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内监们站在一旁,几乎无事可做。
    羽鸿意起初没觉得什么,在那些宫女内监们眼巴巴的目光中却渐渐觉得怪异,不禁咳嗽一声,撇了慎思一眼道,“你小子,真的不想要个一官半职?”
    慎思摇了摇头,“我只想留在公子的身侧。”
    羽鸿意轻轻抿了抿嘴唇,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哪怕慎思从未当过什么官,他也知道,这小子绝对是个人才,留在身旁实在太过大材小用。
    但慎思乐意,他也无话可说。
    喝完了药汤之后,慎思将桌上的空碗收起,送了出去。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来找羽鸿意议事的将领正好进来,与慎思擦身而过,还特地回过头看了这个小子片刻。
    就算羽鸿意再如何迟钝,他也看得出来,这将领看着慎思的目光充满敌意。
    等到议完了事,那将领出去时正巧又和慎思撞上,并再一次充满敌意地看了这小子半晌。
    羽鸿意不禁揉了揉额头。这样的情景,这段时间他也是看到过无数次了。无论是武将还是文官,包括那些尚未来得及提拔的旧部下,凡是看到慎思,多多少少都是这么一副模样。
    “究竟是怎么了?”羽鸿意问道,“你小子突然得罪了这么多人?”
    慎思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是吗?”羽鸿意不太相信。
    慎思眨了眨双眼,“可能是他们误会了什么吧?”
    误会了什么?羽鸿意看着这小子一副表面异常无辜,其实内心一看就有鬼的模样,不禁眯起了眼睛。
    慎思将那些宫女和内监赶了出去,凑到羽鸿意身边道,“公子,如今天下已定,你也不要太过辛苦了,偶尔也得考虑一些旁的事情。”
    “旁的事情?”羽鸿意笑了笑。
    慎思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回忆了一下当初这儿差点被戳穿所留下的伤口。如今走得过几招了?这小子不禁迟疑起来。
    两个声音在他的心中争吵。
    一个声音说着,反正羽鸿意就在他的身旁,就在他的眼前,来日方才,何必急于一时,平白惹人生厌。
    另一个声音却说着,将来的事情谁也不会知道,每一个瞬间都值得抓紧,每一个机会都需要尝试。
    慎思就这么沉默着看了羽鸿意半晌,看着羽鸿意因为这段时间的辛苦而显得有些疲惫的脸庞,最终选择伸开了双臂,将羽鸿意圈在了怀里。
    羽鸿意颤了颤睫毛。此时他可以很轻松将这小子掀开,但是他并没有。
    这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确实十分疲惫。
    少年的臂弯里暖烘烘的,莫名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羽鸿意甚至稍微侧了侧身,将脑袋靠在了那臂弯里。少年的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已经比羽鸿意现在的身量还稍微超出一点。胸膛热热的,合着里面炽烈跳动的心跳声,莫名显得扎实和可靠。
    这感觉很陌生,却并不坏。
    慎思将他搂得紧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公子……”
    他的声音不再像几个月前那般嘶哑,却也再也不复原本的清亮脆嫩。少年已经完成了变声的过程,嗓音低沉,仿佛能轻易撩动人心。
    羽鸿意轻轻应了一声。
    “其实你有些喜欢我的。”慎思问他,“是吗?”
    羽鸿意没有回答。
    慎思再低下头仔细一看,只见羽鸿意已经阖上双眼,竟然直接在他的怀里打起了瞌睡,不禁哭笑不得。
    好吧,看来公子这段时间真的是累得狠了。明明还是有孕之身,应该更注意休息才是。
    慎思将他扶往床榻,小心照顾他睡下,最后又在他唇边印了一吻。
    羽鸿意全程模模糊糊,到最后也没有醒来。慎思有些遗憾。但转念一想,羽鸿意平时是个多么警惕的人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此时能睡得这么安心,也是因为在他的面前。于是慎思又不禁变得稍微有些高兴。
    他最后为羽鸿意压了压被角,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
    次日清晨,羽鸿意一醒来,恭亲王已经在外面等候着,要与他商量登基大典的事宜。说是商量,其实就是将一些过程和仪式告诉了羽鸿意。
    明面上的正式大典还可以稍后再办,但有一件事,却是不能再拖了。
    “陛下。”恭亲王道,“请你寻个时间,尽早去圣山一趟,接受花神的祝福。”
    “花神的祝福?”羽鸿意乐了,“这边的皇帝登基,还有这么一遭?”
