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罢。宁大人真是事忙,明明是休沐的日子,还要来进宫伴驾。”赵安诺招手唤来了一宫妇,“去将御花园的涧水亭收拾出来,过会子本宫就过去。”
    宫妇领命而去。
    赵安诺一身绯色宫装,头挽飞天髻,其上带着一朵粉色芙蓉花,旁缀着一圈小东珠,一只步摇斜斜插在髻边,摇弋生姿。柳叶眉,桃花眼,顾盼间自成风情。虽尚有小女儿情态,却时常流露出几分美人风情。
    宁谦先是告了歉,“圣上还召臣,那边正等着回话。”
    赵安诺点点头,“我便在涧水亭等你。”
    ——
    圣上刚刚收到急报,刚刚消停了没多久的突厥最近突然异动频频,不断骚扰边境。近日来更有传言道齐王赵安敏秘密接见了突厥使臣。这下,圣上心中不安,才急急召见了宁谦。
    当初宁让领兵,丰城一战令突厥大伤元气,派来使臣求和。两国重修旧好,建立邦交。近两年,突厥雨水充足,水草丰茂,使得突厥内部兵强马壮,大有恢复元气之象。怕是称臣之心渐淡,称霸中原之心又起。
    圣上将那份告发齐王的折子递到宁谦手中,“这个孽子!胆子竟越发大了!”
    宁谦大致阅览了一遍,心中已然有数。这本折子虽是匿名上奏,且没有被中书省留中不发,而是直达了圣上的御书案,就知此人身份定然不凡。
    “若不是有人告发,朕还真被蒙在了鼓里。原本还道安敏那孩子是个孝顺知礼的,做事也是有条有理。想不到竟会做出勾结外邦的荒唐事来!”圣上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面色发红,气喘不已。有宫人忙不迭呈上了汤药,凤庆轻手轻脚端起了汤药。
    “圣上消消气,龙体重要。”圣上冷哼了一声,“端下去。”
    凤庆躬身退了。
    宁谦沉吟半晌,“圣上也该先听听齐王怎么说才是。若是圣上仅凭一本折子就治了齐王勾结外邦之罪,怕是会使圣上父子离心。”
    如今,面对着边境异动,宫中内部也是骚动不安,内忧加外患。宁谦暗笑。
    或许,时机,就在此刻了。
    宁谦避了出去。出了御书房的门,凤庆悄悄凑了过去,“相爷尽管放心,事都安排妥了。”
    圣上召来了齐王赵安敏问话。
    没人知道里面都说了什么话,只听得瓷器碎落,隐有哭声。待到御书房门开,齐王被宫中侍卫五花大绑,扔进了大理寺牢狱。紧接着,齐王府被抄,搜出龙袍、玉冠,就连玉玺都有。不日,就传出了齐王赵安敏被削了爵,贬为平民,与其母孙贤贵妃幽禁于一处。收缴海南孙家财、兵之权,暂由圣上遣派节度使监管。
    京中原本是三王鼎立的局面,这下,荣王与齐王纷纷失势。倒是便宜了皇十子晋王赵安锡。
    宁谦借着与圣上商讨要事,不便相见为由,回绝了赵安诺的召见。第二日,宁谦进宫,又遇赵安诺身边的宫人来请。
    无奈下,宁谦只好去了涧水亭,见赵安诺正倚着栏杆喂鱼。
    “可是与圣上商量出对策了?”赵安诺将鱼食罐儿交给宫人,“想是三哥与七哥这下失了爪牙,接下来一个,就该是我十哥罢。”
    宁谦不语,赵安诺笑道,“怎么,相爷大人敢做不敢说?”
    赵安诺为宁谦添了茶水,“坐罢。”
    “今日,母妃又催着我来找你。”赵安诺神态自若道。
    宁谦喝茶的手一滞,“公主此来,是为你,还是为你母妃?”
    “母妃说,十哥起事便是这几日了。她说希望我今晚将你骗到我宫中看押,不叫你阻了他们的大事。”
    “你呢?你会让我去你宫中吗?”
