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也不再与阿遥说话, 反倒是撒开脚丫往外头跑去了, 连盆子也不要了。
    不多时, 厚厚的青底门帘再次被掀开,屋子走进来一个白净的中年妇人。那妇人身量不高,生的也是中人之姿, 不过拾掇得甚是整洁干净,叫人看着就心生好感。妇人身边跟着的, 正是方才那黑乎乎的瞧着还有几分像矮小子的小姑娘。
    这……竟是一家人么?阿遥目光划过二人,觉得有些惊异。
    那妇人走到阿遥跟前,坐到了床边上, 说话声音也和善地很,道:“姑娘总算是醒过来了,可睡了不少日子了。”
    阿遥立刻起身,躺了这么久, 身上还有些酸。她揉了揉胳膊,方才发现身上的衣裳也换了。
    看这样式,似乎是眼前这妇人穿的衣裳。阿遥一下子便想到了许多,从她昏迷之处的情况到现在,似乎要解释的东西还挺不少的。她想的虽多,可是面上丝毫未露,也笑着回道:“是大娘救我回来得么?”
    边上的假小子忍不住插了一嘴:“不是我娘还能是谁,也就我娘这般好心肠。要不然,你恐怕就要被冻死了。”
    妇人作势扬了扬手,那小姑娘立马将头缩了回去,口上也不敢再多嘴了,闷闷地往后退了许多,朝着阿遥撅了撅嘴巴。
    待女儿乖巧了些,妇人才对阿遥说道:“先前确是我在河边洗淘米,无意间看到了姑娘,见姑娘昏迷了,便将姑娘带回了家中。”
    阿遥立刻端坐好,朝着妇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大娘,恐怕我早已没救了。”
    “举手之劳而已,换做谁都会搭一手的。”妇人并不太在意。
    说话间,母女二人突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再以细听,原来是阿遥这边发出来的。
    阿遥捂着肚子,万分害臊。
    这不争气的肚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说来阿遥已经好几日未曾进食了,虽然她饿不死,但是这滋味儿也确实不好受。
    妇人忍住了笑意,转身对着还在张望的女儿道:“还愣着作甚,快去将炉子上的粥盛一碗过来。”
    “哦。”那小姑娘倒也听话,调头就走了。
    阿遥窘迫地紧,道:“让大娘见笑了。”
    “这有什么,谁还能扛得住饿?乡下地方,别的东西没有,这粥啊,倒是足够姑娘你喝的。”
    妇人说笑了两句,见阿遥羞红了脸,越发漂亮可人,心中也啧啧称奇。
    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都说张员外家的千金是万里挑一的仙女儿,依她看,说话的那些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瞧瞧眼前这个,这才是真正的仙女下凡呢。
    那日,这妇人要不是见阿遥生的实在漂亮,也万不会去救人。
    她是在河边的芦苇丛处看到阿遥的,如今正值隆冬,芦苇早就枯黄了,平日那地儿根本没有人去看。那日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迷心窍地拨开了枯草,往里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差点没将她吓死。
    芦苇里头,竟然躺着一个人!
    且那姑娘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若不是那人身上都还完好,瞧不见一点儿青紫,她一准就以为这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哪里还会搭救。
    那妇人还在回忆,阿遥却已经从方才的窘境中脱离出来了,问道:“说了这么些话竟然忘记了一件大事,不知,大娘如何称呼?”
    妇人迅速回过神,道:“我夫家姓魏,姑娘就换我魏大娘好了。方才你看到的那丫头,是家里的大丫,平日里大家也都这样叫她。”
    “原来是魏大娘。”
    “姑娘贵姓?”
    “免贵姓萧,单名一个遥字,大娘换我阿遥便是。” 阿遥想着,这回既离开了京城,又换了一个模样,也不好在用范家大姑娘和嘉宁县主的身份了。
    萧翎不是想给她换个身份么,如今正好摆脱了。她既是她,不再顶着任何人的名头。
    魏大娘笑了笑,口中道:“姑娘的名字可真好听,咱们这儿,可没有一个姑娘有你这样好听的名字。”可笑着笑着,忽然又笑不下去了,眼皮一跳,忽然惊叫道:“萧,这不是国姓么?”
