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现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她还在做着夺嫡的梦。
    那些杀入沈府的人到底都是效忠许氏想要复盘的余党,沈括早将那干人等一应屠尽, 此刻只留了许氏一人受着煎熬。若不是许氏,凭着沈府的侍卫, 裴池绝不可能如此轻巧的就将辜七带走, 沈括绝不可能叫她轻巧的死了。
    “先帝已经立了九皇子为太子。”沈括面无表情的开口。
    “先、先帝?”许皇后愕然, 隔了许久才像是不能接受一般, 更是激动疯狂了起来, “你胡说!怎么可能!”
    沈括淡漠的看她, “裴瑰在什么地方?”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当日宫变,在皇帝寝宫的一闪而逝的背影就是裴瑰。只是直至如今,还未找到她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许皇后仰面大笑,这恐怕是她受尽折磨之后唯一的一点快意了。原来也有他沈括寻不到的人,这人就是她的福安公主!“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
    空荡荡的大殿,这样的笑声愈发显得诡异。
    沈括漠视,忽然冷声道:“皇后也很久没见过五皇子了吧?”他击了两下手掌,身后当即有人提了一只木匣子过来。
    匣子在许皇后的面前被打开,她看了之后脸色直变,“治、治儿……”
    从刚才许皇后不知皇帝已经去世的反应当中,沈括已经知道她没见过裴瑰了,既然如此,那也就再不必如此在这同她费工夫了。
    “不……!不!”许皇后的嘶喊声经久不息,绝望至极。“沈括,你不怕报应吗?”
    报应?
    沈括抬步走出宫殿,外头的光亮刺得他眼眸微微一眯。过了片刻才适应了一般,继续朝着外面去。“圆勿找到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属下立即回:“此人行走无踪,暂时还没有找到。”
    “找不到他本人,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沈括吩咐,弯身上了轿撵。
    ——
    雍州韶王府。
    这日早上用了朝饭,辜七随口便问挽玉:“怎么这两日少见拂玉了?”
    挽玉支吾着没立即答。
    辜七便猜出了必是发生了什么事的,“你要是不愿说,那我亲自去问问她。”说着搁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就要起身过去了。
    “小姐!”挽玉脱口地呼,忙要将辜七拦下来,“这两日拂玉将眼睛哭红肿了,因此不敢来小姐跟前服侍。”
    “是怎么个事儿?”辜七晓得她们两个是比旁人更要好些的,问挽玉就等于是问拂玉自己了。
    挽玉眼见是瞒不下去的,便只好将事情合盘说了出来:“小姐当日和拂玉可是在外头带了个书呆子进府的?就是先前小姐生病,那人还提了篮鸡蛋想来探望的。”
    “方杭?”辜七问。
    挽玉点头,“这回王爷也将他带了去丰城,说是有用处。”
    辜七当初带这人回来便是想着他的长处能为裴池所用,没成想还真是用上了,一时没深想,便笑着道:“这如何不好?”可旋即就敛了几分笑意,反问道:“难道是……?”
    挽玉迟疑着点头,“拂玉也没亲口承认过,不过奴婢倒是见她给那人做过几双鞋子的。小姐……”她这正是夹在当中最难办的人,说了怕对拂玉不好旁,可不说也怕不好。
    辜七沉默了片刻,开口:“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也该是配人家了。”说着便站起身带着她去拂玉那屋子了。
    拂玉没料到辜七会过来,忙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披了件衣裳就下床给辜七行礼。一见挽玉在后头给她使眼色,便知道小姐是知道了,当即不迟疑的跪了下来,哽咽着道:“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做逾越出格的事情。奴婢只是瞧他鞋都不合脚了,便给做过几双鞋子……小姐……”
    辜七自然是相信她的,当日漱玉那事她二人都是知道的,断是不可能再犯那等事情。“地上凉,起来说话。”
    等坐下了,辜七才又继续问:“那方杭呢?他是什么心思?”
    拂玉脸一红,嗫喏了半晌才轻声道:“他跟个木头一样。”
    “你们若是相互喜欢的,那等来日我去向殿下说了此事成全你们。”辜七道。比起将拂玉配了外头的人,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拂玉惊喜,碍着女儿家的羞涩却还是道:“奴婢不嫁人,奴婢要服侍小姐。”
    辜七漆黑的眼眸在她身上转了几道,半真半假的说道:“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下回再说我便就当你是真心不愿嫁人的了,那之前我说的那些就是不算数的了。”
    拂玉瞬间就没声音了,引得挽玉好一阵笑。
    这实在是近日少有的一桩喜事了。
    外头的天下如何变,韶王府中却是难得安宁,转眼到了五月初,锦照堂外已经有几只蝉开始叫了。
    辜七拿着刚传来的裴池的信在看,嘴角上翘透着欢喜。每日有这么点儿的盼头,倒也就不觉得日子难捱了。她正踌躇着该如何下笔回信的时候,魏决的夫人何氏进来了。
    因着魏决也随着一道去了丰城,何氏家里头也无事,这一阵就总过来跟辜七说话。她眼尖,瞥见了辜七收起来递给丫鬟的信,不无艳羡的叹道:“王爷又来信了?”
