐在傅嘉家中住满了一个星期,刘老师回国的日子到了。期间傅嘉将公司配给他的二手桑塔纳还给了公司,去车行买了新车。他这七年过得敷衍,没花什么钱,相对的就攒下了一笔积蓄,虽然买不起名车,但换一辆中高端的车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迎接刘老师,他请了半天假,开着新车去机场接人。刘老师给他带了好几箱礼物,加上她和汤老师的行李,塞满后备箱都装不下,只能分出一部分堆到后座上。为了节省空间,傅嘉拆了安全座椅,让乐乐坐在刘老师怀里。
    刘老师抱着乐乐,问他:“傅嘉,怎么突然换车了?”她仔细打量傅嘉,“而且我感觉你这身行头也变了,发型也不一样了。你是不是找人做了造型啊,本来就是个帅小伙,收拾收拾就更帅了。”
    傅嘉被她讲得心虚,模棱两可地回答:“不是……我就是想转换一下心情。”
    刘老师应了一声,没有深究。
    到了刘老师家中,她留傅嘉吃晚饭,并故意让他去小区外的超市帮她买食材。
    傅嘉出了门,刘老师就坐在乐乐身边乐乐,摆出地下特务交头的架势,问:“这几天你傅叔叔有这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乐乐对此早有抒发的欲望,大声说:“有啊,自从傅叔叔带乐乐去过公园以后,傅叔叔就变了!”
    刘老师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嘘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问:“在公园发生了什么?”
    乐乐跟着她压低声音,语气委屈:“在公园,我们碰见了一个叔叔,傅叔叔叫他陆先生。他好凶,他好像不喜欢乐乐。”
    刘老师将乐乐抱在怀里哄了一会,说:“这个陆叔叔呢,不是凶,也不是不喜欢乐乐,以后乐乐就明白了,别生他的气好吗?”
    乐乐靠着奶奶,大度地嗯了一声。
    “那乐乐告诉奶奶,傅叔叔怎么变了?”
    乐乐说:“傅叔叔老是发呆,他给乐乐做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陪乐乐玩积木的时候……反正就是好多好多时候,会突然就不动了,然后脸红红的,像发烧了一样,乐乐叫他,他就去洗手间洗脸。”
    这段话,刘老师品了半天才品出味来。
    她傻眼了。
    超市就在小区外,傅嘉买完东西,很快就返回了刘老师家。
    刘老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食材去厨房做菜。
    傅嘉有些疑惑,但没往心里去,习惯性地坐在乐乐身边陪他玩积木。
    十多分钟后,刘老师家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刘老师手都来不及擦,从厨房冲出来,激动地喊:“傅嘉快来,你去开门,看看谁来了。”
    她像是个为孩子准备了大礼的家长,满眼期待,等着看到孩子开心的反应。
    傅嘉心里咯噔一下,猜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犹犹豫豫地没有站起来,刘老师着急地抻着湿漉漉的手,走过来用手肘推他:“去啊,要是你给他开门,他肯定会高兴的。”
    傅嘉被这一下推出了不少勇气。他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刘老师的存在让他觉得身后有人在支持他。
    他走到门前,将门缓缓打开。
    果不其然,来人是陆齐安。
    第62章
    四目相对,先避开的是傅嘉。
    他手指僵硬,紧紧握着门把,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杵着不动,陆齐安也动不了,两人就这么僵持在门口。
    几日不见,傅嘉应对陆齐安的能力又下降了许多。
    “站在门口干嘛?”刘老师看得着急,走上前说,“齐安,快进来坐,你工作很忙吧?难为你抽空过来。”
    她的话让傅嘉回过神,赶紧松开门把,侧身请陆齐安进来。
    “打扰了,刘阿姨。”陆齐安走进门,将手中的礼品递给刘老师,“工作再忙,来拜访您时间总是有的。”
    “能来就不错了,还带什么礼物?”刘老师话里埋怨,脸上却满是笑容。她接过礼品,请陆齐安去客厅里坐下,并把书房里的汤老师也揪了出来。
    有刘老师夫妻热络的样子做对比,傅嘉低着头不语的样子就显得格外怪异。
    刘老师知道他和陆齐安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就说:“齐安,我还放着厨房一堆事要做,就不给你倒水了,傅嘉都知道东西放哪,让他招待你吧,你们两个年轻人也好说话。”
    汤老师奇怪地看向妻子,想说什么,被她掐着手臂拦住了。
    傅嘉被她点名,不想答应又没理由拒绝,只好点点头,说:“好,您去忙吧。”
    刘老师拽着汤老师回了厨房,留傅嘉和陆齐安在客厅独处。当然,客厅里还有个乐乐,但他人还小,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刘老师和汤老师一走,傅嘉就感受到陆齐安将视线放在了他身上,他半边身体都麻了,掩饰性地清清嗓子,问:“你要喝水还是喝茶?刘老师家好像没有咖啡,如果你要咖啡,我可以现在出去买。”
    “都不用。”陆齐安说,“你坐在这就好。”
    傅嘉将头低得更低,说不出话了。
    他说得是什么话?难道只要傅嘉坐在这陪着他,他就可以不吃不喝了吗?
