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茹还没回答,陆妙便抢了话头:“林爷爷,您真认识啊?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呢,吓我一跳。”
    “怎么?”
    “考级的时候他是评委之一,后来吃饭时又碰上了,他看了您给我做的二胡后认出来是您的作品。”
    “这样啊。他居然会去看考级?”堂堂教授,中央乐团的首席,居然会来这个小省份看学员考级。
    卢伟乔在京里多少人追捧,来这边肯定也是为了公事,说不定是来剧院巡演。但省会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怕是因为无聊才去考级那边看看,又或者是,他感受到了圈内青黄不接的危机。
    那些国宝级大师年事已高,像戚爷爷一样因为各种意外死亡的人不少,新一代至今没有看见出色的人才。民乐比赛从前年才开始办,两届过去,金奖银奖的人都是业余选手,能颁奖出去也是因为有同行的衬托。
    “您和他之间有什么过节吗?”看卢伟乔咬牙切齿的模样,戚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仇。
    “哪能。不过是躲了他们二十多年。”林启光乐呵呵,有些得意自己隐藏得好。
    躲了二十多年?!
    陆妙和戚茹都觉得神奇。林启光深入浅出,除了制器买材料之外很少出门,偶尔去陆家蹭吃,完全称得上是老年宅男。
    “现在被他们发现,会不会有麻烦?”
    林启光眨眨眼,露出一抹笑,“不会。躲了二十多年,足够了。”他现在这么老,谁还敢让他去管理乐团。二十年前还有可能,现在……
    哼。
    “不讨论他,你考试也累了吧,赶紧回家休息,明天周一,你还要去学校。都回吧。”
    林启光收起茶杯,没了泡茶的心思,下了逐客令。
    两人搓着手走出林家大宅。南方不用暖气,天冷大多烧炭,尤其是林家这样古色古香的大宅院,一般都用炭炉或炭盆。炭烧的足,一到室外,巨大的温差让戚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陆妙二话不说把毛绒绒的粉色围巾卸下,圈住了戚茹。
    “小七姐姐,送你的考级礼物。不要嫌弃,很多人想要我还不给呢!”burberry的围巾,二手卖出去都能卖到一千以上。戚茹连条围巾都不给自己买,真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她才不是好心。要是,要是戚茹冻病了……谁来和她聊八卦练口语呢。
    司机先生送戚茹回到老街,小巷里没有多少行人,大伙一般窝在家中猫冬。这要是夏天,肯定能引来一阵围观。老街这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汽车了,即便有偶尔路过的,车主也是厌恶地赶紧离开,仿佛这几条小巷子里藏着吃人的怪物。
    戚茹没带钥匙,拍了几下门却不见奶奶来迎。正要继续喊,隔壁突然响起几声狗叫。
    “汪,汪汪!”
    名角儿不断撞门,但屋里传出两声吼叫,“安静!”徐宏把名角儿用狗绳栓了起来,这才带着它来给戚茹开门。
    “回来了?走吧,把琴放我这,去接你奶奶再回家。”
    “奶奶去哪了?她病好了?”戚茹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徐宏冷笑两声,吓得名角儿都不敢叫了。
    “好?好个屁!你一走,她就去厂里工作了。还说什么制衣厂马上就搬走,多一天就多一天的钱。可拉倒吧,再病一场药钱都不够贴的。快走。”
    戚茹赶紧把二胡放下,在小巷中狂奔。到达制衣厂之后,却没在工作台上看见奶奶的身影。
    老板娘见到戚茹向她招手,乐呵呵塞给她一把瓜子,“你可算来了。没让你奶奶做事,让她和我一块烤火嗑瓜子呢。怎么,怕我吃了奶奶呀!”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戚茹松一口气,把瓜子放进兜里,跟着去找奶奶。果然在制衣厂的厨房门口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剥瓜子的奶奶。
    厨房里煨着汤,比家里还暖和些。老板娘为了奶奶,费心了。
    “奶奶,走吧,我们回家。”戚茹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奶奶脖子上,冷风呼呼灌进领子里,她眉头不皱一下。
    她没对奶奶说重话,是她没用,如果戚家足够有钱,谁会愿意大冬天出门工作。就像徐宏和陆外公,在家里逗猫摸狗,吃喝不愁。
    还有一年半,一年半之后,西北老街拆迁,那时她们就有钱了。只求这个冬天不再下雪,赶紧过去。
    老板娘送两人出门,正好遇上牵着狗来的徐宏。她看看徐宏,又看看被孙女嘘寒问暖的戚奶奶,摇头叹了口气。制衣厂就要搬走了,恐怕她是没机会见到这两人有圆满的一天。
    回家路上,戚奶奶先发制人,“你考试顺利吗?有没有受委屈,我听说有些考试要给评委塞钱,咱们家没钱,会影响你的成绩吗?”