    国姓?这里,竟然还是大齐。
    原来墨玉只是帮她换了个地方而已,并没有换别的。这就好,免得到时候她又要往费尽心力地穿回去。
    阿遥还在发愣,边上的魏大娘却已经被吓唬地不轻了:“原来姑娘竟是皇家的人,实在是,实在是怠慢了姑娘了。”
    阿遥扯了扯嘴角。没想到,一个姓还能扯出这么多东西,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便在没有收回的可能的,是以又说了一句:“是国姓不假,不过都是饶了好几圈,离皇亲不知远了多少辈。”
    魏大娘讪笑了两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远了多少辈那也还是与皇家沾点亲带点故啊,不是他们寻常百姓能攀地起的。
    莫怪这姑娘生的这样好,莫怪当初她救人的时候,这姑娘胸口还挂着一块好看的玉佩。原来出身这般不俗,倒是救对了。
    说来魏大娘又免不了问道:“姑娘既是那般尊贵的,为何会落到现在这地步?”
    阿遥想想,解释道:“我本是京城人,因家中逼婚,无奈之下只好与我家表哥逃出了家门。可惜途中忽生事端,我与表哥走散了,细软衣物都在他那儿,真是寸步难行。我想去寻他,无奈寻错了方向,最后还碰到了歹人。幸好我识些水性,又得大娘相救,否则,我只怕是再无活路了。”
    “欸,也是可怜。”
    魏大娘安慰了几句,叫阿遥别再多想了。实际上,她也没想到这姑娘的经历这么坎坷,幸亏刚才借着喝粥的话将大丫撵出去了,没叫她听见,否则,听了这话还得了?
    不是魏大娘瞧不起阿遥,实在是,这世情就是如此,娶为妻奔为妾,她也只能说这小姑娘太大胆了。家里人知道不得气死?
    “姑娘如今打算怎么办?”
    “我分无分文,只好等着表哥来寻我,若是他当真找不到,那也只能回家认罪了。”
    “姑娘有打算就好,不管是怎么样,如今只放心地在这处修养好身子要紧。”
    阿遥不太好意思,可是想到如今这的没地儿去,也就只能厚着脸皮道:“如此,真是麻烦大娘了。”
    魏大娘拍了拍阿遥的手,笑言:“姑娘莫客气,我家空房间还是有的。这冬日没什么农事要做,家里头的那位带着我那大儿子一道儿去镇上做短工去了,十点半个月都回不来。是以家里自在地很,只有我和两个丫头,哦,还有一个十岁的二儿子。”
    阿遥再次感谢了一句。
    她这样骗人家,人家还提供住处给她。若是萧翎真有本事找到这地方来,可要叫他好好感谢人家。
    话说胡来,萧翎与她又不是心有灵犀,真的能找到这里吗?该不会到时候还要她一脚一步地走到京城吧,这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自于魏大娘说开了之后,阿遥便在这处住了下来。
    她身上也没什么伤,只是先前大夫说她有些受寒,魏大娘便叫她在床上所休息了几日。两日间,阿遥也将情况摸透了许多。
    如今她所在的地方,听说是西北的一个小镇,名叫安平镇,这村落名叫杏花村。名字是这名字,可是村里里却并没有什么杏花,背后是几座大山,前头是田地,一年到头杏花的影子都看不到。
    阿遥从来没听说过这地儿,有次私下里问了魏大娘,这处离京城有多远,结果魏大娘以为她想家了,只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得有一个多月的脚程呢。
    阿遥听着已经绝望了。
    两日后,阿遥方才下了床。中午的饭桌上,魏大娘家里的人都围坐在一桌上。魏大娘与阿遥坐在一处,边上一次是她那二儿子,小女儿,还有之前那黑黑的大丫。
    阿遥这两日都喝粥,嘴里寡淡,如今终于吃上饭,哪怕饭菜依旧没有什么油水,可是吃着也香甜。
    一不留神,竟然吃多了,待她彻底放下碗的时候,已经是三碗饭下肚了。
    魏大娘看着阿遥只是笑,别的孩子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唯有对面的小黑丫头,哼哧哼哧地扒着饭,忽而瞪着阿遥,嘴里嘀咕道:“你怎么这么能吃。”
    饭都被她一人吃光了。
    “……现在看来,真是不划算。”大丫前面一句说的不甚清晰,阿遥也没有听清楚,只听清楚后面那几个字了。
    她还没有说话,魏大娘却忍不住狠狠地敲了一下大丫的脑袋,骂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大丫哼了一声,依旧怒视着阿遥。
    在她看来,阿遥就是个过来跟她抢食的。家里就这么多饭菜,平日里她就从没有多吃的份。阿遥如今吃的这么多,岂不是要少了她的?这怎么行。
    阿遥不尴不尬地坐在那儿,看着大丫有如实质的怨念,深深的郁卒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该管住自己的嘴的。还是在王府好,都怪萧翎,弄丢什么不好,偏偏弄丢了她。
    阿遥咬着筷子,脑子里赶紧想着补救之法。
    这日下午,阿遥找了个借口去了门。她知道这处不自个儿不熟悉,也没有招摇,反而避着人走了,没叫旁人瞧见。
    几个时辰后,阿遥方才回了魏大娘的家,手上还拎着两条鱼和三只死了的兔子。
    大丫原本见了她过来,想要嘲笑两句,没想到是个有本事的,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她张大了嘴巴,惊奇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弄来的?”