    “那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傅嘉站起身,走向坐在一旁安静玩着积木的乐乐,“我……我要陪乐乐玩积木,我以前每次来都会陪他玩,刚刚我也在陪他玩,所以……”
    所以我不能坐在那陪你。
    傅嘉说不出口,他觉得自己的做法十分幼稚,像个闹别扭的小学生。
    不过,陆齐安也没有把他抓回去聊天的意思,他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乐乐身边:“那我也一起玩吧。”
    乐乐抬头看着这个可怕的冷面叔叔,手上的积木都吓掉了。
    陆齐安面不改色,拾起他掉落的积木,问:“你们在搭什么?”
    乐乐不敢回答,揪着傅嘉的衣袖试图躲到他身后。傅嘉一手搂住他,一手拿起积木旁的画册,递给陆齐安看:“在搭这个。”
    画册上画的是一架军事飞机。其实四岁小孩玩的积木很简单,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我来搭机翼,可以吗?”陆齐安问。
    “可以啊……”傅嘉说着,将零件递给陆齐安,但陆齐安一次只接一个,拼好一个才拿下一个,自然而然地,傅嘉就和他配合了起来。
    乐乐呆呆地看着两个叔叔,心中十分委屈。傅嘉明明是来陪他玩的,为什么这个可怕的叔叔来了之后,傅嘉就把他抛在一边了,和这个叔叔玩起来了?
    但他害怕这个叔叔,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地拿起其他零件,自己玩自己的。
    三人就这么和和气气地玩着积木,直到刘老师和汤老师将饭菜摆上桌,招呼他们吃饭。
    平时傅嘉来吃饭,乐乐都和傅嘉坐一起,但今天刘老师将乐乐抱到了自己身边,让陆齐安和傅嘉坐在一起。
    “齐安终于回来了。”刘老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孩子,语气感慨,“我们竟然有七年没见了,以前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七年啊。”
    陆齐安在刘老师面前从来不摆架子,对她极为尊敬,说:“这些年让您挂心了。”
    刘老师叹口气:“也谈不上挂心不挂心的,主要是你这七年从不跟联系我们。不管你有什么事要忙,也该多和我们联系啊,怎么能七年都没有一丁点消息?你哪怕是时不时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心里也能好受点,傅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突然把话扯到傅嘉身上,字字句句都说得微妙,傅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不表态,只是笑了笑。
    “我确实回来晚了,抱歉。”陆齐安沉声说,“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了,我向您和傅嘉保证。”
    此话一出,气氛更加微妙。
    “行了。”汤老师站出来打圆场,“难得见一面,非得要说这些话吗?吃饭吧,齐安很多年没吃家乡菜了吧,你刘老师脾气虽差,做菜却是一把好手。”
    刘老师笑骂了丈夫一声,说,“毕竟有七年不见,我说说这七年的感受怎么了?好了,我都不说了,对你们这两个孩子啊,老师只有一句话,有些事虽然很多人都反对你们,不认同你们,但是你们别往心里去,也别因为他人的阻碍就止步不前,老师和你汤老师是一定会支持你们的,你们记着有我这个依靠就好了。”
    刘老师温和地笑了笑,就像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平凡的母亲。
    这顿饭吃完后,刘老师又留傅嘉和陆齐安聊到夜里九点,才挥手让他们回家。
    乐乐舍不得傅嘉,挂着泪说还要和他住在一起,刘老师哭笑不得,拿着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哄了好一会才让乐乐回心转意。
    傅嘉和陆齐安告别刘老师一家,一起下楼,向着去停车场走去。夏天的夜晚没有白天那么闷热,微风拂面,繁星闪烁。
    “我们聊聊吧。”傅嘉说,“也不用特意找地方,去你车里聊就好,时间要不了太久。”
    陆齐安看他低着头,面部的轮廓被暖光的路灯照得十分柔软,眼中有若隐若现的光亮,就如今夜的星辰。
    “好。”他说。
    两人坐进陆齐安车里,门窗关闭,小小的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人。傅嘉没有上一次那么不自在,靠着椅背,将这些天反复斟酌的话问出口:“你姑姑还好吗?”