    这般说话,倒是比以往要随意上许多了。
    辜七笑了笑,“可要我让殿下点一点魏大人?”
    何氏直摇头,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若光是给我一人写了,只怕那些个也都各个要了。”她前儿才描了几个新花样,这趟是特地取了来给辜七看的。
    辜七接过来一看,便知道对自己而言这实在太过繁复了,依照她现在的水平,至多只能绣些简单的花样。
    “小姐,外头秋筱院的婆子来求见。”拂玉进来回禀。
    辜七稀奇了一下,自打上一回裴池给自己做了主之后,秋筱院就安生了。而从京城回后虽听说了秦绸得了重病,可两边却是互没接触的。这会子忽然来了个婆子说要见自己,真真是稀罕了。“叫她进来。”
    不一会,便进来了一个精瘦的婆子,入了里屋见着辜七远远的就跪了下来。是拂玉领着她进来的,这会不免要提一句:“你再往前几步。”那婆子没起身,直接跪着往前挪了。
    以往秋筱院风光时,便是个粗使的都是鼻孔朝着天上,哪会这般战战兢兢。可见在这帮人心中,实在是敬畏甚至是害怕着辜七的。
    “王妃,求王妃让姑姑见一见家里头人。”婆子跪在地上,身子压得很低,直要将自己的脸都贴在地面上了。
    辜七放下手中握着的那张描了花样的纸,迟疑的问道:“以往怎么没听说过秦姑姑家里还有人?”
    那婆子道:“姑姑当年是被家里强送了去宫里的,因此一直怨着家里,便没联系……”说着说着,她就落下了眼泪,悲声道:“现在姑姑是眼瞧着不好了,心里头也就不再怨了。还望王妃开开恩,让姑姑见一见家里头人。”
    辜七没当即应下这话,只问道:“秦姑姑的病又加重了吗?可有让曲大夫去看过?方子只管开最好的好,缺什么都开库房取就是。”
    婆子道:“一直吃着,可总也不见好。许见一见家里头人就好了。王妃念在姑姑这些年伺候王爷的份上……呜呜……”
    真是好个衷心的婆子,一番话叫辜七自己都快被她感动了。这种事,她也是难拒绝的,又问道:“多少年没联系了,人都还联系上了吗?”
    婆子道:“姑姑往年一直也有寄钱回去贴补他们,不过就一直没见过面而已。他们如今就在府外候着——”
    辜七沉吟了片刻点头,“那就请进府吧,陪着秦姑姑多住两日。”
    婆子千恩万谢的磕头退了出去,魏夫人何氏同辜七说了一阵话也回去了。
    隔了不多时,拂玉回来回话,“小姐,奴婢看过了,去秋筱院是一对中年妇人,没什么特别的。”
    第136章
    没过几日就到了五月初八, 太子裴汲登基, 昭告天下。
    世人谁都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当初丝毫不显眼的九皇子。因着他年岁尚小,生母的出身卑微也无外戚扶衬,所以这小皇子虽是登了天子宝位,可在朝中的威信却是不能短时之内便立起来的。
    不过,如今是沈大都督摄政辅国,自然也就无人敢造次了。
    辜七初听说这些的时候倒也没惊讶,京中如何、朝廷如何实在离她有些远。得知她所关心的那几人在京中都平安无事, 她也就再匀不出心思去管那些了。
    入了夏, 天就一日暖过一日, 辜七用的也就越发少了, 吃什么都是尝了两三口便就再用不进了。
    康妈妈瞧着心急,变着方儿的给她做好吃的,饶是如此, 人还是清瘦了两分。
    “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堵着慌。”辜七歪在小榻上不爱动。
    “算算日子,也该是过了最折腾的头几个月, 怎么月份见大了却不舒服了?”康妈妈担心,便让织玉去请了曲堂山来诊脉。往常裴池出征, 曲堂山总是跟着去, 这次是特地留了下来照看辜七身孕的。
    如是无大碍, 他两三日来诊一回脉, 这会是织玉去请的, 当即就提了药箱。曲堂山仔细号了脉, 发现一切都是好的。又看了四周,说是多开窗通通气就好了,也让辜七别太过郁郁多思。
    辜七垂眸暗付,她这阵子唯一多思的便是裴池了,虽是日日都有书信往来,总还是免不了多想担心。
    当日裴池奉旨前去的时候,戎勒已经侵占了六城,五皇子裴治留下的烂摊子远比想象的更为糟糕。经过这一月有余的交战,如今四城已经收回,更是将戎勒的大军逼回到了丰城之内。
    这些战局上的事,裴池是从来不在信上同辜七说的。可这仗打得牵动人心,就算裴池不说,辜七也能从旁处听见些战况如何。丰城易守难攻,戎勒大军占据数月,早就吃透了地势之利,再要攻克难得很。
    康妈妈也在一旁,听了曲堂山的话便附和,“王妃只管放宽了心养胎,这时候再没比这更紧要的事了。”
    辜七收回神,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微抿了唇。
    过了不多时,曲堂山便要告退,辜七追问了一声:“秦姑姑那怎么样了?病还要紧吗?”
