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坂凛听完樱相当心神不宁的叙述后,表情严肃了起来。
    “虽然跟他没多少接触,但我大概看得出来,caster不是那种会把紧要事情藏着掩着不告诉我们的人,要么他隐瞒的东西不重要,要么……这件事就是与我们无关。”
    她的脑子转得很快,而且一针见血,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了:“rider跟着消失,可能也是因为caster,这样就可以说通了。”
    “仔细想想,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啊,英灵不在身边也不行,如果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就用令咒——什么人?!”
    远坂凛还未说完,便猛地收住话音,回头向身后望去。
    少女们本来是在弓道部附近的废弃仓库前说话,说着说着忽然听到仓库内传来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不由得吓了一跳。
    等远坂凛紧绷着脸踹开仓库门,从里面拎出一个眼神飘忽两腿打颤的蓝头发的家伙时,惊吓又顿时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无言。
    只因这家伙出来后第一眼瞧见了间桐樱,满脸惊恐地喊出的第一句话是——
    “哇啊啊啊啊救命!樱,我可没再来惹你啊,让你那英灵离我远点!”
    远坂凛:“……”
    间桐樱:“……”
    嚎叫着的这个人自然就是间桐慎二。
    说起来,间桐慎二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了。
    刚从间桐家离开的时候,间桐樱还曾想起过他,因为那个时候间桐慎二气息奄奄,仿佛受了很严重的伤,本性善良的姑娘没法忽略这个细节。
    然而,艾尔利告诉她,自己已经代替master对间桐慎二致以了最亲切的慰问,已经确定了他现在安然无恙。
    其后发生的事情更多,间桐樱不由得把间桐慎二此人放在了一边,虽然说起有些忏愧,但现实确实是这样:她这段时间完全没有想起间桐慎二。
    如今间桐慎二自己跳出来了——虽然是半被迫的,樱和凛都在一愣之后,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某个关键词。
    “英灵?你是说,caster?”
    远坂凛惊讶地追问:“他找你麻烦了?”
    间桐慎二:“……”
    ——岂止是找麻烦!
    间桐慎二的心声如是说,充满了悲愤与一言难尽的凄凉。
    集威胁、恐吓、暴力压制于一体,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英灵(修改过去之后,间桐慎二就没有见过艾尔利的记忆了),将刚出院还鼻青脸肿的间桐慎二丢进无人的小黑巷,要跟他“打商量”。
    ——第一,不许再骚扰间桐樱。
    ——第二,不许再跟间桐樱说一个字以上的话,标点符号也算。
    ——哦,对了,再补充一点。第三,最后一条,不许出现在间桐樱所在二十米以内的地方。
    面对这等莫名其妙且毫无道理的霸王条款,间桐慎二肯定是不会乐意遵从的。
    “啊哈哈哈你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本大爷是你能威胁的吗上吧archer!”——这么得意洋洋地叫着,已然忘记自己是怎么被敌对英灵揍进医院的间桐慎二挺起了胸膛,命令他的从者打败这个嚣张的英灵。
    可是,又弱又消极怠工的archer居然懒洋洋地说:“首先,现在是白天。其次,master,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为你的生命着想,我还是建议你把头扭到前面,睁大眼睛看一看那是谁。”
    间桐慎二勃然大怒,但还是真的扭头,往前边儿望了一眼。
    在双手环胸堵在他正前、用口罩挡住脸的盔甲英灵的身后,也就是通往灯火通明的大道的出口处,赫然还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那个纵使在光线暗淡的巷口也依旧显得高大的身形,那双冷冷投来的、仿佛目睹着令人厌恶的蝼蚁的金色的眼睛,还有那种,只一眼就让他浑身发冷双腿发抖血液凝固的危险的气息——
    “好好好好好好我答应!以后绝对离樱远远的!”
    被殴打时感受到的绝望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儿,伤口就算已经痊愈了,此时又重新开始隐隐作痛。
    间桐慎二屈服了。
    从那天起,他都非常识趣地没有吵着嚷着把间桐樱找回来——没有修改过去前那些龌龊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自己做饭自己洗碗自己做家务而已——也很自觉地绕着道走。
    都在同一个学校,有的时候难免会一不小心遇上……当然,这个情况,那可恶可恨烦死人的英灵也在事先预料到了。
    那英灵像是在学校扎根了似的,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眼线。
    一旦间桐慎二将要出现在间桐樱的视线范围,英灵就会如幽灵一般恐怖地突然冒出来,把间桐慎二驱赶到反方向,等樱走了以后就不管了,随便他爱去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
    间桐慎二因此享受到了这个世界乃至其他无数世界的人都没有的一对一专属待遇,虽然他自己完全不觉得高兴就是了。
    今天会在这里撞见凛和樱,间桐慎二也很意外。
    他居然没被神出鬼没的英灵撵到远离校门的小树丛里蹲着,正高兴呢,忽然就看见樱往这边走了过来。
    条件反射之下,间桐慎二便自己找了个没人用的仓库避了一避。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的天——怪不得啊。”
    听完间桐慎二的控述,远坂凛目瞪口呆了半晌,只能干巴巴地感叹道。
    怪不得烦人的间桐慎二消失了,怪不得caster对樱在学校的经历似乎了如指掌,原来——人家老早就背着她们天天蹲守学校了。
