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见皇贵妃面善,便起了谈兴:“太祖他老人家当年攻城拔地,多少门阀世家的姑娘们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登基之后,后宫数不尽的美人,所以子嗣繁茂。”
    叶芷青心道:是啊,子孙繁茂,正好自相残杀,到了先帝这一支都杀的绝嗣了,这又有什么好夸耀的呢?
    “公公说的是,这藏书楼似乎藏书不少,倒也不怕迷路,不如由我自己慢慢去看吧。或者……里面还有不能看的地方?劳烦公公指出来。”
    老太监看着眼神混浊,可是心眼明亮,皇帝的宠妃,自册封之日就随侍承乾宫,等闲宫里妃嫔想要去向她请安都没门路,今儿能踏进文思楼,可不是蓬筚生辉嘛。他又不蠢,哪里会做出煞风景之事。
    “藏书楼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地方,娘娘慢慢看,老奴正好将各处的窗户都推开透透气,娘娘要是觉得在书架这里闷,就找个靠窗的地儿坐着,光线好不费眼睛。”
    叶芷青打发了老太监,便随意在各个书架前面穿梭,有时候随手抽出一本书,读几页不感兴趣,再塞回去。
    文思楼高九层,每一层都藏书丰富,她一层层慢慢转上去,但见顶楼之上空阔,并无书架,却是临窗摆着书案,笔墨纸砚,竟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老太监大约已经爬上来过,将阳面的窗户都打开。她手里握着一卷书,缓缓走到顶楼窗口往外远眺,宫中大半的风景近在眼前——果然西侧间里侍候的两名小宫人没说错,文思楼是整个宫里最高的建筑。
    她退回去,打开阴面的窗户,便能瞧见另外一面的风景,心中暗想,也不知道当初大魏建立皇城的那位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把,文思楼当真是搞暗杀最佳的埋伏地点,虽然杀完人脱身很困难。
    不过她是没这样的本事,不说,连弓箭都拉不开,马也不会骑,除了会一手银针,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萧烨一大早上朝,天色未明。下朝之后回到西侧间,却发现叶芷青不在,面色都变了:“皇贵妃呢?quot纵然夜夜拥她入睡,他还是有种感觉,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又会跟过去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
    侍候的宫人见新帝色变,忙跪下回话:“陛下,娘娘吃过早膳之后说要去文思楼看书。”
    萧烨一拍脑门,真是被朝堂上那帮官员给吵晕了头,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换了朝服,喝完茶吃完点心,还批了一会折子,都到了午膳时间,还不见叶芷青回来,便有些坐不住,亲自往文思楼去逮人。
    老太监自新帝即位之后还无缘面圣,没想到今日皇贵妃前脚过来看书,后脚陛下就跟了过来,暗道宫中传言虽然以讹传讹,有一半完全是瞎编,传说中跋扈骄纵的皇贵妃娘娘很好相处,但另外一半却并没传错,陛下果真很是宠爱皇贵妃。
    如果不是宠到了心尖尖上,何至于才过了小半日就紧跟了过来。
    老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下跪恭迎圣驾,萧烨却压根没功夫搭理他,大踏步进了文思楼:“皇贵妃在几层?”
    “娘娘……遣退了老奴,自行翻阅。老奴怕打搅娘娘看书,竟是不知道娘娘在几层。”
    萧烨小时候在宫里读书的时候,也曾来过很多次文思楼,对里面很是熟悉。事隔多年踏进来,似乎光阴尘封,书楼里的岁月似乎还停滞在过去,鼻间书墨纸香,眼前书架层叠,而他还是过去在藏书里觅宝的小男孩。
    那时候是寻找别的皇子偷偷藏进来的东西,算是诸皇子们之间的小游戏,谁要能找到便能向对方讨要一样东西。今日虽然没有彩头,但觅宝的兴奋劲儿一点也不减。
    他一层层细细找过去,也不曾开口呼唤,仿佛走在过去的时光,才踏入三楼,便见到了靠穿的书架旁边,叶芷青盘膝坐在木地板上,抱着一本书看的如痴如醉,不知今夕何夕。
    ——这丫头也太爱看书了吧?
    萧烨心里好笑,来时的那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他还以为她提起要来文思楼,是想要观察宫里的布局,好伺机逃跑。而他敢于答应她,也是存心试探,且对宫禁防卫心里有数。
    第二百二十五章
    自萧烨同意了叶芷青可以前往文思楼,太医院,以及宫外的慈幼局,她的活动范围增加之后,整个人倒好似活了过来。
    太医院里不少太医当初为先帝会诊,都见过叶芷青。但她穿着太监的衣服,又奉新帝旨意而来,哪个也没胆子阻拦她踏入太医院,更不好对下面的人说这位就是宫里传的沸沸扬扬,令许多嫔妃夜不能寐的皇贵妃,只能集体缄默。
    叶芷青长日无聊,便也毫不客气的泡在了太医院,研究成方医书,向擅长妇科及儿科的太医讨教医术。知道她身份的便指点她一二,不知道她身份的尚未要藏私,她也不当一回事,还不时去药库里抓药配汤剂,让人去百兽园抓了两只兔子回来做实验。
    太医院里管着药库的与她渐渐熟识起来,时不时互相交流药材的贮存事宜,她又面白无须,穿着太监服色,管库的还当她是新帝面前得宠的小太监,总要拿出几分真本事来巴结她。
    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跟着叶芷青从文思楼到太医院,远远观察了几日,只觉这差使闲的蛋疼,其中一名唤姚平的议论道:“陛下派咱们哥俩守着皇贵妃,是怕有人欺负娘娘吗?”打架他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宫规森严,若打完了真的不严惩吗?