    曲堂山道:“前两日昌公公寻见了千年灵芝,秦姑姑服了两日,倒是有些见好了。”说完见辜七没什么再问的,便退了出去。
    “王妃是不放心她?”康妈妈问。
    这倒不是辜七故意要针对她,亦或者是揪着了一点错处就不肯松手,实在是因为她……下意识便觉得那位秦姑姑不是简单人物,因而对她总是多留心一分的。
    拂玉刚送了曲堂山出去,再进来时候听见在说秦绸,便插了话道:“小姐放心,不必您说奴婢几个也是要盯着她的。她就算是本事再大,也掀不起风浪来。”
    辜七点了点头。
    听了曲堂山的话,下午睡了午觉后,辜七便叫拂玉几个扶着自己去外头散步去了。已经是约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虽穿着宽敞的衣裳还瞧不出来什么,可她自己却是清楚那腰是粗了好一圈的。
    在辜七看来,妇人怀孕生子其间实在是没什么美感可言的,她是个看重样貌模样的人,对自己如今这般也是不喜的。一时心中又庆幸此刻他不在,要不然也该是要嫌弃自己愈发的身宽体胖了。
    这可真是辜七自己个儿的想法,在旁人眼中,还只嫌她太过清瘦吃的不够多呢。
    如此在外头走动了一盏茶的功夫,倒还真是叫辜七舒坦了不少。不过身子重,走了没多少路,这就累了。拂玉几人也就打住不前,跟着辜七站在原处稍作休息。
    此时已经入了夏,辜七见贴着墙壁有几株栀子开得正好,清风一拂,便觉得鼻端有幽香浮动。她因嗅觉比旁人更灵敏些,所以平素很少用有香气的东西,今儿却是难的兴致。
    辜七吩咐了人叫人去摘,自己则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扫视打量。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夏日逛这园子,因着季节不同,每处景致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所以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多时,一捧栀子花便递到了辜七的面前。她低头一看,心道怎的摘的尽是些盛开的,连一个花骨朵儿都没?这要是拿回来可养不了几日。旋即,辜七便又觉得不对了,她身边那几个素来做惯了这些,如何还会犯这错,迟疑着侧头一看,旋即满脸的错愕。
    “怎么?是嫌弃我摘的不合你心意了?”此时开口说话,手中拿着花的便正是裴池了。
    他正对着辜七,嘴角弯起,带着浓浓的笑意,目光璀璨脉脉含情。
    旁边那几个丫鬟是早就看见了的,可在裴池的示意下全都没敢点破,这才见着了小姐又惊又喜的神情。当下各个也都是高兴,忍不住捂着嘴吃笑了起来。
    辜七此时也顾不上修理她们几个了,眼眶刹那就红了起来。人却呆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裴池靠近了她,笑问道:“怎么傻站着?”
    辜七这才好似回过神一般,猛的扑入了裴池的怀中,感受到了他怀中的温度,不知为何就是委屈的想掉眼泪。“殿下怎么回来了?”
    这哪还是需要问的问题,可不就是辜七这磨人精像能勾人魂一般,勾着他回来么。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讲了,转了话题:“怎么就不舒服了?”裴池端看着怀中的辜七,见她的下巴果然是尖了些许。
    “今日看过去曲大夫了,说没什么大碍。”辜七赖着裴池不放,月余不见,相思甚浓。这会对着裴池,更是想什么便说什么,所以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着道:“大约是因为我平日太过思念殿下所致。”
    丫鬟们早就知趣儿的退了下去,这会周围便只有裴池在。
    辜七刚才沉浸在欢喜当中,这会稍稍恢复了理智,带着隐约忧色的问:“殿下怎么回来了?”相叫于前一次问这话,她这声可是问得凝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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