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看向舒慈,目光里的泠冽之气稍退:“听说皇上也成为了娘娘的裙下之臣, 那我此番中计,也不算冤枉。”
    舒慈轻笑一声,带着讽刺:“你可真会自我安慰。”
    冯丫儿在一旁低声嘀咕:“人渣。”
    梁衡脸色微变,舒景行警告般的看了她一眼, 冯丫儿缩着肩膀退到了舒慈的身后。
    “将军为何要反?”舒景行问道。
    “为名为利。”梁衡答。
    “谋反是大逆,无论成败,在史书上都会留下污点,即使你以后封侯封王,也改不掉你是乱臣贼子的出身。”
    “那可未必。”梁衡冷笑,“史书都是由胜者来书写,若安康王上位,他自然会将我们这些追随者身上的污名抹去。”
    舒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梁衡的神色渐冷:“有何可笑?”
    “当然可笑。你自己都差点儿死在我的剑下了,居然还做着如此春秋大梦!”舒慈轻哼一声,“连我的斗不过,你还想斗赢谁?”
    “我被绑在这里,不过是……”
    “兵不厌诈!”舒慈打断他的话,“与其找百般的借口来粉饰自己的过错,还不如检讨一下,你为何会上当。”
    舒慈靠近他,凑在他的眼前:“一军主帅,居然会中美人计……将士们会怎么想?你家里的妻子会怎么想?”
    “你——”梁衡被她奚落得体无完肤,脸色涨红,怒视她。
    “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用你的血来祭我的旗,要么你带着你的人投诚,我照样会委与你重任。”
    “哼!不过一介宫妃,你有什么权利说这种话!”
    舒慈轻笑:“是吗?你如此瞧不上我,为何连续三次败在我的手上?”
    梁衡词穷,一言不发。
    “反正你的将士们都见过我,知道你追着我去了。若我此时放出话,说你梁大将军是败在女人的裙下,你猜……”舒慈略作停顿,见他神色不好,缓缓说道,“安康王和楚江,还会认为你是中流砥柱吗?就算你们谋逆成功了,你还是那个毫无污点的虎威将军吗?”
    “况且,你们不可能成功。”舒慈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为何?”梁衡牵动嘴角。
    舒慈伸手:“把军报拿来。”
    王喜递过去,舒慈展开信纸,在他面前抖了抖,道:“安康王被宁远侯堵在宁州,如今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这算起来,宁远侯的十万大军攻下宁州城,可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
    “你算算,此时投降是不是最佳的时机?毕竟我还需要你,你还有用武之地……”舒慈微微一笑。
    梁衡看着她,丝毫不见她之前的影子。他在想,一个人的面孔怎么会有这么多张,怎么会前后变得如此之快?
    在营地里,她是那个柔弱得女子,面对他的时候眼神都不敢直视。而此刻,她脸上尽是张扬与嚣张,挑眉看着他,就像看着鱼缸里任由主人逗弄的金鱼。
    “我若是投诚,你会信我吗?”他反问道。
    “当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将我的人马放进来,你不担心我会立时反叛?”梁衡看着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底气,认为自己会拿捏得了他。
    舒慈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竟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东西。”
    王喜端上了一个盘子,上面有一张白纸一支毛笔,还有一砚墨。
    “你自由发挥,总之要让我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投诚的即可。“舒慈稍稍抬了抬下巴,“当然,你可以假意投诚,但最好不要被我看出来。”
    梁衡此人,舒氏兄妹早已分析了个透彻。此人自幼习武,军功卓着,是楚江麾下的一员猛将,几次要被皇上调任到京城来都被楚江拦下。虽然他善武,却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不莽撞,有城府,最重要的是此人在军中口碑甚佳,颇有威望。这么一个人,他总不会是出尔反尔之人吧?
    当然,他要是假意敷衍他们也没关系,只要这信一写,舒慈自然有办法让他无法在军中立足。
    “若是我选择死呢。”梁衡轻挑嘴角,目光挑衅地看向舒慈,“耽于女色,是我不对,但既然一步踏错,我也没必要拿我的前程做赌,把我整个人都赔给你吧!”
    “说得正是!”舒景行抚掌,“将军有如此感悟实在是难得,如此这般,不正应该倒向我们吗?你改弦易辙,效忠的是皇上,既不用做乱臣贼子,又能在平息叛乱后有一席之地,何乐而不为?”
    “若你们败了呢?”梁衡挑眉,“我本是楚总督旗下的一员大将,放着升官发财的路不走,来选择你们?”
    舒慈颔首,似乎是赞同他的说法。
    她转头看舒景行,道:“大哥,他考虑得也有道理。只是他执意不降,那留着也无用了。”
    说完,她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划了过去,势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舒景行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斥责:“你怎么如此鲁莽?”
    “没了他,我照样可以撑上十天半个月。”舒慈冷笑。
    舒景行皱眉:“再等等,给他两天时间考虑。”
    舒慈顿了一下,侧头看梁衡:“我大哥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梁衡没有听舒景行的话,他的目光放在舒慈的身上。
    “问你话。”冰冷的剑身拍打他的肩膀。
    梁衡的目光里,一丝火苗骤然升起,他说:“不用考虑了,我降。”
    舒景行略带诧异地打量他:“我们要的,是心甘情愿。”
    “当然。替我松绑,我给你们一个制肘我的凭证。”
    舒慈惊讶他前后的反差,动了动下巴,示意王喜给他松绑。
    绳子解开,他都动了动手腕,不必他们催促,他自己便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冯丫儿站在舒景行的身后,低声问:“他怎么如此痛快?”
