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朝中太子、楚王两党之争几乎牵扯了朝中大半朝臣,三品之上的官员更是十之八九的选好了阵营,却只有苏坤岿然不动,丝毫不倾向于任何一方。而现在,当苍临对他发出某种试探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
    苍临今日到苏府来自有他的目的,探望生病的苏和只是苏坤为他找的一个借口。苏坤再过低调,毕竟位高权重,引人注目,但苍临在前朝宫里的过往毕竟不是秘密,借着探望苏和的由头来到苏府反而会显得更自然一些。
    其实如果让苍临选择的话,他并不怎么想直接面对苏和,但今日毕竟来了苏府,苏和也确实生了病,不去探望的话,总归是有些不合适。
    他正思索着,管事已经将他引到了一间房门口,轻轻叩了一下房门:“公子,晋王殿下听说您病了,专门来府里探望。”
    里面传来了一声轻咳,之后是苏和有些沙哑的声音:“请殿下进来吧。”
    管事推开房门,向后退了一步:“殿下请。”
    苍临点了点头,进到房里。
    苏和的房间极其符合苍临对他的印象,映入眼帘最明显的位置就是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各种的案上也摊着不少的书,整间房内都泛着书香与墨香。
    苏和正靠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膝上盖着一条薄毯,手边放着一本书册,分明是刚刚看过。见苍临进到房内,他坐直了身体,朝着苍临点了点头:“见过晋王殿下。”他看了苍临一眼,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丝毫的意外,显然已经是先前得到过嘱托。
    苍临急忙摆手:“先生还病着,不必累于这些礼节。”
    大概是今日只有他们二人在,苏和要远比上次两人碰面的时候自然的多,也不再过分的客套,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既然如此,殿下也不必客气,我让他们备好了茶,是前一阵有人送给我父亲的,殿下可以尝尝。”
    苍临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朝着苏和笑了一下:“确实是好茶。”他目光在苏和身上停留,“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苏和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他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大概也是因为确实是在病中,所以才比往日里更随意一些,他朝着苍临点了点头:“多谢殿下记挂,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还专门劳烦殿下过来探望。”
    他们都知道苍临今日前来,并不是真的为了探望他,苏和不提,苍临也不多解释,只是笑着:“可能是入了秋,天气转凉,所以容易生病,还需好生休养才是。”
    苏和点头:“我们读书人身体可能确实是虚弱了些。”他抬眼看着苍临,“倒是听说殿下武艺精湛,所以身体自然也更健壮一些。”
    苍临觉得他话中有深意,笑了一下,还没等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小厮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有您的信。”
    “我的信?”苏和有些诧异,也顾不上一旁的苍临,“送进来吧。”
    小厮轻轻地推开房门,捧着一封书信进来,对上苏和的目光,便解释道:“刚刚送到门房的,上面写着您的名字,所以管事让直接送来给您。”说着,将手里的书信递给苏和。
    苍临抬眼,随意地朝那信上瞥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苏和亲启”四个字,跟着整个人就愣住,因为那字迹实在是太像一个人的,一个明显不应该存在这世上的人。
    苏和将书信接了过来,瞥见信封之后下意识皱起眉头,拆开信只匆匆扫了一眼,就变了脸色。
    苍临从见到那几个开始,就将全部的注意力落到苏和身上,苏和所有的表情变化都被他看在眼里。苍临微微闭了闭眼,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掩藏,随意地往那信上看了一眼:“先生,我见你脸色不怎么好,是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苏和恍然想起这房里还有一个苍临在,下意识地就将手里的信合上,藏到身后:“没什么,当年游学的时候一个老友的信,许久不联络了,方一看见不由有些惊讶,没事,没事。”
    苍临微微眯了眯眼,将目光收了回来,朝着苏和点了点头:“既然是老友,也算是一件好事。”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朝着苏和拱了拱手,“先生身体不适,还是应该多加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苏和看了苍临一眼,见他对那封信似乎并不怎么关注,稍微放下心来,也拱了拱手:“那我就不多留殿下了。”
    苍临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苏和坐在榻上,看着房门关上,顺手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看着苍临确实是跟着管事走掉,才送了口气,重新将手里的信拆开,慢慢地看了起来。
