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众姑娘全都面面相觑,心中纷纷猜测,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说的‘像’, 是像的谁。
    薛莹也十分好奇,心里纳闷,这李莞生的确实美貌出众, 寻常姑娘比不得她,可她怎么就看不出来,李莞长得像谁呢。
    “郡主,县主,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她是大兴李家的姑娘,生的像谁?”
    安平郡主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对李莞招了招手,说道:
    “这位妹妹快过来与我们同坐,让我们仔细瞧瞧你。”
    薛莹脸色一僵,亭子里总共就一张石桌,最多坐五个人,如今安平郡主她们就坐下了四个,还剩一个座位,薛莹以为肯定是自己的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李莞。
    李莞也和所有人一样发懵,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接触过这种身份的贵女,十六岁嫁给宋策,那之后,就一直在为宋家的生计奔走,等到宋策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之后,秦氏被迎入府中,与赵氏一同打压李莞,宋策不闻不问,李莞心灰意冷之下交了宋家的中馈给秦氏,到后院躲清闲去了,更加不可能接触京中贵妇圈子,唯一一次露面,还是宋策给她请封诰命夫人那回。
    在安平郡主身旁坐下,安平郡主像看热闹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李莞,再跟旁边的安阳县主不住点评:
    “细看还是有些不同,但乍一看却是十分像的。要不是地方不对,先前我简直要怀疑是不是芙纯来了。”
    安阳县主跟着点头:“是啊。一开始我也愣了。这话若是告诉芙纯,她都未必会相信呢。”
    两人话语中提起‘芙纯’两个字,众人更为惊讶,因为虽然不是大家都见过,但京中贵圈中,有谁不知道芙纯公主的名讳,那可是皇上和张贵妃心尖尖上的孩子,所有皇子公主里,便只有这个小公主最受皇上宠爱,为了她,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下来。
    薛莹忍不住看向李莞,心中厌烦又多了几分,原本她是看在李娇的面子上,请了李家众姑娘一同来永安侯府做客,没想到却让李莞露了脸,更加令人没想到的是,李莞居然长得跟芙纯公主相像,真不知道她这是走了什么运。
    “妹妹今年多大?”安平郡主问李莞。
    “回郡主的话,我今年十四了。”李莞答。
    “比芙纯大两岁,却与我们一般大。下回若是有机会,将你带去给芙纯公主瞧上一瞧,她定然要乐了,说不定还会赏赐你些体面东西呢。”
    安平郡主如是说,却是将李莞当做个玩意儿般,带过去让人乐一乐的猴儿,并不尊重,所以虽说她语气亲和,却叫人高兴不起来。
    李莞垂下眼睑,虽然心中不快,但想着今日能来永安侯府是托了李娇的福,今后约莫不会有机会再来,自然也就遇不到她们了,便没说什么,起身行礼退到一旁去。
    姑娘们在亭子里说话,都是经常凑在一起说话玩耍的,话题总有说尽之时,薛莹今天的任务就是招待好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这行人,身为主人家,又怎么能让场面冷下来呢,聊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后,便提出玩一些小游戏。
    姑娘间的游戏无非就是些飞花令、丢绣包、编络子,击鼓传花等,这些文戏从小就玩儿,并没什么新鲜,薛莹脑子活络,想到一处,说道:
    “我前些日子去了江南,如今江南府邸的小姐们都不玩儿文戏了,改为武戏。”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亭中姑娘们侧目,安平郡主饶有兴趣问:
    “武戏?莹莹莫不是在说笑,我们这些人里,有谁会武?”
