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青回羲和宫的路上并未有太多的人走动,此时,远处却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声音。那一抹明黄的身影朝他走来,熟悉而又亲切。
    不知是哪个人又偷偷去打小报告了,这样的场景,明明他也能应付的过来的。柏子青嘴角扬起一抹笑,也预备走向赢粲。
    他已经能看见赢粲的表情了,那人微微皱着眉,都成习惯性的,脚下生风似的,大步流星。
    而后,赢粲的脸色突然一变。
    柏子青转过脸去,耳边有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号。
    “柏子青!你不得好死——”
    刹那之间的变幻,几乎是天翻地覆。柏子青见到赢粲的神情,下意识地回头,已经晚了。
    方璟的动作极快,他猛地朝柏子青扑过去,重重把他掀翻在地上,四脚朝天。
    柏子青摔倒的一刻用右手下意识撑了一下,却也撑不住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他们惯性地摔出去,方璟那具没什么肉的躯体很重,柏子青垫在他身下,摔得眼前都是一黑。
    赢粲瞬间就到了他的身边,他沉着脸,亲自出手,将肇事者一掌打在地上。
    那人模样瘦削,他原就没什么功夫,赢粲这一掌立时便将他打的吐了血。
    是纪诂。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拿着一柄刀朝柏子青捅来,却是方璟生生为他拦了下来。
    那刀子插的极深,几乎只剩下个刀柄。方璟痛苦地呻、吟着,他捂着的伤处全是渗出的血,与他那身衣服的颜色对比起来,显得尤其触目惊心。柏子青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刀伤着的地方似乎不太妙,不一会儿的功夫,方璟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唯剩他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石板上,甚至沾到了柏子青的身上。
    赢粲黑着脸,朝身边的人吼了句“传太医”,而后才将柏子青拉起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自己则蹲下身子去看方璟。
    方璟被仰放在地上。他的眼里都是泪,只断断续续地念着“皇上”,还都是气音,一声比一声轻。
    方璟会不会不行了?
    柏子青没办法想太多,他根本站不住,只能闭着眼睛慢慢调整状态。
    他身边的人全部乱了,在年宴前刺杀身份地位形同当朝皇后的柏子青,甚至还在皇上的面前这样明目张胆,简直是不可思议!
    柏子青身边没有人,既无人去搀扶他,也没人去问他刚才摔得严不严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璟身上。赢粲抬手疾点了方璟的几个穴道,替他止血。他的声音低沉,却也是在安抚。他让方璟不必担心,一定不会有事。
    这就是方璟对赢粲的爱?宁愿舍命去救一个情敌?
    未免也太高尚了。
    可柏子青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他原本站在赢粲身后,但他晕晕乎乎的,一不小心便被挤了出去。
    他的右手都是血,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方璟的血,后来拿帕子一压,发现满是泥尘的手面上有一道半指宽的口子,伤口处的血肉甚至都往外翻了,那是他自己的血。
    疼,真疼。
    既然没人注意,柏子青也只能自己摁着止血。直到他的额上都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太医院的人终于赶到了。
    简单的处理过后,几个赢粲身边的侍卫将方璟抬起来往外走。那纪诂也被人押住,直接送往刑部大牢。
    这一记,等着他纪家的就不是流放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是满门抄斩。
    柏子青眼前的东西终于清楚一些起来,赢粲三两步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子青,我须得跟过去处理一些事情。你回羲和宫等我,不要出门,今晚的晚宴也不必参加了。”
    柏子青张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不得不咽了回去。
    “好吧。”
    赢粲只当他后怕,“我很快便回来,你等着我好吗?”
    “嗯。”
    柏子青点头,看着方璟被抬走后余下的一滩血,在与赢粲擦肩而过时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柏子青用的是未受伤的左手,他的情绪忽然起伏,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赢粲……”
    “子青,你乖,你等我回来。”赢粲着急着要走。他伸手将柏子青的手拉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连头也不回。
    满场的剧落幕了。
    柏子青垂着左手。他淡漠地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急急忙忙的身影,抬脚便跨过了那滩血迹,往不远处的羲和宫走去。
    在离宫殿这样近的地方出了事,羲和宫却仍是平静地如一潭死水。
    柏子青让身后的人都在殿中候着,很是难得地喊了小九过来。
    “公子怎的摔成了这样?身上还有血迹!”殿内备了一些纱布与药膏,小九看着他的手直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是最爱看热闹了么?方才外面那样吵,你竟没有出去看?”柏子青将右手伸给他处理,一边接下了小九端来的茶。
    先将细石子和土块清洗干净,再上药包扎,小九很是熟练。“是吗?那是小九没有听到呢。”
    柏子青看着他的动作轻柔,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最近都没有怎么找你?”
    小九忽然停下了动作,“公子……”
    他的脸上中充斥着一些柏子青从未看见过的情绪,有愤恨,也有一些狞笑。柏子青忽然心下一沉。
    像是一柄重槌,将最可怖的结果砸在他的面前。
    “陆复宜的书信……你是识字的?”柏子青收回手,竟还笑了一下,“为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么?”
    “公子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的那个故事?”
    “每字每句,我都记得……”柏子青慢慢撑着桌子站起来,“你的老家,到底是在哪?”
    并非是他告诉过自己的郢州。
    “是献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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