    恭亲王道,“寻常是不用的……但陛下你并非先帝血脉,故而登基之前必须先去圣山,获取花神的承认。”
    皇族血脉吗?羽鸿意想到四国皇族都会有的特殊血脉,不知道是否和这个花神祝福有什么关系。
    羽鸿意心中对这样的过程不太在乎,但无论如何,这圣山他是绝对会走一趟的。
    不是为了什么花神的祝福,而是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去将水笙接走,带给她的家人。当初定了半年之期,算算也差不多了。此时恭亲王来告诉他的这些事,正好叫他更方便安排时间。
    当即,羽鸿意便将其他事情都推了一推,推不掉的也另找可靠之人处理,自己则叫上慎思,直接乘坐巨鸟去往圣山。
    巨鸟速度快极。仅仅一日一夜过后,羽鸿意便再度遥遥看到了那圣山的轮廓。相比当年离去之时,如今的圣山并无太多变化,依旧是遍地白色花朵盛开。
    慎思让巨鸟降下。
    就像上次一样,羽鸿意独自走入圣山之中,寻到了那守山人一族的花男。而慎思在外等候,顺便梳理那些巨鸟的羽毛。
    巨鸟扑棱了一下翅膀,亲昵地往慎思身上蹭了蹭。
    慎思笑着抚摸着它们的长喙,又扭头看了看羽鸿意进山的道路。片刻后,这小子想起昨日的碰触,不禁有些出神。
    羽鸿意果然也是有一些喜欢他的,对吗?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都容忍他,至今依旧将他留在身旁了。
    想到此处,慎思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却就在这个时候,左边的大腿外侧猛地抽了一下。
    是那个玉块。
    慎思连忙伸手按揉了片刻,面色不禁微微变化。上次就是这样,战场上突然抽痛,害得他直接从马背上掉下去,险些直接死在马蹄下面。这一下子疼得还有点厉害,慎思只能咬咬牙忍过去。
    片刻之后,抽痛稍缓,慎思稍微松了口气……
    不,不对!
    就在这一瞬间,慎思脸色猛地大变,整个人连忙朝旁翻滚。一梭子细针突然从后方的阴影中袭来,直直扎中他原本所在的地方。
    一头巨鸟中了两针,顿时开始振翅鸣叫。
    却刚刚叫了片刻,这头巨鸟便猛地栽倒在地,熄了一切声响。巨鸟身上被细针扎中的地方,已然开始发黑。
    针上涂着剧毒。
    这是存心要置人于死地啊!慎思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究竟是什么人?
    是冲着羽鸿意来的,还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第81章
    这是羽鸿意第二次入北明圣山,迎接他的依旧是那个守山人老者。
    老者怕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了,一早就在路口等着。等看到了他,老者复杂的神色中显出一抹明显的敬佩和高兴。再往他那已经凸出不少的肚子瞧了一眼,老者的神情又不禁开始抽搐。
    好半晌,老者叹了口气,“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羽鸿意笑着道,“我来完成我当初的承诺。”
    老者哼了声,转身开始引路。
    白色的圣花依旧开得满山都是,在路边绵延成了整片。他们沿路一直行到守山人的村落之中,再一次走入老者的那间屋子。
    老者取出一个木盒,摆在他了的眼前,“羽公子……不,陛下……水笙大人就拜托你了。”
    ……便是这个木盒了吗?
    羽鸿意沉默了许久,伸出指尖在那木盒边缘摩挲了半晌,又抬头看了那老者片刻。
    在老者点头之后,羽鸿意将这木盒打开。
    木盒里面空空荡荡,只躺着一枚小小的花瓣。
    上次来时,这花瓣不过微微枯黄,此时却已经完全枯黑蜷曲,卷成小小的一团。羽鸿意小心用指尖将这枚花瓣展开,仔细摩挲着,感觉着那柔软却苍老的触感。
    这便是水笙了……那个张扬任性的姑娘,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小小的残骸。
    羽鸿意笑着与她打了个声招呼,轻轻将木盒重新合拢。他的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内心深处却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
    花女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花女需要为了这个世界牺牲?
    无论怎么去想,这个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但至少羽鸿意可以保障,只要他在位一天,北明的江山便不会再染上更多花女的血。如此一想,他现在确实应该更高兴一些。
    羽鸿意又向守山人问了水笙家人的情况。
    老者答道,“水笙大人从西泽而来,家人应该也都留在西泽。”
    但具体在哪,还得仔细打听才能知晓。幸好羽鸿意如今稳坐北明江山,求助西泽朝廷帮忙也不算困难。
    羽鸿意将木盒小心收好。
    随后,还有登基之前的所谓花神祝福的仪式。
    守山人老者起了身,又一次将羽鸿意领出村落,领进了圣山更深处。
    此时他们所去往的,与之前那圣花之根是同一个方向,却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儿是圣山真正的中心。”停下脚步时,老者告诉他。
    羽鸿意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地上没有半点植物覆盖,却也没有露出黑土的颜色,反而铺着一层洁白的细沙。
    最奇特的地方,是天上。
    洁白的云彩环绕在晴朗的天空,恰巧在中央环出几圈。乍一眼看去,像是天上挂了个大漏斗。
    羽鸿意走过去,站在那云彩环成的大漏斗的最底下,仰头往上看着。有风自上而下吹拂到他的脸上,带来异样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这座圣山有着许多秘密,这个世界比他所想的更加复杂。
    因为风正是从头顶云层环绕而成的空洞中落下的,而且还让羽鸿意有种莫名熟悉的异样感觉,像是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他体内那点天生而来的微薄法力,也在这吹拂之下微微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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