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每隔两日便能收到一封秦昭的书信,除了问卫善是否到达濉州,两边顺利交接之外, 便是吩咐细务, 百般叮咛吴三照看好王妃,吴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哪里会办这些细事,看了信干挠头皮, 只得让叶凝代劳。
    大夫摸了脉, 开出调养的药方, 叶凝接过方子细看,药方倒是中正平和,并没有药性猛烈的药材,点一点头交给丫环,丫环这才跟着下去抓药,叶凝掀开床帐,伸手抚过卫善额头。
    叶凝知道卫善这些日子在路上必然未曾放心歇休过,进了刺史府还不能安然,便点起一支安神香,又沏了安神茶来让她饮下,盖上软被垫上高枕,卫善人已经倦极了,强撑着睡眼:“保儿太初呢?昰儿如意何在?”
    叶凝替她掖一掖被角,缓缓告诉她:“你不必担心,几个孩子都送到晋地去了,你叔叔看着他们呢。”说着用手掌合上她的眼睛,搭在她眼上不许睁开:“你只管饱睡,待睡醒了,我再告诉你详情。”
    拿下了魏人骄,晋地与业州相联,便是大本营,何况又小叔叔在,卫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睛一阖便沉入黑甜睡乡。
    她人早已经到了极限,一路上未曾有半夜能够安眠,到得此时再也忍耐不住,这一睡就睡足了一日一夜。
    等卫善醒转来,叶凝就坐在她身边,看她醒了,让丫环调了蜜水送上来,卫善一口饮尽,叶凝亲手熬了胭脂粥:“大夫说了,你这些日子损耗得厉害,得好好调养身子才好。”
    濉州是商业要道,魏人骄虽在晋地起兵应和,却没成大器,晋地很快便恢复秩序,这些年积蓄的粮草兵甲都派上了用场。
    卫善捧着碗,一面吃一面听叶凝对她细说详情,王七一路护送着几个孩子欲逃到晋地,魏宽挟天子夺帝位的事沿途流传,各地起兵勤王。
    说是勤王,可永平帝就是个黄口小儿,落在魏宽的手里虽不死,也已经没了用处,倒是秦昰,是先帝皇后独子,亲封的雍王,虽则皇诸之争败给了皇太孙,如今正可趁此时机竖起一杆大旗来,往后平定叛乱也算拥立有功。
    秦昰秦晏都在队中,论年纪半大不小,一路之上不住有人打他们的主意,用各样言辞劝他们自立,各州的兵马都是大业的,拥戴一个皇子来,说不准便能和晋王平分秋色。
    叶凝一面说,一面给卫善一小碟樱桃:“这东西性温,可也不能多吃。”
    看她含了一个在嘴里,面上忧色难止,劝她道:“也这是寻常,先生说这与当年没甚分别。”所有人都想要从勤王这件事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晋王跟前已经插不进去,不如再拥戴一个。
    卫善吐了樱桃核,汁浆染在唇上,倒显得她气色好了许多,可她面上忧色依旧,听完叶凝的话问道:“那么林先生是如何看待的?”