    薛莹得意卖关子:“此武非彼武。”
    “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安阳县主轻拍了一下薛莹的背,罚她关键时刻卖关子的行为。
    薛莹将姑娘们环顾一圈,揭破谜团:“所谓武戏就是掷壶、射花、踢毽子也算。”
    众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阳县主摇头道:“无趣无趣,我当你有什么新鲜花样呢。江南的小姐们也忒无趣了,掷壶、踢毽子都能觉得新鲜。”
    “就是就是。”安阳县主之言,引起众人附和。
    薛莹也不气恼,继续说道:“掷壶、踢毽子确实不算新鲜,不过那射花的游戏你们就未必玩儿过了。便是将那特制的箭头上用蘸了颜色的棉花团包住,让几个下人捧着没有花、蕊的花站在远处,咱们用箭射他们手里的花,若是击中花、蕊便得一分,最后看谁击中的花、蕊多,便获胜。”
    这个玩儿法倒是新鲜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安平郡主问:“听你说的好,可咱们哪里有你说的那些箭矢和工具呢?”
    薛莹起身击掌,便有两队早就安排好的下人上前,为首两人手里分别拿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放了百余支裹了棉花团,蘸上花、蕊色的箭矢,后面跟着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朵像是桃花般的工具,那花朵中心没有蕊,便是等着箭矢上的颜色沾上去。
    “正巧我早就派人做了一副。”薛莹说道。
    姑娘们惊喜的凑上去,立刻便接受了薛莹的这个游戏,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很快姑娘们便去了离凉亭不远的一处琼花林,琼花洁白芬芳,一株株灿烂的开在枝头,这些树栽种不过三五个年头,正是春华盛放时。
    下人们在树下围好了场地,五个一组,捧着花站在八步开外,薛莹先来给大家做示范,拿起一支箭矢,像模像样的射出去,虽然没有直中花心,却也差不离。
    “便是这般了,很简单的。”
    在薛莹的号召下,姑娘们开始试着玩耍,琼花林中娇笑连连。
    薛莹将李娇喊过去一同玩耍,其他李家姑娘就很自觉没有凑上去,李欣和李悠继续留在凉亭里歇息,李绣和李莞在琼花林边上赏花。
    安平郡主看着旁的姑娘五箭中,总有一两箭能射中,偏偏只有她,不管射多少箭,连花都碰不到,别说击中花、蕊了,气恼的将箭矢往旁边一丢,赌气道:
    “总是击不中,不玩了。”
    说完便坐到一边去生气,薛莹与安阳县主上前安慰,薛莹甚至提出要让捧花的下人们往前几步,安平郡主虽然气恼自己击不中,却还不想在大家面前作弊,徒增笑柄,没有答应。
    薛莹见她眉头深锁,想着今日本就是请大家来府里热闹热闹的,若是郡主负气回去,岂非弄巧成拙,眼角扫过不远处树下赏花的李绣和李娇,薛莹计上心头,凑到安平郡主耳边轻道:
    “郡主你瞧那边,李家那俩姐妹穿的衣裳是不是也像朵花儿,莫不如咱们换个玩法?”
    安平郡主顺着薛莹的指向看去,果然李绣和李莞今日穿的衣裳素雅,与树上琼花一色,安平郡主瞧着李莞那张与芙纯相似的脸,略有心动,敛下眉头,犹豫道:
    “这……不太好吧。”
    薛莹见她表情,便知她有此意,鼓动道:“有何不好。既然她们是来我薛家做客的,那便要依我薛家的规矩,郡主只管玩的尽兴,就莫管其他了,有事便推脱在我身上也是行的。”
    在薛莹眼中,李家的姑娘们今日能来侯府做客,完全就是托了李娇的福,如今不过是拿她们逗个乐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就算李家有意见,这些姑娘家后院里玩耍的事情,难道他们还能搬上台面计较不成?