    苏和没想到伏玉会在这种时候给他送信来,他以为伏玉会恨不得与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摆脱联系,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但现在看起来,他人虽走远,对这都城却有深深的记挂。
    伏玉的信并不长,不过是报个平安,再询问一下苏和的近况,尤其是想要确认苏小姐是否安好。字迹工工整整,看起来是用了心写的。苏和将整封信看完,唇角忍不住勾了勾,虽然伏玉并不算是一个好的学生,也不是一个合适的皇帝,但苏和在相处之中却逐渐喜欢上这个通透的小孩,最重要的是,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他将信上的东西又看了几遍,才起身到了书案旁,研墨润笔,开始给伏玉写回信。
    半个时辰之后,苍临离开了苏府,他今日过来本就是对苏坤的一个试探,二人初接触对对方都还有防备,但目的都还很明确。苍临想要在暗中拉拢苏坤做自己的一个援手,而苏坤,他想要的是他们苏家,世代昌盛不衰。
    苏坤老奸巨猾,看人眼光毒辣,满朝上下人人都以为晋王贺苍临平庸怯懦,甚至被其父皇亲自否定,却只有苏坤看的出来苍临的伪装。他先前一直不参与到太子与楚王的争夺之中,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他并不看好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太子鲁莽,楚王暴烈,都不是能成大事之人,却唯独这个晋王,小小年纪城府颇深,更关键的是,他及其能忍耐。
    这点苏坤看的的确十分准确,就像是苍临自从见到苏和的那封信开始,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云淡风轻地跟苏坤聊完,离开苏府的时候面上甚至还带着笑意,直到他上了马车,那笑意登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四个字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过,每一个笔画都清清楚楚,越是回忆,就越从他脑海里涌出一种念头,而那念头分明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明明在他面前断了气,那人的棺椁现在还在南夏皇陵里等着下葬。
    苍临微微闭了闭眼,伸手掀开车帘,冲着车夫吩咐道:“先不回府了,出城,到皇城去。”
    苍临每几日都会到皇陵去一趟,跟在他身边的人早已习惯,没有丝毫的疑惑便调转了方向,朝着城外驶去。
    等苍临回到府里,天已经黑了下来,方一进府,管事就迎了上来:“殿下,用晚膳吗?”
    苍临摆了摆手:“我想一个人呆会,任何人别来打扰我。”
    苍临在大多时候都算是一个好主人,对下人极为宽善,所以他在生活上的一些习惯下人们也从不会多言。管事应声,将苍临一路送回房,便带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苍临推开房门,小黑听见声音从自己的窝里探头看了看,便扑腾着翅膀过来,苍临弯腰将它抱起,轻轻地摸了摸它的羽冠,小黑被摸的舒服,歪头蹭了蹭苍临的手指,苍临笑了一下,将它放在地上:“自己玩一会,我要看样东西。”
    小黑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抖了抖羽毛,便去玩自己的了。苍临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向角落里的一个木箱。
    他今日在皇陵呆了许久,一直盯着那座棺椁,从伏玉驾崩至今,他头一次生起一种怀疑,这里面,真的是伏玉吗?这种想法充斥在他脑海里,让他甚至涌起一种想要拆棺看看的冲动。
    但最终,他还是胆怯了。
    苍临打开木箱,从里面打出一摞已经泛黄的纸张,那些都是当日伏玉练的字,每一张他都留了下来,原本只是为了一点一点地看看伏玉的进步,到后来,反而成了他的一个念想。
    苍临挨着木箱坐了下来,一张纸一张纸地翻过,一个字都不落地看了下去。每个人写字都是有他自己的小习惯的,像伏玉这种中途才练字的人习惯更多,苍临将那摞纸一直翻到最后,在最后一张纸上看见了苏和的名字。
    苍临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直到将它们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与下午看见的那几个字完全重合。
    这天底下会有两个人的字一模一样吗?死而复生的事真的存在吗?
    苍临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敢给自己希望,他怕之后等来的是绝望。
    苍临在地上坐了许久,各种各样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直到窗外传来轻响,他才从地上站起身,顺手理了一下衣襟,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朝着苍临拱手:“殿下。”
    苍临点头,看着面前这个一身夜行衣的黑衣人:“今日有什么消息?”
    那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苍临:“这是今日太子府与楚王府密探传来的消息。”
    苍临将纸接了过来,匆忙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知道了,按照计划继续,务必盯紧了,也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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