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那我就先走了?”崔道融朝他拜别,马车碌碌地走出不远,柏念终于有了被吵醒的迹象。
    柏子青朝众人做了让她们小声一些的手势,等门前的人都安静下来,才轻声让陈伯唤了秋儿和几个丫鬟出来,把怀中的柏念小心翼翼地交到她们手上。
    “她今天玩得有些累了,你们让她好好睡一觉……等一下。”柏子青将柏念紧攥的红色蝴蝶剪纸一寸寸拉出来,放在秋儿手上,“这可是她刚得的,相必要宝贝一阵子,醒来定要闹着找,秋儿你帮着她收好了。平日也不要只看着她玩,就说是我吩咐的,要她好好读书。”
    秋儿连忙点头接过,笑盈盈道:“三少爷就放心吧,小小姐最听您的话了。”
    “啊还有……”
    “自己的事都管不好,还去管别人?!”
    柏舒微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柏子青从容地转身,笑着与他行礼,“父亲。”
    见他这副言笑晏晏的模样,柏舒心头那点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咽下那些责备,只哼了一声,“不是出去玩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外面风大,父亲有什么想问的,回屋里说罢。”
    厅内灯火通明,柏子青这才知道时辰已晚,连长平公主都睡下了,还有早朝的柏舒却衣冠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柏子青暗叹一声,将市集上的热闹情况与同柏念与陈伯走失的事情了。
    柏舒一脸为父早就知道的表情,“同你说了夕瑶素爱胡闹,让你不要那么纵着她,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柏子青见他又旧话重谈,只笑着避过,“父亲,还有一件事。”他面上故意露出忧虑的神色来,“那块冬青佩丢了。”
    柏舒皱了皱眉,“……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他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为父会想办法找的,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去歇息吧。”
    “是,父亲。”
    柏子青其实一点也没担心,既然他知道了拾了玉佩去的是赢粲,那么他到底是会通过柏舒将玉佩还他还是亲自还他,都与他无关,只是给父亲一个提前的心理准备而已。
    不知柏舒知道了他那样对赢粲,会作何感想。
    柏子青眼神无辜地望着柏舒,行了礼退下了。
    他这一天也是累坏了,加上之前思虑今后之事有些过渡劳思,这好不容易的一个安稳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长平也来看过一回,吩咐人不要吵他,于是柏子青悠悠醒来时,头就有些昏沉。
    睡多了……柏子青扶着脑坐起身,皱着眉叹气。
    “少爷,您终于醒了?”素问将他扶起来,帮他更衣洗漱,“少爷是否饿了?”
    “嗯……还好。”柏子青揉了揉太阳穴,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
    他与赢粲的婚期定在九月二十七,掰手指一算,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书桌上的一本传习录中夹着他那天写下的东西,都是自他入宫后朝内朝外的一些大事。
    回想起来,那如梦的一切都像被一双手推着往前走,连多一刻都再耽误不得。
    由于今日打算出门,柏子青特意换了件荷叶纹的淡青灰色的丝绸长袍,吩咐素问,“你待会儿让人帮我去崔府,给崔道融递个帖子吧。就说我约他未时到……”柏子青忽然话梢一转,“素问,如今京中人最多的地方是哪里?”
    素问偏头想了一刻,笑了,“还能有哪?自然是醉花楼。”
    “……醉花楼?”柏子青道怎么如此耳熟,看素问的眼神才反应过来,“你这孩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少爷,这可不怪我,是少爷问素问京中哪里人最多的嘛。”素问撇撇嘴,“要说到少爷素日爱去的那些茶楼啊雅座啊,那就只有四合楼,这地方公子您最熟了,还用得着问我?”
    四合楼是取一四合香名,由于赢国近年来的熏香价格渐高,这沉、檀、龙、麝四位制成的四合除却皇室贵族用得起,能闻到的唯一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柏子青险些就忘了。那间茶楼确实是柏子青以前最爱去的地方,环境既高雅,格调也不是寻常茶楼能比的,但与此同时,价格自然也非平民百姓能负担。
    他入宫以后能出宫的机会甚少,之后只是不知听谁说了它的结局,四合楼在没人察觉的某一天忽然就关了,而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酒楼,倒比往日兴旺了。
    可就算换了老板换了名姓,连那庭中栽植的花木都面目全非,那香呢?
    那香也在漫长的年岁中消散了吗?
    “少爷说什么?”
    柏子青这才回神,“没什么。”
    “那今日是约崔公子去四合楼吗?”
    柏子青沉吟片刻,朝素问摆手,“不,今日约他……去醉花楼吧。”
    第7章
    7.
    早朝过后,赢粲特意将柏舒留下。
    时值九月,御花园中的金桂与醉蝶开的极好。秋风轻扬,树梢摇晃,掠过一地花香。
    “柏卿今日倒似有些神思劳顿。”赢粲与他慢步庭中,也不谈公务,只是寒暄。
    “劳烦陛下费心了,只是一些家事,无大碍。”
    “可是因为婚事?”赢粲道,“朕年幼无知时的一些顽笑话,若不是订下婚约的是父皇,朕还真不愿惹得长平姨母不高兴。”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柏舒道,“子青性格温和,不是不讲事理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轻重。”
    赢粲挑眉。性格温和?讲理?知轻重?
    昨晚那一面,虽不知柏子青究竟是怎样认出他来的,但总体看来,这个名扬京城的天才少年,似乎与这三点都扯不上关系。
    赢粲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上攥着那块冬青佩,他看着那地上的落花,忽然就改了主意。
    同样被柏子青颠覆了三观的崔道融正在喝茶。
    他刚得了柏府送过来的帖子,不过是才翻开来看了一眼,那新沏的一品庐山云雾便一口全数喷在了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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