    舒景行的目光定在舒慈的身上,他的眉头缩得死紧。
    拿了梁衡的投降书,舒景行和舒慈出门。
    “此事,是我们下作了。”舒景行叹道。他们兄妹俩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搭配默契,却坑了一个耿直的汉子。
    “若不是内外交困,你以为我想做这等下作的事情?”舒慈挑眉看他。
    舒景行道:“我还是担心他……”
    “有这个在手,只要他不怕身败名裂,自然可以敷衍我们。”舒慈晃了晃手中的信纸。
    “你就没有想过他兴许是为了你?”
    舒慈一愣,嘴角下沉:“你莫要乱说。”
    “他前后变得如此之快连冯丫儿都看出来了,你难道没有?”
    冯丫儿:“……”
    舒慈折好手中的信纸,揣入怀中:“我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我只要结果。”
    “况且……”舒慈瞥他,“此事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我声名扫地不说,你们也逃不了责罚。”
    “什么责罚?”冯丫儿好奇的问。
    舒景行瞪着舒慈,一言不发。
    “把梁衡带出来。”舒慈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看守的将士。
    “是,将军!”
    梁衡率部投降,并宣告天下,他不愿跟着乱臣贼子作乱,愿以功代过,助皇上平复叛乱。
    朝中一片沸腾,大臣们自然是欣喜异常,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陕西总督和安康王则是如丧考妣,若不是梁衡在出征前提早转移了自己的家眷,此时恐怕已经沦为叛军的祭品了。
    “竖子可恶!”离京城不远的楚军营帐里,楚江破口大骂。要是往常,他绝不会把这一万五千人放在眼里,但对于此时的京城来说,这一万五就是垒石,筑得越高,京城就越牢固。
    而梁衡的先锋军是楚军的精锐部分,最好的将领和最好的士兵都在其中。
    城墙上,舒慈迎风而立,身旁站着梁衡。
    “有何感想?”她背着手,嘴角弯弯。
    “我梁衡,总算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他轻笑一声,眺望远方的群山,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风景。
    “恭喜你,站到了正确的一方。”
    “谁说得准?说不定这又是一次找死的举措。”他转头看她,只见她明媚的脸庞,像是这群山中冒起的第一缕阳光,耀眼灼目。
    舒慈转头看他,目光透亮清澈:“那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次绝不是。”
    梁衡和她对视。她竭尽全力、不惜生命在守护着其他男人的归属物,他只能遥遥一望,选择走到她的身旁,和她站在一起。
    故作软弱的她,狡黠聪慧的她,明艳动人的她,肆意张扬的她……所有的画面,他通通保存在脑海里。
    起初,吸引他的不过是一张动人的皮相,而如今让他臣服的,却不止是皮相。
    第83章 激战
    五日后, 楚江的大军到达了丰裕口。
    而此时丰裕口的城楼上,士兵们轮流照着已经写好的“告逆贼书”大声朗读, 士兵们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山间, 有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楚氏逆贼,背君叛国, 勾结外贼, 图谋不轨,理应处斩……”
    大军长途跋涉本就疲累, 如今被城楼上的士兵整日斥责辱骂,身体和心理都遭受了双重压力。大家不过是一样的将士, 只因对面的人是站在忠君爱国的立场就平白地高了他们一截, 听着不停灌入耳朵里的骂声, 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
    而五天前,舒慈一封手书被快马送进了宫中。
    太后看完后,立马召集了所有的笔帖式, 照着舒慈给的模板日夜抄写,有不少的大臣得知消息后也加入了进来, 大家聚在了乾清宫的偏殿里,点着宫灯,埋头苦写。
    “太后娘娘, 一共写完了两千四百份儿。”韩贵报到太后的面前。
    “太少,让他们至少抄出一万份儿。”太后皱眉。
    “可宫里的大人们精力有限,依奴才之见,不如召集民间的秀才文人, 大家一块儿抄写?”韩贵提议道,“这样不仅完成了贵太妃娘娘的嘱托,又能让天下人知晓安康王与楚氏的狼子野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后点头,立刻起身:“你这个提议甚好!传哀家的懿旨,召集京城内所有能动笔的人,不管岁数几何,只要能写能抄,即可!”
    韩贵应声,正欲离开,太后喊住他:“贵太妃的法子同样适用于京城,你立刻让顺天府尹派人在街头张榜,将安康王的所作所为告知京城百姓,此时正是该大家团结一心的时候,楚氏大军临近,务必要让大家拧成一股绳!”
    “是,奴才遵旨。”
    五天后,五万份儿“告逆贼书”被交到了舒慈手中,超额完成了她交给的任务。
    一入夜,舒慈便派出一队人马潜入敌营,不搞偷袭,只是将写满讨伐楚江的书信扔到敌营的四周。
    清早,天一亮,满地的书信,将士们不明所以,纷纷捡起来看。
    “荒谬!”楚江的案头前也被呈上写满讨伐字眼的书信,他愤怒地一掌,拍裂了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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