    “现在母妃与十哥越发丧心病狂了,圣上虽是龙体欠安,但对后宫的一举一动都耳聪目明。三哥、七哥和十哥三人暗里收养死士,招兵买马,烧制兵器。对外笼络贵族,培植党羽,勾结外戚、富商,甚至还有外邦。这些圣上都看在眼里,但他依旧不露声色,是希望他们能够悬崖勒马。我都劝了,可他们谁都不听劝……”赵安诺自顾自说着自己的,宁谦心道自己着人递了匿名折子,可不就是让圣上的“不露声色”有了“露声色”的借口。
    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了半天。
    “赵安诺!”宁谦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你当我不知吗?这涧水亭四周布满了你母妃与晋王的眼线,想是我就算不从,你也会一声令下将我绑进灵霄宫罢?”
    赵安诺展颜一笑。
    “是啊。你看,我还是算计了你。”
    宁谦皱眉。
    “赵安诺,只要你放弃你母妃与晋王,安心跟着我,就算以后晋王犯了天大的错,都不会再牵连于你。”
    赵安诺似是笑得十分开心,“想不到精明如你,竟也有犯傻的时刻。依照圣上对我的宠爱,若是十哥兵败,父子二人决裂那一刻,也可以我为要挟,逼的圣上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我能替他挣得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就是想放弃他们,她们又如何肯放过我。”
    “可是圣上却是一直等着你能将你母妃与晋王的勾当全部陈情于御前。”
    赵安诺的胳臂突然缠上了宁谦的颈脖,“阿谦哥哥带我走吧。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呆在这个皇宫。”
    宁谦沉静如水的眸子盯着赵安诺的脸,想从中看出几分真几分假。
    赵安诺突感一阵悲凉。她与他相识时,他十二岁刚刚入仕,她九岁。
    圣上赏识他的才华,同时也感念宁家的忠义勇武,便恩准他入值御书房,做了个御前行走。她自小跟随圣上,颇受圣上宠爱,自然晓得圣上对他心存栽培之意。
    看着他一路擢升,从御前行走道尚书省侍郎。后来三年外放结束后,入值丞相位。她的眼光一路追随着他的脚步。
    若是朝中有人对他暗里使绊子,她定会暗中想法子从中周旋,或是暗杀。她做的这些,谁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他,她暗中杀了多少人,自己都数不清了。就连他接近她,是为了她手里的权力,她都全然当作不知,为他扫清障碍。
    母妃不知道,晋王不知道。都以为他的异军突起定是十分讨的圣上喜爱。可是圣上那个老狐狸,哪里肯轻易相信身边的人。无非是她私下里暗暗使了多少手段,才换来圣上对他的青眼有加。
    “原来,你不信我。”赵安诺离了他的怀抱,理了理自己的鬓发。
    宁谦摇头,“我信。只是我在想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好,祝大家好梦!
    ☆、第五十八章 谋逆之事
    赵安诺望着涧水亭外的湖水,上一次与他在此心平气和的看景儿,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你该去告诉圣上,赵安锡妄图集结兵马,逼迫圣上让位。若是圣上信了,岂不是又是大功一件。”赵安诺笑道。
    宁谦不语。
    “话已至此,相爷大人信也好,不信也罢。估摸着今后也再没了见面的机会。你自己珍重罢。”赵安诺出了亭子,看见周围树丛间有微微的晃动。
    心道宁谦身怀武艺,收拾一两个宫中侍卫不成问题。赵安诺便不再停留,打算绕道回宫去。
    宁谦望着赵安诺的身影渐渐走远,“出来吧。”从树丛间突然窜出几名侍卫,手里正是拎着两具尸体。
    凤庆从树丛间走出,涂脂抹粉的脸上堆不住的谄媚笑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才知道相爷大人原来是……今后相爷大人有何吩咐就尽管使唤小的。”
    宁谦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些尸体,“将这些都处理干净了。告诉你手下的人,今天听到的看到的全都忘了。但凡透露出一点消息,他们一群人都别想活了。”
    凤庆忙不迭的应了,“相爷大人放心,小的手下全是名剑庄的精英,嘴都严着呢!”
    ——
    赵安诺原本打算绕路回灵霄宫,刚与宫人行到一处偏僻处,哪知一股大力袭来,赵安诺就被人劫了去。身边的宫人早被宁谦的人打晕带走了。
    “救……”赵安诺还未喊出来,就被宁谦捂住了嘴,“刚刚还说的一副此生永不相见的架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吧?”