    刚问完她又笑起来,自问自答道:“我们茹茹是个乖巧有才的,不用给老师送礼也能有好成绩。走,回家奶奶给你熬骨汤喝。”
    徐宏跟在两人身后,眼神凝在前方矮小的身影上。小巷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委屈的狗吠,似乎在唱一支哀怨的歌。
    安顿好奶奶,得了她绝对不会出门,在家好好烤火的保证后,戚茹才放心上学。
    她连夜赶了一篇作文出来,主题便是二胡。十年来练琴的心酸,以及练琴带给她的乐趣,统统用最朴实的文字写在了作文中。
    她不会什么华丽的语言,一手字写得还不如小黄,只好花了一块钱去打印店里打印一份,才交给地中海。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学生。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动,你可要支持学校事业啊。”地中海才不管稿件质量,四中很久没出过得奖的学生,想来最近成绩下降的戚茹也写不出太好的文章。只要数量达标了,他就不发愁。
    戚茹点头:“我会的。”但据周怡的消息,初三下半年是集中冲刺中考的阶段,根本不会有什么活动要初三的学生参加。口头答应又不会少块肉,说说而已。
    星期一的第一堂课是英语,女老师难掩喜色,将教鞭猛地往黑板一敲,“同学们安静!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早读才刚结束,好不容易有个闲聊的时间,因为她提早进教室而结束。同学们敢怒不敢言。
    小黄在底下冲着戚茹嘀咕:“她能有什么好消息。又不会发钱给我们。戚茹,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
    戚茹一个头两个大。上周地中海把小黄小绿两个人的座位分开老远,连传纸条都不能。戚茹坐在了教室正中间的最后排,左手边三个位置之后是小绿,右手边却直接是小黄。
    “黄腾岳,能不能闭嘴?”眼看着小黄要将话题扯到老师面色蜡黄是不是因为晚上夜生活太多,她及时让人闭了嘴。
    腾岳腾岳,多么好的寓意,小黄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名字。
    老师没发现底下人的小动作,依旧在展望美好未来。
    “我们班有两名同学进入了全国中学生英语能力竞赛的决赛,楚格,戚茹,让我们为他们鼓掌!”
    小黄刚才还郁闷戚茹凶他,现在又拼命鼓起掌来。他没本事参赛,他的手足参赛说出去也倍有面子。
    兄弟如手足,戚茹就是他的手脚!
    戚茹要是知道自己被人比做香港脚,肯定一拳过去让他不能生活自理,然后再当他手足。
    齐瑞秋在底下红了眼,一面嫉妒戚茹,一面又为楚格开心,还未自己没进决赛而悲伤。
    以后,是不是老师就单独给他们两个开小灶了?是不是两人就要在一起了?他们的小孩肯定长得很像楚格吧,毕竟楚格对戚茹那么好。
    她越脑补越伤心,忍不住抓着同桌俞云的胳膊哭了起来。
    楚格没在意,他咧着嘴回头看向后排,却看见一黑一黄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十分亲密。
    他几乎是立刻黑了脸。
    戚茹不觉得有多开心。决赛于两周后在省会进行,她又要跑去省会。这一回去的人少,如果周怡没进决赛的话,她就要和不认识的女生住在一块了。
    好在周怡没让她失望,下课后从一楼跑上五楼,和她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你知道吗?我就比分数线多了零点五,零点五!老天一定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天呐,好想哭怎么办?”