    不提这一瞬间如何被别人家尽职尽责好英灵与自家大爷似的英灵的强烈对比扎了心,对于之前她们说起过的猜测,远坂凛心中一沉,可靠性变得更高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执着于把间桐慎二撵走,不过,这么看来,这么重要、一天不缺的事情今天都没有完成……
    ——caster那边,一定出事了。
    *****
    名为“手机”的物品,乃是现代的人类社会最为通行的联络工具。
    可以跨越相当遥远的距离,将自己的声音准确无误地送到联络人耳边,当生活在千年前时代的英灵第一次听说这种类似于魔术器具的道具时,也不由得惊讶了一下。
    艾尔利有一个手机,是遇见吉尔伽美什的第一天拿到的。
    “我可不会闲着没事整天盯着你,话说回来,你的传音魔术失效的可能性太大了。拿着这个,不要静悄悄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死掉就行了。”
    鄙视了艾尔利那“偶尔”(真的是偶尔)会失灵的远距离传音魔术,英雄王紧接着就将一个手机随手丢给了他,严令他收好不要弄丢了。
    每个英灵来到现世,脑中就会自动塞满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
    所以艾尔利是知道手机的,也经常看到人类使用,他的master也在用。可是,收到手机作为礼物,还真是感动非常的初体验。
    “好的,谢谢,我会小心使用,妥善保管。”
    这么说着,他以万分谨慎地态度收下了这个金光闪闪的手机。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把自己还有这东西给忘了。
    之前怎么呼唤都找不到吉尔伽美什和奥兹曼迪亚斯这俩人,勉强算是他的魔术又失灵了的缘故吧。
    那时候艾尔利完全没想起来用手机就能联系到吉尔伽美什,事后他进行了反思,终于把那东西想起来了,并决定以后有机会就用这个。
    谁料,刚这么想着没多久,所谓的机会……就真的来了。
    “我感觉很奇怪。”
    “一夜之间,不安在心中泛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我赶紧离开,离master,远坂小姐,还有奥兹曼迪亚斯越远越好,可是这样也不对,我怎么可以放着master不管呢?”
    艾尔利把手机轻轻捏起,贴在耳边。
    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倾述的嗓音乍似与平常相差无几,可若是细听,就一定能听得出来:
    他所提到的“不安”确实在略加停顿的字词间浮躁地跃动着,足以让人心烦意乱。
    “……”
    那边最开始并没有说话,但是,却响起了有人将酒杯放下,杯底碰触到硬物后发出的磕碰声。
    “蠢货。”那边终于开口了。
    先不带任何感情地啧了一声,然后再说:“我把手机给你,不是让你大半夜打电话来扰人清净的。难道还想指望我——本王屈尊做你的心灵垃圾桶?”
    “没有,怎么会。”
    艾尔利绝对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很直接地——
    “吉尔,我想得到你的指点。”没错,就是这么直接。
    他望着挂在天边的那枚快要趋于完整的月亮,目光充满了真挚,仿佛那月亮就是吉尔伽美什的脸:“你说,我现在走还是不走?”
    吉尔伽美什:“……”
    如果在电话那一头悲春伤秋的笨蛋不是他勉强认可了的“朋友”,如今大有可能已经被愤怒的王用ea轰到了天地边缘的尽头。
    然而,虽然这个笨蛋的名字是艾尔利,但吉尔伽美什还是不想搭理。
    那边的王用左手握起了盛满红色酒液的高脚杯,几度想要将杯沿凑到嘴边,但眉头皱起,又几度将酒杯放了回去。
    他莫名地不耐烦,只因为从艾尔利口中说出的法老王的名字。
    那个埃及来的法老,打了一架出了从很多年前就记下的气后,按理来说,他们就算不能友好相处,至少也可以来点惺惺相惜,让关系缓和一些。
    可是,惺惺相惜就算有吧,他们“关系融洽”的可能性还是为零。
    吉尔伽美什一直认为,他对艾尔利的态度和对恩奇都大不相同,会产生这些区别,可以说是相当正常。
    恩奇都是实力能与他不相上下的强者,他们的友谊始于欣赏与认同,地位从一开始就是平等的。
    艾尔利就不同了。初时就是个弱得几乎入不得眼的英灵,花了几十年才恢复人形,想想也知道,最开始,吉尔伽美什把艾尔利当蝼蚁,当恩奇都的宠物,就是没把他当回事儿。
    他对他的改观是在恩奇都死后,或者还能再往后推移,到了他们一起寻找不死药回来,他备受打击,性情遭到打磨,沉默地开始做一名贤王之后。
    那可真是一段漫长的岁月,囊括了王的后半生。
    艾尔利遵守了与恩奇都的最后的约定,至始至终都在王的身旁。能让吉尔伽美什正视他、改变对他的看法着实不易,但艾尔利做到了,靠的不仅仅是“时间”。
    认可他拥有作为好友的资格,在缓慢积累下来的感情之中或许还混杂了几丝王本人从来没有承认过的亲情,“将他纳入羽翼之下”这个念头也并非只是人生最后时刻无意义的想法。
    所以,当遇到那个把当年的英灵害得那般凄惨、最后还活得相当滋润的罪魁祸首,于情于理,或者说就算是为了让自己顺心,护短的王都得拿那罪魁祸首出出火气。
    出完气之后就不管了,随便那两个有着相当复杂关系的家伙怎么折腾。
    ——吉尔伽美什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
    ……唔,等等。
    太奇怪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吉尔伽美什还是难以遏制住从心中升起的那找不出根源的烦躁。
    此时的艾尔利还在苦恼地纠结“自己走还是不走”,同时还期盼地等待吉尔伽美什的意见。
    他是真的相信吉尔伽美什,这份信心来源于他对当初那位乌鲁克之王英明睿智看穿人心的强烈印象,对于吉尔伽美什的决定,他一点儿也不怀疑。
    对此,吉尔伽美什品味了一番仿佛千年之前才感受过的绝对信任,并不觉得有多怀念,只是稍有些感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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