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芷从小在都城出生,在都城长大,直到前两年颠沛流离跟着陈原去了西南,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去过任何其他的地方。当马车一路行进,路边的景致不断发生变化,伏芷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天高地阔,或许她失去了很多东西,但生活还在继续,前路漫漫,她总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此去江南毕竟是一件私事,所以苍临只带了景逸、景峰兄弟二人和随身的几个侍卫,几匹骏马,一辆马车。军中之人偶有察觉元帅不见影踪的,也只以为跟先前在西南的时候一样,是趁机带着伴儿去游玩了。反正战事已经结束,没有什么需要元帅费心的事情,大军行程缓慢,只要他最后能与大军汇合赶回都城,也没有谁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尽管为了照顾伏芷母女,苍临他们尽量放缓了行程,但十日之后,他们还是顺利到达了石家村。
    村里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难免引人注目,因此伏玉吩咐马车在车外停了下来,只有自己与苍临带着伏芷母女进了村子。
    村里的一切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好像不管外界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个小村子的宁静。偶尔有相熟的村民经过,看见伏玉还热络的打起了招呼。
    而伏玉,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属于这里一样,不会有丝毫的不自在。苍临倒是还好,他对伏玉在这儿的生活多少有一些了解,更何况他本就出身于民间,但是这对从小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的伏芷来说,却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伏玉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却也没再多言,而是径直将几个人引到自己跟程忠住的那个小院。院门敞着,方一走近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伏玉勾了勾唇角,伸手在院门上轻轻地叩了叩,探头进去:“我回来了。”
    院子里的两个人都是一惊,石头最先回过神来,几步就跑到伏玉面前:“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跟在伏玉身后进到院内的苍临也听见了他的称呼,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看向石头的目光明显有几分不满。
    伏玉自然察觉到苍临情绪的变化,唇角向上勾了勾,伸手在石头头顶敲了一下:“不是说了叫干爹吗,臭小子?我才走多久,你就忘了?”
    话说完,他抬眼望向正站在菜地前还有些难以置信的程忠,露出一丝笑意:“忠叔,我回来了。”
    程忠好像这才敢相信一般扔下手里的锄头,面上也露出笑容:“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就好!”他目光偏转,看到了站在伏玉身侧的苍临,眼底有一丝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苍临向前走了几步,朝着程忠深深地施了一礼:“忠叔。”
    程忠慌忙摆手:“殿下现在身居高位,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伏玉上前拉住程忠的胳膊,回头朝着苍临看了一眼,轻声道:“忠叔,他只是苍临,你受了这礼,他才能心安。”
    程忠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苍临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回来了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这外面热的很,咱们进去聊,进去聊。”
    苍临知道程忠这么说了,就是真的不在意过去自己的那些欺瞒了,隐隐地松了口气,他抬眼看了伏玉一眼,伏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忠叔,我还带了别人过来,让苍临先陪你进去,我去请她们进来。”
    程忠朝着院门外望了一眼,但还是被苍临先扶进了房里。片刻之后,伏玉将房门推开,引着伏芷进了门。
    程忠在看见伏芷的那一刻瞪圆了眼睛,下一刻就要跪地施礼,还是苍临发现他的意图,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伏芷将陶陶放在地上,朝着程忠点了点头:“老先生,我现在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民妇,以后的生活反还要打扰您,倒是应该我对您施礼才是。”
    伏玉拉住了伏芷的手臂,朝着两个人笑了起来:“你们二位,一个是我的叔父,一个是我的姑母,本就是一家人,又何必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他扶着伏芷在桌边坐了下来,看着程忠在另一边椅子上坐下,伸手将陶陶拉了过来,“陶陶,来跟伯伯打招呼。”
    陶陶看了看伏芷,见她点了点头,便大大方方地站到程忠面前:“伯伯好。”
    程忠低下头看着陶陶,又忍不住抬头去看伏芷,百般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只是朝着陶陶露出个和蔼的笑容:“好啊,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陶陶。”陶陶乖顺的回道,“爹爹说,陶陶是快乐的意思。”
    第一百零五章
    陶陶的话说起来无心, 但在场的几个大人都陷入了沉默。伏玉拿眼瞥了伏芷一眼, 见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才稍微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陶陶的小脸,将她也抱到椅子上坐好, 顺手给在座的几个人都倒了水,端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大口,才靠在桌子上看着程忠:“忠叔, 我跟苍临只能在家里呆上两日, 之后还要返回都城,姑母跟陶陶以后, 就托付给你照顾了。”
    伏玉既然把伏芷母女带到这里来,程忠心底就有了考量, 只是微微皱着眉头问道:“你还要回都城?”
