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余锦年呿了他几声,“怎么,你哥是饿着你了么,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小心噎着。”
    “唔唔……他?他三天两头往宫里跑,鬼知道今儿个又去哪儿了,哪里还管得着我。”闵懋咽下一块馒头谴责道。
    余锦年想了想,试探地问道:“我听说,他给一个权宦说情。”
    闵懋哐哐点头:“可不是?现在到处都在传他是阉党,把我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搞不懂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以前他和那连枝最是不对付,今儿个反倒护起来了,莫不是被人下了蛊!”抱怨完,他才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一脸的生不如死,“等等,你一个厨子都听说啦?那完了,那岂不是传得满城风雨?我家可真成阉党了……”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余锦年咕哝道,“况且也不一定。”
    闵懋叼着鸡骨头问:“什么意思?”
    余锦年说:“你哥能成阉党,那权宦自然也能做闵派。”或许你那二哥哥努努力,还能给你挣个二嫂嫂回来呢,只不过这后半句他只是腹诽,并不会真说出来罢了,毕竟谁知道八字到底有没有一撇。
    闵懋双手合十,将筷子顺手夹在掌心里,朝他拜了拜:“小菩萨,承你吉言!救救我家罢!”才放下手,又挑着脖子往外撒量,兴致勃勃地问,“哎,季三哥来没来,我新得了一把扇,想叫他给提个字。”
    余锦年还记得他当初想叫季鸿给提什么“葱油饼赋”的事来,立刻后背生寒,没等他掏出扇来就回他道:“他在也不会给你提的,死了这条心罢!”
    闵懋:“……”
    两人互损了一会儿,楼上传出动静来,紧接着便听见卢夫人唤阿喜的声音,余锦年忙抱着孩子出去,将睡熟的小阿喜在楼梯下亲手交给了那位夫人。卢将军见状又忍不住说了句“孩子不懂事”,但眼睛却诚实地追上去瞧了瞧阿喜的睡颜,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余锦年将他们送到马车前,卢尉从下人手里拿过一只扁窄的木盒,递给了他:“承小先生的恩情,上次吾儿急病,还未来得及与先生付诊金,今日又享先生一场美宴,这盒中之物便当做先生的酬劳罢。”
    他若是不提,余锦年早就忘了诊金的事,更何况今天季鸿横插一脚,与卢尉宴谈,他自然更不可能再管人要钱了,正要拒绝,季鸿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替他接过了木盒,还轻声斥备他道:“还不谢卢将军?”
    余锦年回过神来,忙低头去谢,卢尉只深长地看了季鸿一眼,意味不明地撂了一句什么“这是我送先生的,世子可不要鸠占鹊巢”,便登上马车,告辞而去。
    待他们一家离开,余锦年边往回走边打开了盒子,却见里头躺着支套着银角的翠羽,他翻来覆去也没再见盒中有其他值钱物件,更不明白这羽毛是何物,不由奇道:“什么东西?”
    季鸿道:“绥远军的急羽。”
    余锦年知道绥远军,却仍然不解这羽毛有何意义,季鸿牵他上楼,将他抱在身上轻轻揉弄着,才慢慢解释道:“当年绥远军横跨西北战场,战线极长,军令繁多,传送只能分轻重缓急来一一理办。一则以朱笔于信口书封字,视为一般信笺,可酌情处理;二则以火漆封口,快马加鞭,视为紧急信笺,须立刻处理;三则便是在信前附此翠羽,意为十万火急,重中之重,视为军中头等要务。”
    “因是急中之急,便被人叫做急羽。后来西北平定,急羽不再用作紧急军令,但业已是卢氏军的象征,成了卢家的信物。”季鸿说至一半,听见怀里人小声哼哼两下,正脸色微红地从他身上偷偷地往下溜,他不客气地将人抓了回来,摁在怀里。
    “他送你这急羽,便是许你一个恩情。若日后有事相求,便拿这急羽去见,凡他绥远军中人,定当竭力相助。”
