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上个月新收的弟子?”他淡淡的问。
    “正是。”周霁道,“当日师叔遣人赐下风火双环为贺,还未向师叔当面道谢。”
    “应当的。”冲昕颔首。
    周霁道:“师叔,弟子奉家师之命,护送杨姬。师叔若无差遣,弟子便告退了。”
    冲昕点点头:“去吧。”
    周霁便祭出长剑,冲杨五点了点头,踏剑而去了。
    杨五望着他的身形化作光点消失,听到冲昕唤她:“杨姬。”
    她转身,微微屈膝:“道君。”
    “身体可好了?”他问。
    “已经无事了。”她说。
    冲昕便点点头,看她站在阳光里,长发在风中拂动。他忽然觉得她脸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注视了她一会儿,转身,留下一句:“晚间过来。”
    杨五应了声“是”,耳边却响起那人的声音:“……把头发梳好。”抬头,那人已经不在阶上。
    貌似这里,女子没有所谓的“披肩发”。披头散发,是很失礼的事。她也不是存心失礼的,乾坤袋里她只放了一根发绳,还是之前偶然随手放进去的。冲禹那里也没有女子的簪环首饰,她只好随便绑个辫子。看来以后一些零碎的随身的东西还是要带着一些才是。
    杨五无奈的拢拢头发,朝半山走去。路上遇到了徐寿和苏蓉,两人见到她,都喜道:“杨姬,你无事了?”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苏蓉见她头发不像样子,拿出根簪子给她。杨五道声谢,将头发绾起来。
    “对了,徐兄。”她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咱们峰上,忌杀生吗?”
    徐寿苏蓉都是愕然:“你想杀谁?”
    杨五忍笑:“兔子什么的。我杀几只没事吧?”
    “那倒没事,又不是我们养的。只是……你杀兔子做什么?”徐寿奇怪道。
    “我的辟谷丹药力尽了,不想去吃饭堂。”自从这两天吃了冲禹那里精致的饭菜之后,杨五已经不想再去吃金虹峰乏善可陈的大锅饭了。她含笑道:“徐兄,中午我们烤兔子吃怎么样?”
    徐寿的眼睛就亮了。苏蓉跺脚道:“吃什么吃啊,你还要近身侍奉道君,怎么就光想着口腹之欲。当心道君嫌弃你!”
    杨五奇道:“道君嫌弃我,便不用我解毒了?”
    苏蓉给她噎得直翻白眼,气哼哼的走了。
    “她这是去哪?”杨五还没走过那几条岔路,并不知道通向哪里。
    “去整她的药田了。”徐寿憋着笑,“别理她,她是馋了又不能吃,嫉妒呢。”
    “药田?”
    “她在那边开了几块药田,种些药草,拿去通货司换些灵石。”
    “通货司……”杨五想起来,之前她提到灵石,冲昕就是让她用紫玉牌去通货司支取灵石。“还收这个?”
    “通货司什么都收。药草、灵兽、矿石、法器,弟子们在外面得了什么东西自己用不上,也可以去通货司卖掉或者寄售。”
    听着功能挺齐全。不过现在杨五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抬头看看天,问徐寿:“你那里可有调料?”
    金虹峰的饭菜味道实在一般,杨五见过他随身带着些调料,加重饭菜味道。果然徐寿拍拍腰间的锦囊,道:“对付中午这一顿,肯定没问题。但是杨姬,你是打算以后自己开伙吗?”
    “如果可以的话。”杨五点头,“但我那里没有厨房和灶台,还有锅碗瓢盆什么的……”
    徐寿眼睛更亮了:“这些都好说,包在我身上了。杨姬你……厨艺怎么样?”
    杨五顿了顿。年轻时候她厨艺还可以,但后来……想想有已经几十年没下过厨房了。“许久没摸过了,我得试试看。”她老实道。
    “不急不急,我们先烤个兔子试试。可需要我做什么?”