    伏玉点头,没有任何的迟疑:“苍临必须回去, 我必须陪着他。”
    程忠抬眼看着伏玉,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伏玉, 他既然会这么说, 就说明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改变主意。尤其先前,苍临不在身边的那些时日,伏玉的状态就可以看得出来,苍临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程忠是不打算劝阻伏玉的, 只是想起都城那个地方,想起伏玉那个永远都见不得人的身份,程忠难免担忧。但所有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苍临抿了抿唇,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抬眼望向程忠:“忠叔,我知道先前我隐瞒过很多事,或许让您很失望。但是请您信我,对我来说,伏玉比我的性命都重要,他跟着我回都城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以我的性命做担保,我一定会保护好他。”
    程忠知道不管自己是什么态度,其实都不会影响到伏玉的决定,他同意伏玉会去,他不同意,伏玉会想办法说服他然后一样要去都城,但苍临此刻的保证,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一点安慰,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说到这儿,程忠微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苍临,我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担忧,但是在忠叔心里,从来没拿你当过外人。”
    苍临一时哑然,抬起头看见伏玉正歪靠在对面,用一种早已预料之中的表情看着苍临,苍临对上他的视线,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在长乐宫里,他们一老二小,他转过头看着程忠,认认真真地说道:“忠叔,谢谢你。”
    伏玉轻轻地拍了拍手:“好啦,别的就不要多说了。姑母她们一路奔波,陶陶也困了,忠叔你也该睡午觉了,大家都休息一下,等醒了再慢慢聊。”
    他话说完,陶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伏玉:“陶陶可以去睡觉了吗?”
    伏玉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好,哥哥带你去。”
    渔家的小院本就安静闲适,尤其所有人都休息之后,更显得怡然。苍临没有午睡的习惯,本打算像以往一样守着伏玉,但伏玉不知道是终于回到了石家村心情太过愉悦,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都没有什么睡意,索性爬了起来:“你想不想跟我出去逛逛?”
    苍临看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觉得不管这人要带自己去哪里,他都不会在意:“好啊。”
    伏玉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袍,和苍临并肩出了院门,沿着村子里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村外湖边走去:“石家村离湖特别近,靠湖吃饭,湖里的鱼特别的多,也特别好吃,待会我们钓几条,晚上回去吃。”
    苍临偏过头看见他笑逐颜开的样子,心底不自觉地软了软,也跟着绽放笑意:“你还学会了钓鱼吗?”
    伏玉沉默了一下,毫不谦虚地回道:“当然了,我好歹也算是石家村的一份子了,石家村世代捕鱼为生,我怎么可能连钓鱼都学不会,待会我大展身手,让你好好瞧瞧。”
    苍临最喜欢看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弯了唇:“那好啊。只可惜路途遥远,钓的鱼是带不回都城了。”
    伏玉愣了一下:“带回都城干什么?”
    “养在荷花池里啊,”苍临目光温柔,“之前是我抓鱼给你,现在你钓鱼给我,带回去也是个纪念。”
    伏玉抬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以后的几十年里,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带着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不够,还要什么纪念?”
    苍临微微抬眼,笑了起来:“也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先前我留着那些,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念想,而现在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念想了。”
    伏玉扬着唇挽着苍临的手,二人一路来到了湖边,水光潋滟,映衬着不远处的青山,还有不少渔舟飘荡在湖面上,让这幅山水一色的景致中又多了几分的惬意。
    伏玉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不远处有渔夫在忙碌,拍了拍苍临的手便跑了过去,没过一会又笑逐颜开地回来,拉着苍临就往渔船的方向走,苍临下意识问道:“你拉我去哪儿?不是要钓鱼吗?”
    “你不是准备在湖边钓鱼吧?”伏玉一面低头解渔船的绳子一面道,“我们到湖中央去,你还没坐过船吧,正好今日可以一起试试。”
    伏玉当日没少借用石头家的船,因此将这小船划走对他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难事。小船从湖边慢慢地飘荡出去,一路朝着湖中央,目之所及是远处的青山,是眼前粼粼的水波,苍临站在船头,有一刹那的恍然,就好像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一艘渔船,只剩下船上的这个人,与自己携手与共。
    伏玉将渔船划到了湖中央就收了浆,由着它自己跟着水波飘荡,自己到船舱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是拿了根鱼竿出来,还顺手往自己头顶扣了一顶斗笠,看起来倒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这外面日头足,你可以回船舱等我,一会我钓好了鱼再叫你。”
    苍临哪里会怕什么日头,他褪去了鞋袜,将裤脚挽起,挨着伏玉坐了下来,将小腿伸进水里:“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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