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对叶芷青的成见是根深蒂固的,根本不可能消解得了。她自己都束手无策,叶芷青一个市井里出身低微的丫头,能有什么办法?
    她赌气道:“你去吧去吧,我看那丫头还真能想出办法救出鸿儿不成?”
    周琪也顾不得计较这些,当下便带着静月前往叶芷青的住所,地址还是周浩上次走之前留下的,以方便他们联络。
    周琪到了之时,却见到那客栈门口停着一辆车,还未进去便与背着药箱出来的叶芷青相遇。
    叶芷青带着虎妞,跟着前来传旨的童文议一起往外走,童文议为怕她还害怕,还再三叮嘱:“圣人久咳不愈,叶大夫只消能帮圣人止咳,便能心想事成。”暗示她只要治好了圣人,周鸿的案子便有希望。
    “真是要多谢童大人的提点照顾,小女无以为报,只要大人将来能用得着小女的地方,定然义不容辞!”
    童大人:“叶大夫言重了!”
    叶芷青见到周琪,十分惊讶:“阿琪,你怎么过来了?”她是从周浩处得知周夫人上京城来了,心里未尝没有盼望着虞阁老施出援手,只是随着大理寺审案的结果出来,她心里越来越凉。
    虞阁老如果出手干预,不可能让周鸿身上被泼这么多脏水。
    周琪才要张口,童文议已经在催了:“叶大夫,还要快点,宫里圣人还等着呢!”
    叶芷青忙忙上前来紧握了一下周琪的手,目光里满是坚定:“阿琪别怕,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大哥救出来!你有事只管告诉周统领就好!quot她匆匆跟着童文议走了,周琪却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多日的惊惶忧心被一扫而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魏宫禁森严,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
    叶芷青背着药箱紧跟在童文议身后,内心虽有忐忑,却因为心怀搭救周鸿的念头,却还是能目不斜视的跟在童文议身后而行。
    大魏皇帝陛下已入暮年,一把花白的胡须,鬓间微染霜色,面色微黄,目光却不似他这个年纪的老者带着慈和之意,而是自带一股威严犀利。
    叶芷青跪在宫中冰凉的地砖上,不小心抬头目光与他直视,心里打了个突,但她面上却十分镇定,反而与皇帝直视,借机观察他的气色。
    胡衍见这姑娘十分无礼,顿时开口喝道:“大胆!未经圣人允许,怎敢直视天颜?”
    叶芷青目光清正平和,一点也没有被胡衍吓到,而是向圣人行了一礼,温温和和道:“回禀陛下,童大人传了民女进宫,说是为陛下调理身子。民女学医数载,所学不过望闻问切,连陛下金面也不能直视,民女这方子就……不好开了。”轻轻将锅甩给了胡衍。
    圣人本来听得童文议说她一个妙龄女子也曾前往流球等国远航,亦曾在容山岛救治过东南水军,与周迁客情比金坚,脑子里已经自动勾勒出了一个有三分姿色但是神色坚定的女子,及止见她袅袅婷婷从殿外走进来,姿容出众,心里便猜测童文议别有居心。
    但真等她跪在下方与胡衍这番短兵相接,竟是半点惧意也无,心里无端相信了童文议的那番介绍。
    他不动声色道:“既是童卿接你进宫为朕调理身子,怎的还不过来?”