    卫善被贺氏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恨不得将她系在腰上,轮换心腹日夜监守,仿佛一眨眼卫善便能插翅而逃。卫善被她紧紧看住,绿歌也无处打听消息,她只知魏人骄在晋地被俘,秦昭拿他来跟魏宽谈条件换人质,其余一概不知晓。
    到了濉州一见叶凝,便知道吴三一路攻城掠地,少不了林先生从中指点,猜测着晋地生乱,林先生也必是出了大力的,他一向都是以卫家为先,眼下大事不知他心中作何想。
    叶凝抬眉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眼笑出几条细纹来:“先生想过要拥立你哥哥。”
    卫善一听便知是卫平,她到不觉得奇怪,林先生一向还拿自己当作是卫家的门客,该给卫家出谋划策,当年已经败了,如今烽火再起,他便要为旧主尽力。
    可他既然想要拥立哥哥,又为何肯在城楼上竖起“晋”字大旗,卫善一抬眉,叶凝便道:“先生说,这是为卫王尽忠,可后来他又改了主意。”
    林先生自晋地起事时,便一心劝说卫敬尧重振旗鼓,这天下不过让秦大牛坐了二十年,再改一个皇帝又有什么打紧的。
    “先生说,若是太平年月,雍王确是一位仁主。”叶凝交药碗递到卫善跟前,她吃了半碗粥,肚里有了软食垫胃,再喝药才不伤脾胃,“既逢乱世,便不能奉他为王。”
    连那些刺史都想凭着手上的兵力,抬起王旗来一夺天下,秦昰是他们手中的筹码,无人真心实意替他拼杀,秦晏也是一样,论人望论功绩,都是秦昭排在首位。
    叶凝说着翘起嘴角,露出笑意来,仿佛觉得林文镜十分孩子气,他不肯抬秦昰,也是因为他虽有一半卫家的血脉,可有一半也是秦家血脉,秦昭可不一样,他虽姓秦,却不是秦大牛的儿子。
    林文镜说这些话时,带着十足的意气,他虽不能说大业的江山是秦大牛从卫家手里夺去的,可扶一个不是秦大牛血脉的人来坐帝位,光是想便叫他手中畅快。
    “如此大势所趋,各地虽有烽火,却没有举起别的旗帜来,晋王檄文一出,天下响应,光这一桩便胜过旁人太多。”更不必说秦昭的人望了,袁含之投书称与晋王同心同德,倒堵了文人的嘴。
    叶凝眼看着卫善喝了药,对她道:“先生还让我来劝你,不必狭隘。”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青色人影闯了进来,卫善一看,竟是沉香,沉香扑倒在她床边:“王妃总算平安,婢子日夜祝祷,只要王妃脱困,纵是折我的寿数,我也甘愿。”
    她才接到消息便从晋地赶来,看见卫善哭得满襟是泪,好容易止了泪,将两个孩子的事报给卫善:“公主久侯王妃不至,心中挂念王妃,不肯独自逃脱,王七费了大力气,才将咱们从雍州城带出来。”
    一路奔波不算,如意还几次想要回去救助母亲,沉香说着低下头:“咱们实在顾不过来,王七便有些无礼处,还望王妃在王爷跟前多美言几句。”
    一车都是孩子,如意不肯听话,秦昰难得教训了她,她心里挂念着卫敬容,不住闹腾王七让派人手回去求母亲,最后是徐太妃出面,一面喝斥她一面流泪不止。
    卫敬容过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晋地去,卫善听了心头一揪,想到姑姑躺在自己怀中离世,泪落如珠:“你放心罢,我不会怪罪王七的。”
    沉香松一口气,面上微微泛红,卫善无所觉,叶凝却看出端倪来,往沉香面上扫了一眼,口角含笑。
    卫善喝了药,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问道:“城中可有什么百年寺庙,得道高僧么?”她要替姑姑做
    法事念经超度。
    叶凝知道卫敬容在她心中的份量,细想一回说:“城中有个积香寺,百年古刹,若做法事,提前安排便可。”再寻人给卫敬容写几篇祭文,传扬天下,叫世人皆知太皇太后是被魏宽这个乱臣贼子害死的,讨伐魏宽的人就会更多了,连带拥立魏宽的也是乱党。
    卫善在京城中并没能好好守孝,让沉香取细麻细葛来,裁成衣裙穿在身上,使人从香烛店里买来锡箔,叠作元宝宝塔,在积香寺中念经茹素。
    既然天下皆知卫太皇太后被魏宽乱军所杀,那么秦昰如意也都听到了消息,一行人从晋地赶到濉州,徐太妃一听见消息便哭晕了过去,等到醒转立时整顿行装来见卫善,要亲自在卫敬容的灵前焚香,发愿为她终身茹素。
    如意冲进寺中,抬头先见了母亲的牌位,跟着又看见卫善一身缟素跪在地下,冲过去扑到卫善的身上,张嘴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如意不知卫敬容是为救承佑挡箭而死的,一面咬,一面哭,泪水和血色相融,又腥又咸。
    秦昰一把将她抱起,见她还不肯松,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秦昰哪会用力,可如意却被拍得松开卫善的胳膊,在兄长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徐太妃从袖中抽出帕子,抖着手替卫善裹在伤处,搂住她不能言语,半晌才问:“娘娘去的,可安然么?”