    “兔子我去弄,正好练练手。”杨五分派工作,“需要案板、木柴、调料……”
    两人分派好工作,各自分头去了。
    杨五回到住处,先换了身方便的衣服。一转身,看见墙角裂成几块的阵盘,神情微顿。赶得上徐寿两个半月薪酬的阵盘,抵不住元婴真人的一次冲击。她将碎裂的阵盘收起来,提着刀出门了。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拖着两只兔子回来了。小院的篱笆门开着,檐下的廊上多了个粗粗的树桩,看那切面虽然光滑平整,却还带着湿意,显然是刚刚砍下来的,看高度正好做砧板。院子里徐寿挽着袖子,正在架柴。苏蓉坐在廊上,垂着脚一甩一甩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不知道嘟囔什么。忽然见到杨五拖了两只流着血的兔子回来,吓得差点把瓜子都扔了。
    “你!你!”她吓得眼睛瞪得溜圆。
    “我怎么了?”杨五莫名其妙。
    “这个!这个!”苏蓉指着那两只死兔子。
    杨五更加莫名其妙了。
    徐寿哈哈大笑。苏蓉跺脚:“你还笑!你看她!吓死人了!”
    杨五:“……”不是能胸口碎大石的女修士吗?
    徐寿笑道:“她自小就进了宗门,虽然修炼,但其实连只鸡都没杀过。”
    杨五:“……”怪不得。
    苏蓉蹲在廊上,郁闷道:“你怎么这么大胆。”
    杨五道:“我可是习武之人,以前常常要进山打猎的。”说着,就准备给兔子开膛破肚。
    苏蓉吓得捂眼睛。徐寿道:“还是我来吧。”接了过去。
    杨五便进屋洗了手出来,见苏蓉就嗑起了瓜子,侧目:“不是辟谷吗?”
    苏蓉强辩道:“这又不是饭食。”
    “这个就不嫌弃了?”
    苏蓉哼了一声。杨五侧头道:“我听冲禹真人讲,宗门并不提倡未筑基的弟子辟谷的,五谷轮回,原是自然之道。”
    苏蓉道:“我也不是为了那个。”
    “那是为了什么?”杨五更不解了。
    苏蓉瞟了一眼徐寿,见他专心干活,靠近杨五轻声道:“我怕道君。”
    “……?”
    见杨五一脸不解,苏蓉只能解释道:“我怕道君嫌弃。你不知道,我能来炼阳峰,是多幸运。当初挑人的执事师兄,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选了我。你不知道多少师姐师妹都想来这里呢。”
    “……不是因为药草种的最好吗?”
    苏蓉脸上一红,讪讪道:“那个……比我好的,也是有一些的……”
    “杨姬,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办?”徐寿喊道。
    “先腌上。”杨五说着便挽起袖子过去,把徐寿带来的调料挨个尝了一下,选着中意的调配好,将两只兔子里里外外的抹上,放在一旁入味。
    这个还需等上一段时间,杨五先煮了茶,三个人喝起来。杨五还和徐寿合计着如果开伙都需要什么东西。
    “没问题,明天我就都弄回来。”徐寿笑嘻嘻的道。他其实存了私心,金虹峰的饭也早吃腻了,杨姬厨艺如果好,在这里自己开伙,他势必能沾沾光的。
    杨五又拿出那个阵盘,看到价值八十块灵石的阵盘碎成几块,纵然花的是道君的灵石,跟自家没啥关系,徐寿和苏蓉也痛心不已。
    “修的话估计悬。”徐寿道,“说不得只能再订制个新的。”
    杨五点头:“那就再订个好点的,这个也太脆了。”
    徐寿和苏蓉听了,眼角都抽了几下。冲禹可是元婴真人,能挡住他的阵盘大概不会是八十块下品灵石,得八十块上品灵石吧。上中下品灵石以百为单位换算,那就是八十万块下品灵石!
    等杨五再切了一颗水萝卜给大家做零食开胃,话题就又转到辟谷不辟谷上来了。
    “旃云峰的执役弟子都吃饭。”杨五说。
    “我知道呀,我不就是怕道君嫌弃么……我可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想待在这里。”苏蓉道。
    “这里有什么比别的地方好?”杨五纳闷。
    “唉,你不明白。这里的峰主可是冲昕道君呐!”