    另外一名太监名唤徐昌的心眼比较多,得了差使便往胡衍面前送了重金,当时那位在宫里生活了近乎一辈子的老家伙眯逢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吩咐他:“往后你就是娘娘的影子,娘娘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若是娘娘看丢了,你们哥俩也不必活着回来见陛下了!”
    新帝多年在藩地身边陪着的近侍是黄兴与黄文哥俩,这俩人自进宫之后,就被新帝丢到了宫中各处去熟悉情况,提拔了先帝身边的大太监胡衍,他能在两朝屹立不倒,可见为人足够精明。
    宫里不少人看动向,都觉得是胡衍挤走了新帝的心腹,不知道有多少小太监恨不得认了他做爷爷,想向他讨教几招,恨不得将他说的话都奉为圭臬。
    徐昌回去一琢磨,结合偷听来的西侧殿宫人私底下议论的只言片语,形容陛下与皇贵妃相处之道,暗自得出了个惊人的结论——新帝吩咐他们在皇贵妃面前侍候,恐怕不是担心有人欺负娘娘,让他们来做打手的,而是紧张皇贵妃的行踪,让他们盯紧了别走丢的。
    “你傻啊?这宫里敢欺负咱们娘娘的有几个?连娘娘都敢欺负,剁了咱哥俩还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功夫。咱们哥俩只管守着娘娘就好!”徐昌拍拍姚平的肩,提点他。
    姚平总算是咂摸出了味儿:“对!对!陛下让咱们哥俩守着娘娘,咱们只要盯着娘娘别掉了一根头发丝就好!至于谁欺负了娘娘……自然有陛下护着呢。”能随侍西侧间,让陛下不往别的宫里过夜的手段,满宫里也唯有皇贵妃这一位。
    叶芷青守着红泥小火炉熬药,徐昌就腆着脸上前献殷勤:“娘娘,不如让奴婢来做,娘娘歇会?”
    姚平暗赞徐昌心眼明亮,讨好人也做的无比自然,也紧跟着凑了过来:“这些粗活娘娘只管吩咐奴婢们就好,何必劳动娘娘亲自动手。”
    叶芷青用蒲扇挡着他们:“可别!太医院里可没什么娘娘,熬药也是在了解药性,你们不懂可别胡乱插手,找个舒服的地儿呆着去,等我忙完了就回去。”
    两人便远远看着,见她时不时揭开盖子嗅一嗅,好在并没有去尝,倒也松了一口气。
    萧烨每日忙完了,总要将他们两人召过去问话,多是问皇贵妃当日都做了些什么,又再三叮嘱,务必盯着皇贵妃不能私下喝汤药。
    两人还觉得新帝大惊小怪,皇贵妃能跟太医院的几位太医讨教医术,跟管药库的讨教药材贮存的办法,在医药方面必然也是行家里手,何至于就会胡乱吃药。
    殊不知萧烨所忧心的远非她胡乱吃药那么简单,而是怕她有意识的吃药避孕。
    他自得了美人,恨不得时时绑在身边,若能生下几个皇子,那就将孩子的母亲绑的更牢靠了。
    无论是叶芷青提起的文思楼还是太医院,以及宫外的慈幼局,他心中都有隐忧,只是出于一个男人不可言说的自尊,才能些微松开一点手,让她的心态能尽量的松驰下来。
    枕边人心中作何感想,旁人不知道,但肌肤相亲的伴侣自然心知肚明。
    他当初与她同房之时,她迫不得已,整个人僵硬的跟地砖似的,他要不动声色的安抚她,摸摸她僵硬的背部线条,让她能够尽量放松下来。
    同床共枕这么久,好几次她在睡梦之中喊出周迁客的名字,萧烨在被她惊醒的时候都在考虑一个问题:他与周迁客比起来,到底差在哪里?
    有时候他深夜看着她沉睡的面孔,妒意上涌,恨不得拧断她纤细的脖子一了百了,但靠近了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那股戾气又消散无踪,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教她忘记姓周的,也算是他的本事。
    大约在女色上头,他从来也不曾这么患得患失过,因此才更为关注她,听说她并不曾在太医院喝药,他到底松了一口气,暗自猜测——是不是叶子也愿意为他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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