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闭目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吐出来,偏头往屋内看了一眼,举步离开。
    拉长的影子在门前一闪而过。
    闻芊背朝着门没能留意到,只执杯挑衅地冲对面一笑。
    也就是在他行远的刹那,花让的神色蓦然收敛,眉宇里有几分高深莫测。
    “闻姑娘志向高远,花某确实佩服。”
    他歪在圈椅里,两手交叉着看她,“那如果我说,我知道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你也不肯留下吗?”
    闻芊脸上的表情如他所愿地起了变化,“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你不用管是谁告诉我的,只要知道消息可靠就行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好好斟酌。”花让站起身,“不着急,想好了随时来山庄找我。”
    他略拱了拱手,就此告辞。
    这番莫名其妙的对话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有关村子的事,闻芊平生只告诉过杨晋一个人,她相信不会是他,杨晋没那么傻,就算真要对付自己,也不至于这样明目张胆。
    可这个花让似乎又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想必在他们“偶遇”之前,还偷偷暗查了许久。
    为什么非得要她留在济南府不可呢?
    这路数给闻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不久前,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对了,那个太监。
    在离开徐州之前,郭昀也是开出条件想劝她回江南,那时只当他是要找杨晋的麻烦,而今回想起,却总觉得二者间有种微妙的联系。
    他们好像,都不太想让她进京授艺?
    作者有话要说:  ……
    啊啊啊啊!!!
    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厚爱!居然还是没能撑到表白!
    基哥这个内心活动简直太难写了……
    本来想一口气完成谈恋爱必备之听墙角默默神伤的梗。
    果然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明、明天我绝对不食言!!
    这章就发100个红包吧……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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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九章
    闻芊原本想去找杨晋拿个主意, 然而整整一天, 都没见到他的踪影。
    以往倒也不是时时刻刻与他待在一块儿,但向旁人问一问总找得到人, 眼下这么凭空蒸发还是头一次。
    她在房中玩了大半日的洞箫, 直到夜里才从锦衣卫所的一个小旗口中得知:
    “杨大人啊?好像有人在鹊华桥桥头的酒肆里看见他。”
    鹊华桥在大明湖的南岸,与对面的百花桥隔水相望, 两座桥都是夜游的好去处, 一到晚上,街边的灯火一挑,便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若在春秋夏三季里, 常能看到画舫停于水中湖畔,但冬天太冷了, 文人雅士们也需要温度, 湖上便清静了许多,反而是桥头的酒肆茶楼人满为患。
    小酒家是才建的,伙计只有一个, 为了招呼不断增加的客人,跑前跑后显得有些吃不消,他把一坛子酒放下,就得赶着奔到别处去收拾碗筷, 足下简直能生风。
    杨晋坐在角落,桌边和脚下散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酒坛,整个人像是从酒里捞出来的一样,周身溢满了香苦酸醇。
    因为纵酒过度, 人有些迷糊,喝到最后,他会将一口西凤在嘴里含上片刻,闭眼深深皱一会儿眉才咽得下去。
    新上的酒水刚喝了半坛,还未等他再饮,先前的伙计居然去而复返,端了盘糕点和醒酒的酸辣汤放在他面前。
    被烈酒浇得不大灵光的脑子让他迟疑了一瞬,才抬起头来:“这不是我点的。”
    “公子,这是门外那位姑娘买给您的。”店伙说着让了一让,杨晋依言望过去时,正好看到闻芊笑盈盈地负手立在灯下。
    微醺令他连发怔也慢了半瞬,纷乱的思绪在心里百转千回,到后来竟有些化整为零的空白。
    可那伙计却等不得,哭丧着脸颇畏惧地瞅了瞅闻芊,压低声音求他:“公子,您快把这醒酒汤喝了吧。那姑娘说了,她是锦衣卫的人,您若是不喝,就要派人把给店拆了。”
