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发现,他稍稍停了一下,伸手将那黑色的东西取了下来,过程之中,手指无法避免地碰到了少年的耳廊。
    把取下的脏物拿到眼前看了看,原来是一小片枯掉后变得黑色的萎缩的叶子……应该是叶子吧?也对,他们俩是去清理杂草的。
    想到这里,艾尔利刚好要说:
    “ruler,berserker也是,今天也辛苦你们啦。”
    或许他本人从来都没有注意过,也就只有真正面对着他的旁人才能产生最为真切的感受。
    当他与无论是谁的他人交流的时候,蓝色的眸子晶莹,又有天空的宽广与澄澈。
    被这样的眼睛、如此的目光不加转移地注视着的那个人,再没有比这还要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真诚的机会。
    从颜色微淡的唇边倾露出的话语,不会有半分虚假,因为那全都是他心中的真实所想。如果从他口中说出的不止是感谢,道歉,而是鼓励,夸奖……那时心间所涌现出的感觉,又是另一种滋味了。
    ——恰好,身为少年的英灵此刻就是被这般毫无污秽的目光注视着,也被这般真诚的话音感谢着。
    才“复苏”的这颗心脏,才作出恍然决定的这颗心脏,似是突然之间,奇怪地颤动了一小下。
    “master能够包容我晚归的错误,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慰藉了。之后,还请让我将情况如实向你汇报……”
    先前为了固定身体而紧箍住master腰身的十指,随着话音的落定而松开,没有带起任何多余的留恋。
    天草将他的御主放在了沙发还比较完整的那一侧,俯下的身还未直起,双手也还没彻底离开英灵的身周。
    这个时候,就听他的御主说:“好啊,ruler真的很可靠,非常感谢你。”
    他因此而微笑。
    接下来,天草就主动接过了修复房屋的工作,先整理的是到处飘着木屑与灰的客厅。
    而他选择的第一步,就是推门进来时看到的艾尔利在纠结的天花板。
    在明明是caster会的魔术却少得可怜的master眼巴巴的观望之下,能力过人的少年非常轻易地就用魔术将大窟窿恢复如初。
    只是,依样画葫芦将随着木板一起摔落的吊灯重新安回天花板的这个步骤——却是意外地省去了。
    因为有人代劳。
    在天草动手之前,终于可以用“库丘林”这个名字代指的男人根本没有正眼看他。
    长枪勾起了吊灯需要在天花板中央固定的钩,只听闻“砰”地一声闷响,天花板嘎吱嘎吱掉了一波灰。之后,枪尖移开了,而如同被狂风暴雨冲击过的台灯极为稳当地悬挂,还在噼里啪啦地激动摇晃。
    安完灯之后,库丘林提着枪,目不斜视地走到客厅的一个空旷的角落。靠墙坐下,他冷漠地闭上眼,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天草:“……”
    好吧,他继续修房子。
    没过一会儿,除了艾尔利所在的那张沙发,木屋恢复了被破坏前的模样,崭新而又敞亮。
    鉴于时间已不早,天草想要带艾尔利上楼,去卧室休息。可躺在破沙发上的艾尔利托着腮,却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当即宣布:
    “今晚我就在这里打地铺吧。”
    天草:“……啊?”
    “因为你们都在一楼,我也留下,陪你们。”
    艾尔利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他看着又是微怔的白发少年,再仰起头,看了看要将自己融入阴影里的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滑过了一丝伤感——可为什么会伤感?他又不明白。
    “今天发生的变化真大呀。”迟疑了一会儿,他才缓声说道。
    “berserker吗?”
    “嗯,真的像之前的他说的那样……嗯,轻轻松松就能把我抱起来,放到二楼的床上。”
    “是啊。”
    “ruler,感觉也有一点改变呢。”
    天草勾起的嘴角极难察觉地向下轻移:“啊,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ruler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没有说完的话是,不止是心情啊。仿佛在如此短暂的分别及重逢的期间,这个少年得到了预想不到的惊喜发现,再回来时,周身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改变。
    如果非要具体点形容,就像是……
    哦,“亲近”了。
    艾尔利的脑中浮现出了就发生在不久之前的画面。
    近在咫尺的少年的笑脸,似是悄无声息间去除了原本存在的透明的薄膜。虽然还不那么明显,但是,冥冥之中就有这个启示。
    ruler隐藏在微笑之下的态度,确实出现了变化。
    “哈哈,确实有一些,因为下午出去的时候,找到了一株很想看到它彻底盛开的花苞。我很好奇,很想看到它绽放后真正的模样,所以,不由得十分期待。”
    “ruler喜欢的是什么花?”