    杨五就更不明白了,不就是道君吗,金丹修士,说起来比元婴还差一个等级呢。
    苏蓉扶额,对徐寿说:“你给她讲。”
    徐寿笑道:“咱们长天宗现有的金丹道君一共有四十多位,大多在五十岁到一百岁之间结丹。哦,虚仪道君早些,听说是四十九岁那年结丹的,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他看了杨五一眼,接着道:“可是没有谁能像咱们道君一样,八岁入门,十二岁筑基,十七岁便结丹独掌一峰的。真真是惊才绝艳!”
    人性本是趋利,这样的天才,要是早早能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能大大的沾光的。所以当初众弟子听说冲昕道君分得了炼阳峰,需要执役弟子,才趋之若鹜。
    这样的履历,便是杨五听了,亦感到惊艳。只是她却产生了迷惑。
    “我记得……你们说过,道君是三年前才分得了炼阳峰?”她困惑道。
    “是啊,三年前,道君才十七岁,便结丹了。哎,我还记得当时的结丹大典,办得格外的隆重,盛阳宗、云水门、空禅宗都遣人来贺。更不要提那些小宗门了。我记得我刚进宗门那会儿,正赶上虚翎道君的结丹大典,可没这么隆重。”
    “咳,别瞎说。”徐寿到底比苏蓉会做人得多,虽则是在炼阳峰上,也不想她这么口无遮拦,“毕竟辈分不一样。道君是掌门代师收徒,比旁的道君高一个辈分呢。”
    苏蓉还待还嘴,却听杨五道:“三年前他十七?”
    她转头望去,那个有点冷淡嘴巴又有点厉害的杨姬,难得的露出一副呆模样:“那他现在……岂不是……”
    “道君现在二十岁啊!怎么了?”
    怎么了?
    没怎么。
    只不过……她一直以为,他是个面嫩心老,活了一二百年的老家伙……没想到,冲昕道君原来就如他的相貌一样,真真正正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她,才是那个面嫩心老的老阿姨。
    第27章 027
    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轻轻翻过一页。冲昕抬眼看了一眼寝室一侧的玉屏。能听见水的声音和……她轻轻哼唱的小曲儿。为何心情如此愉悦?明明马上就要遭受常人不能承受的痛楚。难道是因为……又可以开始进食了吗?
    她中午和徐寿苏蓉在院中烧烤, 后来又用黑窑小炉炖了一瓮肉羹作为晚餐, 他都是知道的。
    冲昕微感迷惑。他十二岁便筑基辟谷, 早已经忘了食物的味道, 也忘记了“吃”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愉悦感受。她初来时体内烟火浊气重得熏人,他才赐她辟谷丹、冰梅津露丹,命她排浊去污。效果甚好, 现在她的身体干净通透了, 已经不会再让他感到不适。
    他听到水花翻起的声音, 她从汤池里起身的声音, 浴巾和皮肤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穿衣系带的声音。很快玉帘撩动,白色深衣被妃色腰带勒得纤细, 盈盈一握。有次她熟睡时,他忍不住以手丈量。双手合握,差不到两寸便可收拢。
    太瘦了,还是进食吧。毕竟是凡人,又不修行, 没有灵力滋养身体, 长久辟谷于她无益。
    杨五褪了鞋子, 撩开青色帘子入帐。她的头发只随意的擦了一下, 滴滴答答的走过来,光滑的青石板地面上便多了一路直通卧榻的水痕。湿发垂在肩头,打湿了衣衫。冲昕的目光停在她身前……白色的衣料浸湿, 紧紧的贴在皮肤上,才想着她瘦,却原来只瘦在该瘦之处。该丰盈的依然圆润且饱满。湿了的衣裳变得透明,隐约可见。
    杨五攥着一把湿发,唤了声:“道君……”
    冲昕移开目光。无端的便起了一阵轻风,拂动帘帐。濡湿的发,贴身的衣裳,青石板的水痕,都瞬息便干燥。杨五微微歪着头以五指通着头发,笑道:“真方便……”
    冲昕面无表情,问道:“师兄怎么说?”关于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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