    莫不是偷了别人家的吧。
    阿遥坦然地点点头:“我之前学过骑射功夫,虽说这些没什么用,但是捉几条鱼打几只兔子还是足够的。”
    实际上,阿遥只不过往那地儿一站,也没怎么动手。
    她倒是想弄个大件儿,可惜上回一战,内里消耗了不少。如今能维持这模样不变小,已经是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损失灵力?
    将东西给了大丫,阿遥又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间。走了这么些路,可把她累坏了,不知道脚有没有气泡。
    大丫站在原地,手上捧着一堆东西,若有所思地看着阿遥的背影。
    阿遥回了房间,刚脱下鞋,又听到门帘处有声音。
    大丫站在那儿,手里依然端着一只盆子,里头冒着热气,想来是热水。她板着脸,将盆子往阿遥前面一放,看了阿遥的脚,而后鄙夷道:“我就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是能走路的。”
    “你知道的可真多。” 阿遥很是无奈。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哪个?”大丫说完,又粗声粗气道:“有空儿说话还不如多泡泡脚,要不看在那死鱼和死兔子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在大丫看来,阿遥这样的,就是彻头彻尾的麻烦精。
    阿遥领了她的意,也没有再和她斗嘴了。这大丫年纪不过六岁,可是这嘴皮子实在是利索,便是她,有时候也说不过这小丫头。
    阿遥将脚放进热水里之后,果真觉得舒服多了。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大丫一眼,结果越打量越是觉得眼熟,凑近了一些,奇怪道:“大丫,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呢?”
    “呵呵。”大丫咧着嘴笑了两声,立马转身走了。还见过她,梦里见过吧。
    阿遥这里为了一口吃的磨破了脚,京城里的萧翎,为了找明一大师,也是焦头烂额。
    明一大师向来行踪不定。之前萧翎未解毒时,为了找他足足找了十年,结果还是人家回了一趟京城才叫萧翎有了线索。
    如今再想找人,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找到的。
    萧翎也是存了打持久战的心思,原以为会花许多时间,没想到,才几日的功夫,派出去的人便打听到了明一大师的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让萧翎早点找到阿遥吧。
    ☆、下落
    那次阿遥带了些鱼和兔子回来之后, 着实将魏大娘给惊了好一会儿。
    她原以为阿遥娇娇弱弱的,看着就是个大家闺秀的做派, 指不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谁想到阿遥还能有这样一手。
    后来听阿遥解释,知道她在京城里学过一些骑射功夫之后, 又感慨良多。原来大家闺秀的生活还能这样丰富, 练骑射,这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 回头练成大丫这样该如何是好啊。
    不过阿遥能带这些东西回来,自然也是好的, 冬日里能吃的东西本就不多, 鱼肉之类又哪里是魏家这样的人家能吃的。魏大娘也不是和小气的, 这东西是白得的,也不省着,只做足了叫孩子们吃个够。
    阿遥带回来的这些, 算是解了一家子的馋。她对这般白吃白住本来就不好意思,如今能有补贴的法子, 心里也是万分愿意的。
    是以阿遥每日虽然幸苦点,脚跟也时不时地磨一下,但仍旧坚持去外头走一遭, 能弄些就弄些,也不至于吃饭的时候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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