    “现在还看不出来呢。不过,等到它盛放的时候,master就可以看到了。”
    “这样啊。”
    “既然要留在一楼……请稍等,我这就把床褥和被子拿下来。”
    “好的——对了ruler,麻烦你顺便把我放在床边的花瓶也带下来吧。”
    等少年暂时离开,过了片刻再回来时。
    他的手里抱着的不止是床褥和被子,还额外带来了一个花瓶。
    “这是……那位不留姓名和地址的客人前天预订的玫瑰?”天草问。
    艾尔利道:“是的,我提前摘了下来放进了花瓶。等一会儿就要传送过去了,但是,我想再为他附送一张卡片,感谢他这些日子的支持。”
    爱丽舍传送鲜花的途径归根结底便是魔术,即使没有姓名与地址,也能将鲜花送到下单人的手边。
    在艾尔利记录过的即使是英灵也难以全部记住的客人里,这位客人给他的印象最深。
    他虽然不是每天都要预订鲜花的积极客户,但是,花的种类每日一换,只要是轮到了玫瑰的那一天,他都会抢在任何人之前下单。
    后来增加了数量限制,不能一口气将两百束玫瑰全部拍下,这位客人只好一次拍下一束。
    收件人的名字依旧不是真名,但也不是一直固定的“指尖残留玫瑰香气的你”。
    也可以是——
    “掳去我心的佳人。”
    “你如美酒般甜蜜。”
    每一日,留在那里的短小语句都不一样。
    若是稍稍用心将它们连起,就成了一封情诗。
    艾尔利自然发现了这个细节。
    前天收到的留言是,“渴望品尝你被花瓣亲吻时烙印下的清甜。”
    写得真好啊。
    即使是他,也能从中感受到无以伦比的爱意,犹如缠绵婉转的述说,向着那个不知为谁的“他”的爱人。
    他用笔在空白的卡片上写下了作为回复的留言,这是近乎破例的头一次——以一个无意间看到这番爱的倾述,并且不自禁受到触动的陌生人的身份。
    ……
    代表凌晨到来的时钟敲响了。
    事先预订已被包装完整的鲜花悄然消失,来到了它们未来的主人身边。
    在一个相当遥远、远到抬手后重合的指尖依然无法触及的地方。
    熬夜工作的男人看到这束突然出现在电脑旁的玫瑰,却是先取出了花店的主人因好奇与感激,额外写下的那张卡片。
    【写得真好。】
    被他深深思念的人这么写道。
    【不过,为什么不亲口说给你爱的那个人听呢?】
    大抵还是疑惑着的,这般深情,足以破开胸腔倾泻而出的爱恋,为什么宁肯写在只有陌生人能够看见的虚拟订单上,而不是亲自叙说。
    “…………”
    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悠远,直到很久以后才清明起来的这个男人,忽然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的右手握成拳挡在了口边,似是要借此遮盖住不自禁漏出的笑声。
    “听不见呀……但是,你看到了就行了。”
    之后,整理好了表情,他又拿起了那束玫瑰。
    嘴唇轻轻贴上了玫瑰红色的花瓣,男人闭眼。
    多么想要知道,这花所拥有的美丽,是否得到了让你瞩目的荣幸。
    又是否能够吸引你,就像你吸引了我一样,让你的唇落在这美丽的花间?
    如果答案是确定,那么,这就是——我渴望品尝到的,“你被花瓣亲吻时烙印下的清甜”。
    第53章
    艾尔利的睡相, 其实一直都很好。
    也就是因为之前睡觉的时候要么变成了鸟,要么被人强势地抱在怀里,才没能体现出这一点来。
    身为英灵的从者没有一定要睡觉的必要,通常是在魔力缺乏的时候才会产生睡眠的欲望。
    因此,不出意外——就是没有感到危险的情况下,他只要睡着就是熟睡,要么就是被远在阿瓦隆的花之魔术师扯进梦里, 因而睡得更沉。
    如果和他睡在一起,或是就在身边的人是他足够相信的人,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他可以保持着平躺、两手合十平放在胸前的标准睡姿,安安静静地一直睡到天亮。
    这晚就属于正常情况。
    梅林老师没有不由分说就把他拖到梦中的花海干坐着发呆,就在身边的两人也毫无疑问在“信任”的范围之内。
    唯一能够影响睡眠质量的因素,大概就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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