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真的长大了呢。
    铁剑与环刀相碰,铿锵之声不绝于耳,此时此刻,目光完全无法从对方挥舞的兵器上抽离,只能凭着余光扫到的对方军服辨认是敌是友,手中按照平日里训练时所熟悉的技巧本能地格挡突进,没有任何时间与心情去关心交手的人到底姓甚名谁。
    因为,一旦分神,便是一死。
    “霍去病。”
    乱阵中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心中突然一紧,再抬头只看见对方狡黠而得意的坏笑。下一秒,昭平君手中的皮箭已离弦飞来,“嘣”地一声,正中眉心。
    糟了,我心道。
    伸手摸摸额间,真疼啊,被皮矢射中都那么疼,这要是真箭头,岂不钻心透骨?虽然心中骂声不断,我依然自觉地捏爆血包,跳下马找到个安全的掩护,躺下装尸体。
    不过很快我又不得不重新坐起来。
    “居然公报私仇射自己人,卑鄙无耻下流!”仆多破口大骂,掉转马头挤向欲逃之夭夭的昭平君。
    心不禁跳到了嗓子眼。
    “别去!仆多,赶紧给我回来!”我绝望的呼唤被金戈铁马之声迅速掩埋。
    漩涡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飞奔而至,一刀将那放暗箭的昭平君砍下马背,再迅速回身,提刀挡住已经扑至眼前的匈奴小王子的长剑。
    “好好打,不要自乱阵脚。”一身轻甲的赵破奴矗立在寒风中,手中弯刀迎着日头,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霍公子,快醒醒!”
    好像有谁在叫我。
    “霍去病。”
    “到!”猛一睁眼,我发现自己依旧在张次公的课堂里,坐我旁边的杨仆一边指着竹简上的内容,一边使劲儿拽我衣袖。
    “请就我刚才读的这一段,发表你的感悟。”张将军命令道。
    心思还扑在数日前的那场军演上,其实我完全没听见张次公刚才读了些什么,可是被张将军用犀利的目光瞪着,我也看不进去杨仆到底指的是哪段文字,只好凭借从前的记忆,硬着头皮开口。
    “淮南八公所著《兵略》训,多为士人直接摘抄孙吴兵法,而非武人自己提出的独到见解,是故多以老生常谈,有时未免断章取义。比如说,汉中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可是中原并不是只有一个汉中;大汉就那么一块领土,可是天下并不是只有一个大汉。依属下之见,一味对内守土镇压、被动剥削民众,而不去对外开疆徙民、主动获取资源,即是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匈奴四处侵占土地,吞并他国,不断坐大,若我们只是畏缩守成,若干年后,敌进我退,敌强我弱,那就不仅仅是坐吃山空的问题了。”
    我这边厢手舞足蹈地比划,那边厢张将军的脸色青一阵绿一阵。
    “那你说说看,不学《兵略》,要学什么好?”
    我略微思索,伸出四根手指:“只须学四位将军的兵法。”
    “谁?”
    破赵之武安君,破齐之淮阴侯,置九原之忠信君,置朔方之长平侯。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对内则白起、韩信,对外则蒙恬、卫——”
    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到了嘴边,却突然顿住。无法掩饰砰砰的心跳,我随口改报另一位前朝抗匈名将:“李牧。”
    “霍去病你坐下。”张次公合上书简,无奈地朝我摆摆手,“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张将军最不喜欢别人说淮南王的不是,那姓霍的小子居然敢当面顶撞,觉得自己是根葱?”
    “你们小点声,他可是今上跟前的红人,他姨娘是卫皇后,舅父是卫将军;就连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得罪了他,也被毫不留情地开除军籍了呢。”
    “你怕什么,一个大言不惭的私生子罢了,那白起韩信李牧蒙恬均无兵书传世,去哪里学?将军坟头挖坟么?”
    “是啊,这么会打仗,干脆让他学学赵括,自己写兵书得了。”
    几个身穿银甲的家伙在前面聊得正欢,跟在我后头的杨仆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这些人太过分了!”
    “别激动,他们说得对,有空我一定写部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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