    本来这悲伤已经在危机之中淡去了,此时翻涌心头,卫善身上本就虚弱,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她强撑着给卫敬容念了七日经,人便倒了下去。
    大夫替她把脉说道:“如今发病到是好事,若是淤积不发,反会酿成大疾。”
    卫善烧得迷迷糊糊,还一把拉住了叶凝的手:“别告诉给二哥,让他安心打仗。”
    ☆、第355章 铠甲
    卫善大病一场, 身上滚烫, 似火炉烧水, 水烧干了, 火却还没熄,烧得她头昏脑涨, 梦中咬紧了牙关, 嘴里不住呢喃,却无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卫善高烧三日, 热度方才退下去,沉香几个日夜守在她床前, 一刻都不敢稍离, 生怕她病情反复, 从刺史府冰窖中取出冰来, 凿成小块,浸在水中,绞了帕子搭在她额上。
    如意也跟着病了一场,病中不住哭喊, 徐太姬将她搂在怀里, 不住拍哄,想起卫敬容旧日里唱的歌谣,学着起了个调,她竟慢慢安静下来。
    等到如意好了些, 能坐起来自个儿吃粥了, 徐太姬便抱着她, 教她去卫善那儿道歉:“永安公主自小就在娘娘身边长大,辈份是姑侄,情份却是母女,心中悲痛并不比公主少一分一毫,公主该去看看她。”
    如意一听便又抽抽着哭起来,扯着徐太姬的袖子,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徐太姬叹息一声,抚着如意的背,蹙起了眉头:“如意听话,咱们一路有多么艰难你也瞧见了,娘娘若是知道你们姐妹不和,必然要伤心的。”
    秦昰那日情急之下打了如意一巴掌,打得如意嚎啕大哭,打完了他不住的后悔,如意自小到大,哪里曾受过一星半点委屈,看她病得辛苦,一日要喝三顿药,下巴都尖起来,便满城找她爱的牡丹花儿。
    正是花季,濉州城未曾大乱,除了城墙边那一片区域被隔开,百姓还是一样安居,只是到底是战时,花费了许多功夫才找了两盆金边牡丹,摆在她床前。
    徐太姬指一指花盆里的牡丹给她看:“你瞧瞧,这可是你四哥跑遍了全城替你寻来的,你五哥在院子里给你扎秋千,就是你姐姐,自个儿病得昏昏沉沉,每日有片刻清醒也要问你好些了没有,你可别辜负了他们的心意。”
    卫善胳膊上的伤口咬得见了血,沉香那日替她上药,卷起衣袖一看,气得眼睛都红了,当着人虽不能说什么,背后却忍不住替卫善落泪:“我们公主难道不是九死一生才活命的,一片好心叫人作践。”
    落琼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塞到沉香的手上:“可不能再说这些,公主心里不好受。”
    沉香接过帕子一抹脸:“我也不过跟你埋怨两句。”转回身依旧对南屋里躺着的如意贴心倍至,吃的喝的用的每日都要亲自过问,等卫善问起,才能立时回答。
    太初和保儿晚来几日,保儿到底还小,一路奔波,免不了有些身子不适哭闹的时候,太初自己在马车里还坐不稳,却紧紧看住弟弟,看着保儿吃奶睡觉,学着卫善的样子拍哄他,很有当姐姐的模样。
    等太初带着弟弟赶到母亲身边,听说了这么一桩事,气得眉毛都竖起来,坐在屋里不肯去看如意,等到如意病好了,也不同她说话,反是卫善对她道:“如意的心和你的一样。”
    太初抿着嘴不说话,看母亲病中忧虑,这才拿着点心去见如意:“我不是跟你和好,我是怕母妃担忧。”两差着辈份,年岁却差不了许多,除了在卫善跟前两人还说话之外,出了门一个字都不说。
    卫善岂会不知,她看一眼就知道女儿在想些什么,如意太初两个都是自小被当掌中明珠一般养大的,只当日子久了她们总会和好,可没想到太初的气性会这么大。