    这的确是她平日里的作风。
    杨晋收回视线,半晌却没有动作。
    店伙端着那汤碗左右为难,“公子,您就帮帮忙吧,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说话间,眼见闻芊朝这边走过来,他急得团团转,恨不能直接把杨晋的嘴掰开往里灌。
    好在妖女并没吃人,反倒是把酒钱拍在桌上,抱起杨晋的胳膊,斜眼睇他,“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忙去吧。”
    后者忙不迭点头道谢,一溜烟的撤了。
    “找你半天了……嗯?喝了这么多酒。”
    杨晋任由她拉着站了起来。
    闻芊也没在意,半推半扯的拽着他往外走,“先别喝了,我有件要紧的事和你商量。”
    出了酒肆,那店家和小二看见她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连连点头哈腰,闻芊忍不住发笑,一面回头一面和他调侃,“你们锦衣卫的名号可真好用,是不是平时吃饭也能不给银子的?改明儿我要是在京城没钱了,报你名字岂不是可以混吃等死。”
    “哎呀。”她盘算道,“早知如此,我该先拿你的腰牌出来玩个够本再还的,真是失策了。”
    兀自说了会儿话,却未等到平时一本正经的训斥和冷嘲热讽,闻芊一时间有些莫名的尴尬和不解。
    她终于侧目去看杨晋。
    夜色中,他正垂着眼睑,脸上波澜不惊,面无表情……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闻芊思索着咬了下嘴唇,掩饰性地笑笑:“我方才和那个伙计闹着玩的而已,不用这么认真吧。”
    那一刻,杨晋心里像是蓦地被什么东西刺了下,无端端的停在了原地,长久积聚的微小怨愤在酒水的作用下汹涌澎湃。
    闻芊转过眼的时候,他忽然声音低低的问道:“你和谁都是闹着玩的吗?”
    在人声鼎沸的四周,他开口时仿佛万籁俱寂。
    “那我呢?”
    闻芊心下微怔,正抬起头来,手腕却蓦地一紧,杨晋拽着她摁在墙上,语气中带着偏执地质问:
    “你对我也只是玩玩而已吗?”
    夜风里弥漫着的酒香在周围肆虐。
    没等到回答,他扣在她腕上的五指不自觉的收拢,旋即微垂下头,将脸颊轻贴在她耳畔,情绪近乎失控的说道:
    “可我已经想过要和你白头到老了啊,闻芊。”
    闻芊在他颈项间倏忽睁大了眼。
    视线中,目之所及的那些星辰好似都跟着闪烁了一下。
    头顶上那道黑影罩了过来,杨晋不由分说地吻上了她的嘴唇,他呼吸有些急,吻得并不温柔,舌尖在她唇齿中横冲直撞,将那些带着甜意的口脂尽数含了进去,微尖的牙擦着她的唇瓣,发了狠一样辗转轻吮。
    从始至终闻芊都没有推开,不嫌他蛮横,也不嫌他生涩,只顺从地仰头由他发火,哪怕唇舌间有隐约的痛楚,她依旧不动声色。
    将适才微带苦涩的话语一字一句在脑海里来回盘旋,有生之年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逐渐满上心海。
    不知过了多久,杨晋那股戾气总算退了下去,他动作渐渐放缓,也会伸手扶住她的后颈,绵密温和的轻轻试探。
    闹市的街景在身后灯火阑珊,远处看杂耍围观者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杨晋在喧嚣中松开了她。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吭声,繁华的背景在周遭嬉笑怒骂。
    饶是醉酒,他双眸仍很清澈,耳边散着的发丝被风一吹黏在了唇角,闻芊抬手去替他理好,纤细的手指顺势轻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
    “你现在吃醉了,我怕你不记得。这件事,等你清醒的时候我们再谈,好吗?”
    杨晋握住她肩头将人拥入怀中,半晌才轻声地应了:“嗯。”
    “说定了?”
    “嗯。”
    闻芊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脊,“好,那我先送你回去。”
    “嗯。”
    他此刻分外听话,挽他像是挽了个大孩子。
    就这么一路回了杨家厢房,闻芊踹开门,跌跌撞撞把人扶上床。
    他整日未归,茶水全是凉的,闻芊试了一口便摇摇头放下。下人虽还未休息,但不欲搅了杨晋的好梦,她只就着冷水给他擦脸。
    帕子拭去唇边残存的酒渍,约摸是感觉到冰凉的湿意,杨晋闭着眼皱了皱眉。闻芊在旁看着忍不住垂眸轻笑,恶作剧似的捏着他脸颊扯了两下。
    “真有你的,还能睡得着。”
    随后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的叹了声:“那我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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