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一声。羽鸿意刚刚才少许回过神来,听闻此言,顿时又僵住了。
    什么?什么孩子?为什么孩子会在肚子里?
    不止僵住,他整个人都快崩裂了。
    第4章
    晴思看着羽鸿意整个人快疯掉一样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有关孩子的事情,他确实是还不知道的。她支吾一声,一下子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孩子?”羽鸿意嘴角抽动,真希望自己只是听错了,“什么孩子?”
    此话一出,四周众人的目光又全都唰唰唰落到了他的身上。仿佛晴思说他肚子里有个孩子是十分正常的,他问出此话反倒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阿姐,还是先扶公子回去吧。”慎思在一旁道,“公子烧了三天了,如今刚醒,有什么话也得回去再说。”
    周围人这才将视线移开,暗道原来是烧糊涂了。
    晴思瞪了那小子一眼,却不得不抓住这个难得的台阶,连忙搀着羽鸿意就要往回走。
    之前那群凶神恶煞将她围住的库房诸人,此时也一个个乖巧无比,连忙让开一个大缺口,看着羽鸿意的目光就像送瘟神一样,只盼着他赶紧离开。
    而羽鸿意这一遭受到打击实在太大,只觉得双脚发软,几乎连步子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走了一段路后,他才差不多缓过劲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却依旧难看得很。
    “公子,你没事吧?”晴思担心得不得了,一路上嘘寒问暖不停歇。
    羽鸿意摇了摇头,打断她的唠叨,却忽然一顿,抬头看了看之前离去的方向。那些库房的人大概以为他们已经走远了,正在那里议论纷纷。
    起初那些人只是对居然在这里遇到羽鸿意一事表达了惊讶,庆幸一下羽鸿意没真在他们手上出事,但说着说着,话中的意味就有些古怪了。简单而言,他们虽然害怕羽鸿意在这里出事,却仅仅只害怕这一点而已,实际上对羽鸿意本人并谈不上什么尊重,甚至颇有些冷嘲热讽。
    比如此时,就有一人正在那说着,“那什么羽公子,也不过就是个妾室,偏偏成天眼高于顶,好像进了侯府是委屈了他似的,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冷冰冰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架子。甚至就连夫人,也要比他和气得多。”
    妾室?什么妾室?
    肚子里有个孩子也就算了,还是个妾室!羽鸿意的脸色当即就又惨白了一截,吓得晴思以为他怎么了,脸色比他还要惨白。
    那边的那些人还在那儿议论,“他不就是仗着侯爷喜欢吗。”
    “嘿,侯爷是喜欢他,但那也是前几年的事情了。如今侯爷新房纳了一个又一个,平时也没见多瞧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怀了侯爷的孩子。”
    “要不我们怎么都得让着他呢?看吧,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了,他的身份自然就非同一般了,但是不是真的能生下来,那还得两说。”
    “怎么讲?”
