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目光掠过男人身上的运动装,顾明严心中一动,低声问清溪:“前两天,你遇见他了?”
    清溪点点头。
    顾明严神色微变,视线从男人那里回到了清溪脸上:“可有交谈?”
    清溪喘得厉害,一口气上来,刚要说富贵抢人家狗粮的事,就见一直跟在后面的富贵终于发现顾三爷般,嗖的窜到了前面,欢叫着去找人家了。清溪咬牙,馋狗,忘了她身上也有肉饼了吗?清溪赶紧抓起荷包,气急败坏地喊富贵。
    她眼里只有狗,顾明严却注意到,状似闭目养神的顾怀修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光线昏暗,顾明严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很显然,顾怀修的头没有转回去,一直在看着他,亦或者,是在看举着荷包吸引富贵的清溪。
    清溪掰了一小块儿肉饼给富贵。
    富贵吃的贼欢,小家伙也容易满足,既然主人这儿有好吃的,就不再惦记另一条狗的东西了。
    清溪放心了,这种情况,富贵不给她丢人她就满足了。
    收好荷包,清溪继续慢跑,可是跑着跑着,清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悄悄往路边看去,那条大黑狗在盯着她,身体不动,脑袋随着她的靠近而转。狗都警觉,观察陌生人没什么可稀奇的,但清溪震惊地发现,背靠树干的顾三爷,居然也在盯着她,黑漆漆寒潭似的一双眸子,隐在树影中,宛如一条毒蛇,又像一头窥视猎物的狼!
    目光相对的那一秒,清溪心里已经不能用害怕来形容,她鬼使神差的觉得,她好像变成了欠顾三爷一笔巨债的人,而顾三爷就是正准备用最血腥的手段对付她的狠辣债主!即便明知这是错觉,她根本不欠他什么,清溪还是冷到了骨子里,本能地躲到了同伴身侧。
    一边是仇家阴冷的表情,一边是胆怯需要保护的小未婚妻,顾明严肃容挡住清溪,回了顾怀修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护着清溪从一人一狗身边经过,跑上拱桥,再渐渐远去。
    无关的男女离开了,来福仰头,黑眼睛疑惑地望着主人,不懂主人怎么一直站在这儿。
    顾怀修摸了摸来福脑顶,想到侄子、准侄媳妇并肩晨跑的画面,他垂下眼帘,唇角微勾。
    今早的丁香花,有点不太可爱。
    漫长的一圈晨跑结束,顾明严陪清溪慢走,等清溪有力气说话了,他才再次打听清溪与顾怀修相遇的情况。
    清溪没什么可隐瞒的,一五一十说了,抱怨两句富贵,记起顾三爷刚刚看她的眼神,清溪心里发怵,第一次主动问顾明严:“他与你们家,是不是有过节?”她与顾明严的关系,顾三爷在火车上就知道了,顾三爷恨顾家,因此迁怒她也是人之常情。
    清溪想知道到底是多深的仇,然后多少做些防范,免得顾三爷报复在她头上。
    父亲的死,让清溪明白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脆弱,如果可以,清溪不想再招惹任何敌人。
    小姑娘眉头皱着,一脸不符合年纪的担忧,顾明严心一软,叹息道:“他生母是我祖父的外室,他八岁那年,姨太太带他去上香,被劫匪劫持,姨太太死了,他不知逃到了哪里。怎么说呢,主母与姨太太关系肯定不会多融洽,坊间有传言说是我祖母陷害的姨太太,他当时年幼,误信传言有了执念,现在荣归故里,多半是想给我们家添些堵。”
    清溪愕然。
    生母被劫匪害死,顾三爷也挺可怜的,至于其中与顾老太太有没有关系,清溪无意探究。
    “放心,我们与他的恩怨,绝不会牵扯到你。”顾明严轻轻拨了拨清溪额前的碎发。
    清溪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顾明严笑,望望远处长堤的方向,他皱眉道:“以后我都来陪你。”
    清溪忙说不用。
    顾明严只是笑,送她回家。
    徐老太太已经知道顾明严陪孙女晨跑了,小伙子有这份心,徐老太太喜得心花怒放,特意叫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吃,留顾明严在这边用。顾明严在车里换了西装,洗完脸神清气爽俊朗帅气,徐老太太一留,他便答应了。