    所以薛莹根本就不怕,才敢对安平郡主说出让她有事推脱到自己身上的话。
    安平郡主还不至于胆小到要把责任推到薛莹身上,敛下眉眼对薛莹伸出一只手,薛莹立刻会意,转身去拿箭矢,安阳县主知道她们要干什么,目光在安平郡主和不远处树下赏花的李绣李莞之间回转,开口说道:
    “郡主,那是李博士家的嫡孙女,你要戏耍她们,恐怕不妥啊。”
    安阳县主还有理智,对安平郡主劝说道。
    但安平郡主一心觉得这个游戏太有趣了,芙纯公主刁蛮任性,每次她们都要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侧,一处做的不好,就要挨训,芙纯那边她们是斗不了的,但旁人嘛……
    “你就不想看看芙纯狼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安平郡主在安阳县主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使得安阳县主愣在当场,总算知道了安平郡主要戏耍李家姐妹的真实用心。
    第48章
    薛莹很快去而复返, 身后还跟了几个对‘新游戏’同样有兴趣的姑娘,薛莹手里拿着一把箭矢,将小弓箭递到安平郡主手中, 两人相视一笑,姑娘们也都忍着笑意,各自将手里东西藏在身后, 假意在琼花林中赏花, 慢慢接近,李莞和李绣正在各自簪花, 李莞看见园子里玩耍的姑娘们向她们靠近,以为她们玩好了想离开,没怎么在意,伸手把李绣发鬓上的花瓣取走, 说道:
    “她们好像要出来了,咱们也走吧。”李莞对李绣说道。
    李绣点头, 从突石上站起, 正在掸裙子, 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是很疼,但人还是往前颠了一下,李莞扶住李绣, 把她后背转过来看了一下,只见李绣背后被染了一团黄色的汁液,地上掉了一支箭矢, 正是她们刚才在林子里玩耍的东西。
    李莞捡起那支箭,与身后将她们围成半圆的那些姑娘们怒目相视:
    “你们这是做什么?”
    对于李莞的质问,姑娘们互相交流眼色,有的掩唇偷笑,有的幸灾乐祸,她们全都以薛莹和安平郡主为首,哪里将李家姐妹放在眼里。
    安阳县主从旁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安阳县主没法阻止这些存心欺负人的姑娘们,只能让李莞她们赶紧跑。
    随着安阳县主一出声,姑娘们全都把藏在背后的‘兵器’亮了出来,对准李莞和李绣的方向,安平郡主率先射出一箭,打在李莞的衣袖上,其他姑娘也作势要射击过来,李莞见状,赶忙拉起身旁李绣转身就跑,安平郡主发话:
    “别让她们跑了,谁击中的多,本郡主重重有赏。”
    此言激励了在场凑热闹的姑娘们,纷纷追着李莞和李绣逃离的方向去,仿佛她们并不是在欺负人,而是在做一项特别有意思的游戏般。
    李莞和李绣跑出了琼花林,却无意跑到了一处假山群,看着面前被假山拦住的路,李莞心里闪过一万次后悔,今天真不该来薛家,凭的遭人戏弄。
    李绣已经吓得要哭了,觉得屈辱又害怕,抱着李莞不敢看身后,李莞她们逃无可逃,身上被射中几处,眼看着那些蘸着颜料的箭矢往她们这里射过来,李莞不愿闭眼,反而将眼睛瞪大,将今日欺负人的姑娘们都记在脑中,就算她身份不够,这辈子都报不了抽,也要记得是究竟是哪些人欺负了自己。
    一道身影从旁边一闪而过,像是掠过一阵疾风,动作极其迅猛,将所有射向李莞和李绣的箭矢尽数抓到手中,反手射出,竟比那些姑娘们用弓箭射出的力道还要强上许多,并且每一支箭矢都很准确的打在那些追着李莞李绣射箭的姑娘们脸上,因为力道太大,闺阁里的娇弱姑娘如何承受的住,纷纷倒地哀嚎,溃不成军。
    安平郡主最惨,脸上被打中两箭,一箭在左眼上,一箭打在鼻翼上,整个眼圈、鼻翼周围都是黄颜料,样子比那戏台上的小丑还要可笑。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薛莹自己狼狈不堪,还不忘记去扶安平郡主,安平郡主哪里受过这等气,爬起来后就大肆叫嚣:
    “谁!谁敢打本郡主!”