    羽鸿意简直都听不下去了。他摇了摇头,哆嗦着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见晴思一脸茫然,目光中只有对他的担心,丝毫没有听到那些议论的尴尬或愤怒。至于一旁的慎思,正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更是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想来也是,要不是以为无人听到,那些人必然也不会议论得那么大胆。常人的耳力,确实是到不到那么远的。
    羽鸿意在赫贝尔大陆的时候倒是也锻炼过这方面,但既然已经换了个身体,想来耳力也不会留下。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认为原主的身体虽然羸弱,五感却比常人敏锐得多。
    这倒是一堆噩耗之后难得的好消息。羽鸿意叹了口气,不再管那些议论,径直回到了白芷院。
    但在最后,他还是听到了令人在意的几句话。
    “还用怎么说?我敢保证,现在侯府里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愿意看他生下这个孩子。”
    “那倒是。谁叫他这些年来和谁都处不好?不管是夫人,还是那些公子姨娘,没有一个喜欢他。也就北院那个李公子,和他一起进来的,听说在侯府外面就和他要好,勉强算是乐意搭理他。但就是那李公子,这些年也眼看着和他淡了。”
    “这么说来,他这次之所以有这一病,不是因为几天前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吗?我怎么忽然觉得,他可能不是自己掉进去的。”
    “呵呵,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没人愿意看他生下这个孩子……”
    话题到这里就止住了,羽鸿意并没有得到更多有意义的信息。但就这么几句话,除了让他确认现在所面对的局面确实凶险,更让他明白原主生前的处境是多么糟糕。
    从那些话中,他能知道原主是个性情偏冷的人。这确实是一个不容易和他人相处的性情,但如果仅仅因此就受到所有人的排挤和厌恶,还是有些过分了。
    再想想原主超出常人的五感,或许以前还有许多自以为无人知道的背后议论,其实原主都是听得清楚的。
    羽鸿意想到最初所见那个已经接近癫狂,看不出半点原本冷清的灵魂,心中难免唏嘘。
    唏嘘过后,还是得回到现实。无人喜欢,几乎整个侯府都是敌人,就是羽鸿意现在所接手的局面。他有些明白为何原主要将他介绍给晴思了。或许在原主的眼中,真的只有那个少女,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晴思一路将羽鸿意搀扶回房中,见他确实没有大碍,松了口气,而后问道,“公子,你之所以出来,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羽鸿意点点头,“听闻你不在院中,有些担心。下次别再这么乱来了。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不是你能管的。”
    “公子啊……你不也一样乱来吗……”晴思边答应着边小声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道,“不过你会为我担心,还是让我有些高兴。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羽鸿意咳嗽一声,避开少女真挚的目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解释。”
    比如孩子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但孩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羽鸿意一时间竟问不出口。
    他将手搁在自己肚子上,神色复杂,脸上还有点发绿。
    之前他便感觉到有股温暖的力量盘踞在腹部,如今那团力量依旧在那,像是在保护着什么。如果这是原主所留下的力量,而腹中确实有一个需要保护的胎儿,一切便都能得到解释。羽鸿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主会在弥留之际那么执着地找一个人代替自己活下去。一切都是因为他肚子里有个孩子。
    不知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羽鸿意终于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几个月了?”
    第5章
    羽鸿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摸着自己的肚子问出这种问题。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完全无法言说。
    或许他想错了?羽鸿意真希望面前的人能告诉他,事情并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但晴思很快便答道,“两个月了。”
    羽鸿意的手抖了一下,脸色又更差了一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吃坏了东西一般。晴思顿时以为他又怎么了,连忙起身要去探他的额头,被羽鸿意挡了开。
    已经没办法了,已经没办法再怀有任何侥幸了。
    他想着之前听到的对话,那些人说什么来着?怀了侯爷的孩子?
    “侯爷现在在那里?”羽鸿意又问。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被称为侯爷的家伙拎出来,掐死,掐死,狠狠掐死。
    可惜晴思告诉他,“侯爷一个多月前去了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刚刚燃起的杀意顿时泄掉,羽鸿意又开始觉得身心俱疲。他揉了揉脑袋,又摆了摆手,什么也不想说了,躺在床上打算继续之前被打断的睡眠。
    晴思见状,担心羽鸿意仍旧嫌她吵闹,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慎思本来也准备和她一起出去,但晴思不放心让羽鸿意一个人,将他往里推了推,示意让他留在房中照料。单就安静二字,确实没有人比慎思做得更好了,只要没人和他搭话他就能一直不开口。三人回来至今,几乎让人忘了这小子也一直站在边上。
    羽鸿意看了这小子一眼,也就默认了。
    然后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同时暗搓搓往自己身上摸了摸。没错啊,上面没多点什么,下面也没少点什么,确确实实一个青年男人的身体,怎么就能怀个孩子呢?羽鸿意越想越觉得蛋疼。
    幸好之前所服下的确是好药,让他心虽痛苦,身却还算舒坦,哪怕如此蛋疼也并没有失眠,不多时困意便翻涌上来。
    半睡未睡之间,他又听到脚步声响起。是慎思走向了那个放香炉的台面,将那香炉拿在了手中。这种时候,这种举动,羽鸿意不得不强打精神,警醒了些许。
    羽鸿意不打算惊动对方,只支起耳朵,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想做什么。
    慎思将香炉打开,掏出里面的熏香,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还又捏又闻的,甚至掐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当然,马上就呸地吐了出来。
    只是查看而已吗?羽鸿意便干脆懒得睁眼了,打了个呵欠继续睡。
    慎思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将那香炉重新放好。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他手一滑,香炉掉到地面,哐当一声,砸得响极了,再大的瞌睡也能被这一下给闹醒。
    说好的安静呢?想好好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羽鸿意暗骂一声,终于睁开了眼,“你搞些什么?”