    只觉腰上一紧,暖热气息扑到自己耳后,格外痒。赵安诺一动不动任宁谦抱着。
    “你别想自己去死,就为了你那个劳什子的母妃和晋王,他们还不配!”宁谦不由分说的拉起赵安诺的手,快步就要往乾元殿走。
    赵安诺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一起到圣上面前将实情说清楚,做下谋逆之事的是你母妃与晋王,去求圣上不要牵连你!”
    “不,母妃还是疼我的……”
    宁谦悲悯的看着赵安诺,“若是疼你,为何又要你去犯下大错。”
    “宁谦,你这是害我!”赵安诺挣脱了宁谦的手,“我不能去。”
    宁谦望着空空如也的手,“你都害了自己那么多次,又何必在乎我现在捅上的一刀。”
    赵安诺一怔,“你,什么意思?”
    “你替我杀了那么多人,还真以为自己手脚利落不留一丝痕迹?圣上早就心知肚明,之所以从未提起,不过是我一力扛下,说你我早已情意深重,你不忍见我受此迫害,才替我扫清了障碍。赵安诺,我的终身早就毁在了你手里,如今你也该对我负责任了。”
    宁谦望着赵安诺,“我会向圣上请求赐婚。”宁谦拉住她,二人四目相对。
    “你疯了!”赵安诺想要挣脱出宁谦的钳锢,奈何宁谦手劲大的惊人,倒让自己痛的喘不上气来。
    “你安份点儿。”
    “圣上知道我是十哥的人,你若是求了婚,你会被我拉下水。到时,圣上就连你一起斩了!”
    “咱俩早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出了事,我也脱不了干系。”
    赵安诺自知劝不动他,若是听之任之,又恐害了他性命。正在两难之际,二人却是离乾元殿十分近了。
    ——
    凤庆取近道回了乾元殿,见圣上正在绘丹青,笔下画的,正是永安公主与晋王的母妃宣和贵妃。
    “凤庆,你来帮朕看看,这幅画如何。”凤庆上前,看了一眼画儿,心里还惦记着宁谦与永安公主的话,有些心惊。
    “圣上最近怕是笔力见长,丹青竟越发炉火纯青了。瞧着贵妃娘娘,就像见着真人似的。”
    圣上知道凤庆嘴里全是阿谀之词,权当玩笑,“你个老货,这么多年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朕问你,你瞧着宁谦与安诺那丫头如何?”
    意思十分明显,圣上这是想要撮合二人呀!
    凤庆喜道,“相爷是少年有成,治国平乱皆有良策。胸腹中自有沟壑,是个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永安公主蕙质兰心,又蒙圣上亲自教养,实属皇女中的佳人呀!”
    圣上抚须大笑,“不错,朕也是看好这两个孩子。时常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朕当年与始元皇后一般无二。让他们多多亲近是个好事啊!”
    凤庆直称“圣上英明”,“不过,朕还得再等等。若是他们要终成眷属,不向朕表表忠心怎么行。”
    正说着,门外的宫人忽然进来通报,“圣上,永安公主与丞相在殿外求见。”
    “哈哈,快叫他们进来。”凤庆也随之微笑,“恭喜圣上得一佳婿。”圣上笑得越发肆意。
    赵安诺随着宁谦步入了乾元殿。圣上的目光定在二人紧紧握着的手上,笑意盎然。
    “圣上,”宁谦与赵安诺一同跪下,“臣与公主情投意合多年,公主对臣的心意,微臣无以为报,臣也仰慕公主高义。故特来请求圣上降下圣旨,为臣赐婚。”宁谦跪伏于地,手仍紧牵着赵安诺。
    “求圣上,成全。”赵安诺仿佛认命般拜了下去,“成全”二字,说的格外郑重。
    圣上点点头,凤庆暗道这个相爷好生会挑选时机,才说到圣上有意撮合他们,就带着公主请旨赐婚。
    “凤庆,带人在门外等着,谁来都叫他等着。”凤庆躬身应了。
    “你们来求赐婚,朕定是答应的。但……”圣上正想再卖卖关子,有心急一急这二人,可话还没说完,宁谦就又拜了下去,“圣上,臣还有一事要禀。”
    “今日,公主对臣讲,宣和贵妃与晋王意图逼宫篡位,并妄图挟持公主逼迫微臣与他们共谋。”
    圣上手边的狼毫“啪”的一声,落在了刚刚画好的宣和贵妃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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