    清溪矜持,顾明严便一心讨好两个小姨子,玉溪、云溪都喜欢他,堂屋气氛活跃。
    林晚音端坐主位,看着仪表堂堂的准女婿,心里五味杂陈,既希望女儿嫁给顾明严后会幸福,又担心顾明严有些富家公子哥的花心毛病,家里娶了娇妻,还去外面沾花惹草。
    早饭端上桌,众人围坐一圈,顾明严很会哄人,饭桌上隔会儿就传来云溪甜甜的笑声。
    花莲路,顾怀修的洋房别墅,气氛却是另一样。
    陆铎打着哈欠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低头瞅瞅,见舅舅已经晨跑回来了,换了身黑色西服,坐在临窗的长餐桌旁看报纸。阳光明晃晃照进玻璃窗,家里也没外人,他偏戴着墨镜,来福明明是只纯正的警犬苗子,这会儿被舅舅衬得,仿佛也变成了盲人专用犬。
    “我说舅舅,你这样不累吗?”下了楼梯,陆铎一边伸懒腰一边嫌弃地道,“你看外面阳光多灿烂,菊花开得多好,戴上墨镜,天是阴的花是灰的,看啥啥丧气。”
    顾怀修忽然抬起头,墨镜对着外甥。
    陆铎识趣地闭嘴,三两步跳到餐桌旁,早餐是面包牛奶,单调乏味。
    “舅舅,咱们请个杭城厨子吧?”陆铎没胃口,转着叉子建议,“山居客,就是一碗仙旁边的那家酒楼,我看他家厨子手艺还行,咱们挖俩大厨过来?”
    顾怀修继续看报纸。
    陆铎盯着他看了会儿,也不吃了,站起来道:“我去外面下馆子,行了吧?”
    顾怀修不管,随手将一个黄色信封扔到餐桌上:“今晚之前,送到徐家丫头手上,你别出面。”
    徐家丫头?
    陆铎疑惑地捡起信封,没封口,往外一倒,溜出来三张照片。
    挨张看过,陆铎幸灾乐祸地乐了,顾明严那货不是天天往清溪小姐跟前凑吗?这回他倒要看看,事情败露,顾明严还有没有脸去接近清溪小姐。
    只是,陆铎不懂,装好照片问舅舅:“为何现在出手?”
    他还以为,舅舅当年叫人拍这些东西,是为了等顾明严大婚后放出去,好闹个顾家夫妻不宁,鸡飞狗跳。
    面对外甥的提问,顾怀修只是将报纸翻开,换了一版继续看。
    陆铎撇撇嘴,往手心拍拍信封,出门办事了。
    管舅舅怎么想的,不让清溪小姐插到顾明严那坨牛粪上,也很不错就是了。
    第22章 022
    在徐家用完早饭,顾明严提议带玉溪、云溪出去兜风。
    他没邀请清溪,但徐老太太几个,谁听不出他的醉翁之意?
    徐老太太笑眯眯地替孙女答应了。
    两个妹妹都高兴能出门,对上顾明严期待怂恿的眼神,清溪好像也不是很抗拒。
    三姐妹换了衣服,到了车上,顾明严抱着云溪,坐在清溪、玉溪对面。玉溪活泼话多,云溪天真懵懂,看到什么新奇的都要问一问,顾明严忙着哄两个小的,居然都没时间与清溪说话,好在一抬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姑娘,穿着淡青色小衫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杏眼桃腮,偶尔目光撞上,女孩面颊微红,羞答答垂眸的模样,比言语交谈更叫他心醉神迷。
    汽车开始沿南湖绕圈,慢慢开到了湖西的花莲路。
    这是杭城最美的马路之一,位于南湖西畔,路旁栽种着一棵棵两人合抱粗的法国梧桐,将近重阳,梧桐树叶泛黄,一眼望过去,汽车仿佛行驶在一条金黄色的走廊当中,与湖中长堤那两排香樟树遥相呼应。
    清溪看痴了,澄澈如水的杏眼中,倒映着金黄的梧桐叶,灵秀美丽。
    顾明严默默地看着,正是料到她会喜欢,所以他才明知那人住在附近,却还是带清溪来了这里。
    “要不要在这边照张相?”当车子开到远离顾怀修别墅的位置,顾明严拿出相机,笑着问。今天与清溪的约会,他准备充足。
    “好啊好啊!”玉溪已经迫不及待要下车了。
    司机停了车,顾明严拿着相机,让三姐妹挑位置。
    清溪领着两个妹妹,先拍了好几张合影,然后顾明严建议每个人单独拍一张。玉溪最先跳出去摆姿势,云溪傻乎乎的姐姐们让站哪儿就站哪儿,两只小胖手举在脑顶扮小白兔。顾明严耐心地拍摄,最后才放下相机,朝清溪笑:“大小姐,该你了。”