    慎思捡起香炉,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两分无辜,“只是之前听阿姐提及这些熏香,所以想好好看看。”
    “看出什么来了吗?”羽鸿意按着脑门,没好气地问。
    “嗯。”慎思又低头看向手中香炉,“这些熏香,应该并没有什么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不是这种臭小子能看出来的。羽鸿意拧着眉头,考虑要将他也给轰到外面去,有什么话等睡好了再说。
    “而且有一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慎思却又补了一句。
    “说。”
    “库房发下来的熏香,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变过。”慎思将香炉搁回原位,“如果真是熏香的问题,为什么我和阿姐都一直没事?”
    羽鸿意正准备开口,将这句话往脑子里转了一转,便猛地一愣,又阖上了嘴。好半晌,他才不确定地问,“从两个月前开始,你们也一直嗅着这种熏香?”
    “熏香只有公子在用。”慎思答道,“但只要我们也在这房里,总是避不开的。不说我,至少阿姐是一直贴身照顾公子的。”
    如果真的是熏香的问题,晴思不可能没事。
    换而言之,如果这小子没有说谎,那就必然是羽鸿意的判断出了问题。
    但羽鸿意是在熏香点燃后才感觉到灵魂的刺痛忽然增强,熏香散去后刺痛马上就削弱,这一点是不会错的。究竟应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事实?等等,莫非……羽鸿意猛地打了个激灵。
    慎思正准备再度开口,就见他已经开始在自己身上翻找起来,便闭了嘴。
    羽鸿意在自己的脖子上找到一个香囊,将其取下来,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香囊面料上好,绣工精致,虽有些老旧,却保养得很好,显然是被原主一直珍视之物。
    “这个香囊,公子你一直都带在身上。”慎思以一贯平缓的语气道,“从进侯府前开始就没离过身,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羽鸿意摇了摇头,盯着手中香囊冷笑一声,暗道这小子果然还是太嫩。
    然后他将手中之物解开,倒出了里面的内容。都是一些花瓣,散发着各种异香。大多数已经干枯了,其中几瓣却还鲜嫩。再将面上一层拨开,两人赫然看到,被埋在正中央的两瓣竟然已经完全枯黑,散发出阵阵不详的气息。
    两人的神色顿时都有些微妙。
    好半晌,慎思叹道,“真没想到……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为什么公子以前一直没事?”
    羽鸿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该肯定还是该否定。
    他将那两片完全枯黑的花瓣挑出来,捏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被放在香囊中这么久,又没经过什么处理,有些枯萎也是应该的。但像这两片这样,枯黑得仿佛被墨水染了一遍,就十分不寻常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羽鸿意打心底里并不觉得这两枚花瓣有何不对。
    他轻轻捏了捏手中之物,感受着指腹柔软却苍老的触感,竟觉得说不出的亲切,甚至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感觉和什么逻辑什么理智都没有关系,莫名其妙就产生在了他的心里,似乎是直接从原主的身体里传来的。他甚至可以肯定,原主之所以如此看重这个香囊,之所以从不离身,就是为了这两枚枯黑的花瓣。
    半晌,羽鸿意才抬了起头,回答慎思之前所提的问题,“有些东西,单独放着是不会有问题的,却不能用在一起。”
    慎思想了片刻,“原来如此。以前也曾听过有这种奇毒,想不到真能遇到。”
    奇毒吗?想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诅咒的概念,一概以毒称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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