    姑娘们陆续从地上爬起来,有的被打中鼻梁,鼻头发酸,直接哭了出来,有的则被打成个花脸,娇滴滴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却见李莞和李绣身前站着一个秀颀如松的俊美男子,一身紫色官袍,神情冷峻,气势如渊如峙。
    李莞扶着李绣,看着挡在她们面前那人的背影,是陆睿无疑,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是他出现了,这种感觉特别神奇。
    从地上爬起来的姑娘们也看到了陆睿,有些认识他,有些不认识他,但见他一身紫色官袍,气势凛凛,生人勿进,谁也不敢上前,而安平郡主刚叫嚣了一句,待看清来人之后,便慌忙噤声,面露惊恐。
    陆睿沉寂冷淡的目光扫过眼前那群狼狈的小姑娘,目光落在地上的箭矢上,不必开口就能让在场所有人感觉到他周身寒气。
    安阳县主硬着头皮上前,怯生生的喊了一声:“大哥。”
    安平郡主心道不妙,却还没往礼仪,小碎步来到陆睿面前行礼:“世子。”
    陆睿扫了她们一眼,安阳县主和安平郡主的膝盖就忽的一软,吓得差点跪下来。
    永安侯从假山旁跑来,身后跟着管家一行,永安侯是出来送陆睿出门的,可没想到刚到假山边上,陆睿一闪身就不见了,紧接着就听见琼花林中此起彼伏的女子惊叫声,管家和护院们也闻声赶来,生怕出事。
    扫过花林中满地狼藉,姑娘们身上,脸上的样子,拧眉看向躲在人群中的薛莹,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
    薛莹藏无可藏,只能硬着头皮出列,来到永安侯面前,低头行礼,全然没有了先前对待李莞她们时的跋扈。
    “爹。我,我们在园子里玩耍。”
    永安侯不是瞎子,自然看得见周围情况,绝对不可能是像薛莹说的那么轻松,目光看向陆睿身后站着的李莞和李绣,李绣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收起,地上全是散落的箭矢,永安侯只要不糊涂,哪会猜不到先前发生了什么,定是这些出身名门的姑娘们联手欺负那两个。
    只不过就算他猜到了,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今日是永安侯府宴客,上门宾客众多,若传出自家女儿连同其他贵女欺负人的话,对永安侯府可不是什么好事。
    “玩耍便玩耍,没个分寸。还不去问问其他人有事没事,还用我教你吗?”
    永安侯故作严厉,表面上是训斥薛莹,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包庇女儿,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吩咐完之后,永安侯便笑着转向陆睿,说道:
    “小孩子玩闹,陆大人莫要见怪。”
    陆睿冷笑一声,让永安侯莫名紧张,不得不说,这个陆睿年纪轻轻就稳坐大理寺卿之位,并不是因为他高贵的出身,永安侯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又比他长几岁,但在陆睿面前却毫无年长者的从容,反而处处被陆睿的气势压制。
    懒得理会薛家的家事,陆睿转身,对上李莞那双略带惊慌愤怒,却难得沉稳的黑亮眸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与李莞擦肩而过,反倒是李莞,目光一直追随,直到陆睿身影转过假山,再也看不见。
    李绣扯了扯李莞的衣袖,轻声喊她:“菀姐儿,她们又来了。”
    李莞回头,就见薛莹面色不善的朝她们走过来,李莞将李绣护在身后,手里还捏着刚才在地上捡起来的那支箭矢,打定主意,只要薛莹还敢胡来,她便把那支箭摔在薛莹脸上。
    再次挑事,薛莹还没那个胆子,李娇这时候才敢从花林中钻出来,颤巍巍的来到薛莹和李莞身旁,气氛有点尴尬,李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对。
    “今天的游戏很好玩儿,你们说是不是?”薛莹脸上扬起一副胜利者的嘴脸,得意洋洋看着李莞和李绣,尽管她身上脸上脖子上全是黄色颜料,看起来比李莞他们可笑多了。
    李莞不甘示弱,既然大家都扯破脸皮,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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