    清溪心里想拍,但她放不开,紧张地站在树下,身体表情都僵硬。
    顾明严想把未婚妻拍得漂漂亮亮的,尝试让清溪放松失败后,他想了想,让云溪玉溪走到马路对面,清溪侧对他与两个妹妹说话。顾明严抱着相机等着,等清溪聊得投入忘了他,迅速抓拍。侧影拍够了,顾明严喊了一声“清溪”。
    清溪下意识扭过头来,嘴角还带着笑。
    “咔擦”一声,顾明严完美地捕捉了这个镜头。
    清溪脸红了。
    “咱们俩拍一张?”顾明严走过来,低声邀请。
    清溪怕妹妹们笑话,红着脸摇摇头,快步走开了。
    顾明严无奈,又觉得这样的未婚妻真可爱。
    下午两点多,云溪玩困了,顾明严才送三姐妹回家。
    “明早见。”顾明严没再进门,清溪下车的时候,他偷偷在她耳边道。
    清溪假装没听见。
    顾明严笑着上了车。
    汽车开回顾家,门房替大太太传话:“少爷,大太太说了,让您回来后去找她。”
    顾明严嗯了声。
    “大早上就跑没影了,是不是又去那边了?”大太太正在听音乐,手里拿着一个绣绷,一边哼着调调一边绣几针,见到儿子,大太太眉毛一杨,语气不善。
    顾明严没有隐瞒,反过来劝母亲:“清溪是我未婚妻,请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尽快接受她。”
    大太太哼道:“我记得你以前也不满意这门婚事,怎么,看上那丫头的脸蛋了?”
    顾明严端起茶碗,对着清亮的茶水道:“不光光脸。”
    大太太闻言,手里针线一顿,盯着儿子看了会儿,声音高了起来:“听说她要开什么面馆,将来客来客往,说不定就有你的同学、生意对手去那儿吃,她端茶倒水赔笑伺候,你不嫌丢人,我跟你祖母还要脸,我劝你趁早死了娶她进门的心!”
    母亲固执,顾明严直接站了起来,漠然道:“母亲若不喜欢,就去跟父亲商量退了婚事。”
    “你父亲要是听我的,我还找你做什么?”大太太气得摔了绣绷,她那丈夫,当年出门一趟就被鬼迷了心窍,跟小门小户的人家订了娃娃亲,偏偏她拗不过他,绝食、回娘家都试过了,顾世钦浑然无动于衷!
    “明严你回来!”眼看儿子要出门了,大太太厉声喝道。
    顾明严头疼,替母亲关上门,大步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客厅,电话响了。
    顾明严不紧不慢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扯扯领口,才拿起电话:“你好。”
    “是我。”
    顾明严皱眉,声音冷了下来:“我说过,以后别再找我。”
    隔着电话,沈如眉仿佛能看见男人眼中的嫌弃,可她不甘心。在国外那两年,顾明严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容易喜新厌旧,但对交往中的女人都极为绅士,沈如眉想延长交往的时间,故意拖延着不做最后一步,顾明严也从不因此不满,照样陪她约会、送她礼物。
    归国船上,顾明严跟她约法三章,要她在婚前严守秘密,要她在徐家大小姐面前举止自然守口如瓶,还要她乖乖等他电话,不得擅自跑过来找他。这些沈如眉都答应了,但也丝毫没把一个被顾明严嫌弃的旧派女子放在心上,谁曾想,顾明严刚从秀城参加葬礼回来,就打电话跟她说分手。
    “明严,我知道清溪现在很难过,你需要多陪陪她,我都理解,这段时间我不打扰你,等清溪走出来,等你有时间了,再来找我?”抱着电话,沈如眉轻轻地说,语气很温柔,既表达了对这段恋情的不舍,又尽量保持了一个女子的尊严,没流露出哀求的无助一面。
    顾明严心意已决:“我不会再找你,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只要力所能及,我会帮忙。”
    电话那头沉默。
    顾明严等了三秒,然后主动挂断。
    茶几上放着香烟,顾明严抽出一根点上,抽到一半摁掉,拿起照相机去暗室洗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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