    彼时圣人就坐在榻上,身边立着胡衍,叶芷青便起身近前:“劳陛下伸手,容民女把个脉。”
    圣人示意胡衍去搬过凳子过来,放在榻前。他伸手,看着年轻的姑娘细白的手指很自然的卷起他的袖子,二指按在他腕上,垂目沉思。
    殿内一时安静的落叶可闻,年轻姑娘的面孔秀美的不可思议,靠的近了,圣人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带过来的淡淡的药香味。
    她切完了脉,又大着胆子道:“陛下能不能将舌头伸出来给民女瞧一瞧。”
    童文议心里顿时捏了把冷汗,暗道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面对着皇帝陛下,倒好似与民间前来求诊的老头也没什么区别。
    一路同行之时,叶芷青偶然遇到旅途之中生病的人,一时求医不便,也曾出手相救,便是这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他生怕圣人不悦,小心偷瞧圣人面色。没想到圣人竟然意外的配合,依言伸出舌头给她看。
    其实童文议多虑了。
    圣人久咳不愈,每夜辗转反侧,长久困于病中,早就烦躁不堪。更兼者此次童文议请来的大夫赏心悦目,更难得态度磊磊大方,那副理所当然要细细察看病症的态度,可比太医院一众久治不愈,每次切脉都战战兢兢的太医们要让他心里舒服不少。
    他也很是乐意配合。
    叶芷青又细察圣人脸色,见他鼻尖、双颧处均有红血丝,又侧头去看他耳部肺区有无毛线血管扩张现象。虹膜,指甲皆细细看过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不是肺结核。
    胡衍身为圣人身边总管大太监,想的就多了。童文议举荐个年轻姑娘替圣人瞧病,他心里先想到的便是童文议献美邀宠。
    他的干儿子胡桂春负责此次江南采选,带回来的美人还被晾在储秀宫未曾面见天颜,童文议就已经找到了别的借口,要将女人往陛下面前带。
    什么“与周迁客情比金坚”的鬼话,也就拿来哄哄圣人。
    胡衍在宫里一辈子,无论是听过还是见过的都让他相信,男人只要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不说外臣妻女,便是儿子的媳妇入了眼,也要想办法弄了来尝尝。
    今日叶芷青才踏进殿门,见到女大夫姿容不凡,他心里便已经沉了下来:果然不出他所料!
    童文议居心可恶,此姝攀龙附凤,最倒霉的要算是他的干儿子,明明辛苦往江南跑了一趟,带了一批美女回来,还抵不上眼前这一个!
    ——这趟算是白跑了!
    他心里恶心童文议的居心,成心想要让叶芷青出丑,便紧盯着她的小动作。
    叶芷青将圣人面色五官手指瞧了个遍,还问了夜咳的次数,痰的颜色,以及各种生活细节。有些圣人能答上来,有些便要胡衍来答。
    胡衍心里转了几个圈,见她问的越细,心里便越好笑:还真当自己医术超群?整个太医院大夫们忙乎了都快两年了,圣人的咳疾也有两年了,眼瞧着一直不见好,难道还真能被她个小丫头治好?
    等问完了,他便忧心忡忡道:“宫里太医们会诊了好几轮,每次的结论都不同,一说咳在五脏,一说咳在六腑,至今也没说出个明确的结论来,不知叶大夫怎么看?”
    叶芷青便道:“人与自然是相应的,五脏在其所主的时令受了寒邪,便会得病。轻微的发生咳嗽,严重的寒气入里就会发展为腹泻腹痛。而皮毛与肺相通,若是外在皮毛到了外邪,邪气就会影响到肺脏,再加上吃了生冷的食物,胃里的寒气特着肺脉上行于肺,引发肺寒,内外寒邪相合,停留于肺脏,从而导致肺咳。所以秋季的时候,肺部先受邪,而春季的时候,肝先受邪,夏季主心;当长夏太阴主时,则脾先受邪,冬则肾行受邪。”
    圣人听得她讲来条理分明,问询病症之时又极细,便知她果真医术不错,又有胡衍追问:“难道圣人是五脏都受邪了?”
    叶芷青道:“肺咳的症状是咳而气喘,呼吸有声,甚至唾血。心咳的症状则是咳则心痛,喉中有物,甚至咽喉肿痛闭塞。肝咳则是两侧胁肋下疼痛,甚至痛得不能翻身,一翻身则两胁下胀满。脾咳为右胁下疼痛,并隐隐约约疼痛牵引肩背部发痛,甚于不能动,一动就会使咳嗽加剧。肾咳的症状则为腰背互相牵引作痛,甚至咳吐痰涎。”
    太医院太医们疹症,总是恨不得云山雾罩的拽文,倒不似她将医理讲的明明白白。
    胡衍见为难不住她,拧眉道:“我怎么觉得圣人以上好几种症状都有,倒是无从判断了?”
    圣人也是听着她讲医理讲的明明白白,但正如胡衍所说,结论似乎更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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