    有些阻碍,注定是绕不过去的。
    “她身体里落下了病根,但一年比一年恢复得好。”陆齐安说。
    傅嘉直视前方,有些发愣:“傅晓丽……她没办法赎罪了。”
    傅晓丽入狱不到一年就死在了狱中。没人对她动手,她也不想自杀,可惜腐朽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下去,她在深夜静悄悄地失去了呼吸,没被任何人发现,也没有任何人救她。
    “她不能赎罪了,所以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要为我姑姑赎罪了。”陆齐安说,“你没有错,你也没有罪,是我的家人对你有偏见,我很遗憾,这七年我都没能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我改变了我自己,也改变了他们对我的看法。”
    陆家人对傅嘉的偏见今生今世都无法消除,这个事实困了陆齐安很多年。他用了数不尽的办法,想去改变,或者说改善这一事实,却渐渐认清就算他再耗一个七年,也不能改变陆家人。
    长达七年,双方都耗尽了耐心,陆家长辈意识到他们困不住孩子,陆齐安也他及时意识到一段感情没有家人的支持并不致命,只要家人无法阻止他就好。
    旁人都说感情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但他和傅嘉的感情却可以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只要有彼此就足够完满。
    “当年,你说如果我走了,你会恨我死我。”陆齐安说,“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我不能给你一个愿意接受你的家庭,我很抱歉,当时我走得太绝情,没有用更温和的方式和你分开,我也很抱歉。我不敢让你等我,因为我不保证我能回来,现在我回来了,我又在后悔没让你等我。”
    陆齐安深呼吸,缓了缓才继续说,“如果你恨当年的我,就继续恨下去,然后看看现在的我,我不会让我的家人再伤害你,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拒绝我,我希望……”
    “等等。”傅嘉打断陆齐安,声音颤抖,“我没有拒绝你……”
    他看向陆齐安,双眼微红,“在明月松间那天,我没有拒绝你,我只是想让我们两个都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也没有恨你,当年……我说的都是气话,我有什么资格恨你呢,我明明说了要保护你的,傅晓丽是我的母亲,就算她再可恶,她也是我的母亲,我有责任看好她,但是我没有。当初我们分开,不能怪你啊,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能力跟你家里人抗争……这几天,我只是想让你再想想,也许你冷静几天,就不想再和我在一起了,也许你只是愧疚,只是一时冲动。”
    傅嘉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段话说完。
    他转过头不看陆齐安,陆齐安却怔怔地望着他,眉头微皱,呼吸近乎停止。
    傅嘉没有拒绝他。
    在明月松间见过傅嘉后,陆齐安就一直在思考傅嘉拒绝他的理由,他想了太多太多,独独想不到傅嘉从始至终就没想有拒绝他。
    傅嘉还说不恨他,不怪他。
    他究竟是被傅嘉怎样爱着,才会在给了傅嘉一场摧心剖肝的离别后,还听到他说不怪他?
    陆齐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不爱很痛,被深爱着也很痛。他的身体狠狠战栗,好像活过来了,又好像死了一回。
    他双眼赤红,猛地倾身朝傅嘉压过去,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撑他的后脑,低头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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