    课间十分钟并不长,不够周怡痛痛快快哭一场,于是她抱了抱戚茹,又快速回到了自己班上。
    英语老师因为这件事对戚茹更加上心,变本加厉暗示她这两周把物理化学放一放,用两周拼搏一下英语,戚茹没搭理她。
    若真是那样,地中海又该找她麻烦了。
    戚茹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戚奶奶,让她多个事情来乐呵。可刚到车棚,就看见涂森魄咧着嘴等她。
    “嘿,好朋友!”
    第24章
    冬日的雪花飘飘扬扬,小青山的赛车道上三三两两的少年正骑着车你追我赶。赛道上薄薄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一遍,当雪花越落越多,带头的少年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涂森魄摘下护帽,幽幽哈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气才冒了个头,转瞬即逝。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生们全部刹车,停下来搓手跺脚。雪天骑车很刺激没错,骑行过程中一身热汗,可一旦停下,冷风呼呼往脖子里灌,带了护具和手套也挡不住刺骨的寒意。
    “今天就到这吧。去前面那个小亭子休息一会,回去请你们喝奶茶。”这群人是他找出来玩的,他有义务招待大家。
    “哦豁!我要大杯加珍珠的。”
    “德行。喝奶茶有什么味,我们偷偷去喝酒啊,敢不敢!”
    “你行你去喝,我怂。”
    要是被父母发现了,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一行人加快速度朝着白顶红柱的六角亭走去,却在快靠近时发现亭子边已经站了一个人,石桌上放着一个小青花瓷罐。
    那人一身白色羽绒服,仿佛要和白茫茫一片大地融在一起。所幸他一头黑发十分明显,肤色偏黄,看五官,是个亚洲人没错。
    涂森魄越看越觉得他有些眼熟,还没等他开口招呼,对方先看见了他……推着的车。
    陆景行耳不聋,早在众人压雪推着车走近时便注意到了他们。涂森魄一马当先,陆景行首先观察了他。这一观察,就发现他推的车有点眼熟。
    看见车横杠上贴着的海贼王贴纸,他更确定了自己见过它,在半年前的暑假,一个女生身边。
    “你们来练车?”他问。
    涂森魄答:“是啊。在家无聊,出来活动活动,这附近的赛车道建的好,扫雪也轻松。你呢?大冷天出门,好像不是来骑车的。”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涂森魄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和陌生人随意聊得起来。换了别人,一般不乐意搭理。
    但先开口的陆景行沉默了。
    外公沉迷古装电视剧,非要他来这里采雪说要酿酒这种丢脸的事情,没必要告诉外人。
    涂森魄不觉尴尬,自找话题,“哥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姓涂,名森魄,你叫什么?”浑然不觉这个开场有些像宝哥哥。
    陆景行嘴一快,脱口而出:“too simple?”果然人如其名。好在雪天风大,他声音又小,没传进别人耳朵里。
    “咳咳,我叫陆景行。出来赏景而已,该回去了。”他声音略有些不自然,在国外呆久了,普通话不太标准。
    涂森魄原本打算勾住陆景行肩膀的手顿在了空中,转了个弯放在自己头上挠了一把。
    他就说看陆景行有点眼熟,原来是陆家的人,是陆妙那个小疯子的哥哥。他不敢惹陆家的人,之前因为嘲讽陆妙的手办把她气哭,他被父母扣了半年的零花钱还押着他上门道歉。
    惹不起惹不起。
    “哦,慢走。”涂森魄一改之前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拉他聊天的兴致。
    陆景行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认真地说了一句:“好好保养这辆车。”
    “……”又不是宝马或者劳斯莱斯,还保养呢。
    等陆景行抱着罐子走远,一直旁观的众人才围上来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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