    余锦年心下惊奇,竟是这么厉害的玩意!可他又实在想不出自己一个小郎中兼厨子,能有什么大事能求到绥远大将军头上去,心里琢磨着,腰间被人恶意捏了一把,他口中禁不住泻出一声呻吟。
    虽是夏日,季鸿身上也并不热,只温温地有些暖意,反观余锦年这个小火炉,衣裳早褪了好几件,只薄薄穿着里外两层,且也是轻薄的丝罗,被男人捎带笔茧的大掌一顿揉搓,肌肤顷刻红了一片,他口中洒出的气流更是浸得余锦年脖颈发软。
    再不跑,就该失礼了。可还没等他溜成,就被一只修长漂亮的手箍住腰身,一个翻天覆地,将他放倒在了屋内的小榻上,随之俯身落下一个吻,用一种颇具深入浅出的方式碾磨顶弄他的唇舌。余锦年早已适应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多时就腿塌腰软,唇开口张,任他为所欲为,且丝毫没有反扑之心。
    恍恍惚惚好一阵子,季鸿才将他放开,抵着额头唤了声“锦年”,身下少年衣襟半开,茱萸红结,无意识地舔去溢出唇角的口涎,吟哦似的轻轻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急喘。他心中一动,又低头啮住少年瘦薄的锁骨,在齿间玩弄,呢喃道:“我的小福星。”
    他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就颠云覆雨,却不知楼下来了不速之客。
    闵雪飞在街上乱走,心中郁结,久不舒展,几乎要成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心病,转了一圈走至金幽汀,听门房说园中一个主子都不在,便又信步摸到了三余楼里来。进了楼,厅里人声熙攘,酒香菜美,他却无心品尝,便谢绝了伙计的好意,自己上楼来找人说话。
    季鸿和那少年,哪个都行,总之能与他喝酒聊天就成。
    他挨个房间瞧了瞧,见末尾一间房门紧闭,便快步走了过去,抬手放在门框上,唤了声:“叔鸾,你在……”谁想那门并未关牢,被他轻轻一推就敞开了一条细缝。他也不是有意去看,只是视线恰好落在那缝里了,就不可避免地目睹了一场春景,瞬间嗓音哽塞,倒退三步。
    心如擂鼓。
    他调头往下跑,闵懋吃饱喝足抹了嘴出来,看闵雪飞突然从楼上冒出来,正叫了声“二哥”,却见他哥跟见了鬼似的滑下了楼梯,火烧屁股般地冲出了三余楼。
    闵懋:“……奇怪,跑什么啊?”
    走进人群,闵雪飞才觉自己表现得过于激烈,其实他方才也没看见什么太刺激的东西,便是一只绷紧的裸脚,几根扣抓在桌沿的指节,和几声长短参差的喘息。可他下意识便以为是那个了,且他难以相信,那个紧紧咬着少年肩头嫩肉的人,竟然是那个如霜似雪的季叔鸾。
    果真是此事令人乱么。
    闵雪飞随便进了家酒馆,要了一壶烧刀子,可即便是吃闷酒,他也是吃出了世家风范,用小盏一杯杯地斟,与馆子里其他吆五喝六的粗人显得格格不入。他没有余锦年那般的海量,没多大会就觉酒意上头,闭上眼歇了会,就又梦回某夜。
    烁星、长街、马鸣。
    摇晃的车轿内发出一声声的呐吟,每一声都是从细嫩的喉咙里被挤出来,涌到齿边,再被用力地咽下,是故每一声都被吞去了尾音,显得有些头重脚轻,意犹未尽。视线里是一截乳白的脖子,颀长地后仰着,那脖颈手感极好,似铺了蜜的银丝缎子,细得仿佛一握就断,他以手托住,将脖颈主人的脸向后拨来,欲含弄对方唇舌。
    那人转过来,羊脂白似的脸,紧咬着的下唇,湿漉红透的细长眼睛……又是连枝。
    闵雪飞霍地惊醒,失手打翻了面前盛满烧刀子的酒盏,粗陶迸在地上哐啷一声碎裂。他坐直了,惊吓中带着心焦意躁的疲惫,自从那晚过后,他总能想起马车里那个不知所谓的吻,以及一双仿佛犯了滔天大错的眼睛,忘不掉,又挥不去,折磨得他身心俱疲。
    他起初以为那姓连的宦官是心机深沉,便派人去将他查了个底儿掉,可查来查去也就是那些东西,什么阴谋什么心机没查出来,反而连枝这个名字在他眼底过了一遍又一遍,熟得他一合眼就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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