    直到四月中,卫善的病养好了,她这场气还没生完,半点也没有和如意和好的迹像,如意被徐太姬带着来日日来看卫善,两人都对那件事闭口不谈,如意除了哥哥们和承佑,谁也不肯理会,跟徐太姬学着做袜子,费了许多功夫才做出一双暗八仙纹的袜子,奉到卫敬容的灵前。
    濉州是前最线,魏宽攻势猛烈,城中时时打锣警戒,城中壮丁齐上城楼抵御攻击,吴三便劝卫善她们往晋地去,那里要安全得多。
    卫善一心挂念着秦昭,又记挂着在清江的哥哥嫂嫂侄儿侄女,想自己随大军前行,将儿女们送回晋地去,信报送出,迟迟未有回音。
    等了七八日,等来探子的禀报,林中布满了鱼网,飞鸟渐绝,就算飞过林梢,也有弓箭手把鸟射下来,暗号虽一时辨别不出,从此用飞奴通信也不那么安全了。
    卫善与大军同进,让徐太姬带着孩子们先回晋地,秦昰却不肯走,非得留在她的身边:“我虽不会打仗,可也不能坐视大业江山落在外人手中,自个儿却躲懒,若是……若是用得上我,姐姐只管吩咐。”
    秦昰说了几句话,自己便先涨红了脸,他是知道自己的名头派得上用场,几回喊开城门,用的便是雍王的名头,那些刺史将军听见他的名头,立即开了城门,迎他们进去,又不住游说劝说他举旗。
    秦昰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最远不过去围猎,他连动物都不忍射杀,一路眼看人像野兽那样被刀剑砍杀,心境再似从前。
    王七虽护着他们,一路上也并不太平,还有人欲将秦昰秦晏留在身边,北边有晋王起兵勤王,各州府也欲效仿,后来他们只要不少食少水,便绕过州府,若不是吴三派的人马中途应,能不能安然到晋地还未可知。
    秦昰将要十四岁,身子抽了条,很有些少年模样,立在卫善身边微红着面颊道:“我也想做些事。”战局他不懂,战况他也看不明白,可他依旧想替卫善做些事,而不是缩身在她的羽翼下。
    秦昰在晋地才知道秦昭卫善都做了些什么,采石场中蓄的兵和跑马场里养的马,粮仓之中积得万担米粮,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到得此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多么幼稚,心心念念想要保护母亲妹妹,可伸出双掌却无半分力量。
    卫善伸出手去,秦昰已经与她一般高了,在她面前也不再像个孩子,她却依旧伸手摸摸他的头:“好啊,我也正想将你带在身边。”
    这下太初不依了,她揪住卫善的裙子,想要跟她一块儿去:“咱们一起去找爹爹,保儿还没见过爹爹呢!”说着扁了嘴巴就要哭。
    卫善把她抱起来,褪下手上那枚双面戒指给她戴在手上,太初自然戴不住,松松捏着戒指:“太初乖,你替爹娘守住王府照看弟弟可好?”把这戒指翻转给她看,“这枚戒指刻着爹娘的名字,就像咱们陪在你身边。”
    这一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江宁王魏宽达成什么协议,趁此时挑起烽火,卫平前后都受敌人压制,吴三要从濉州调兵助他。
    大业的江山分成一块一块,算一算魏宽手中的州府与秦昭手里的不相上下,若是被魏宽吃下南边这一块,胜负便难料了。
    太初这一年里懂事许多,被卫善一哄叹气答应了,伸出小手指头跟卫善拉勾,娘亲一走,她就是主人,既是主人,就得好好待客,倒不能再和如意置气,吩咐白姑姑和几个贴身宫人一道收拾东西,回去重新安排屋子,又把习的字和女红又捡了起来。
    徐太姬和如意秦晏也一同跟着回去,卫善还托徐太姬在卫王庙中替姑姑塑像,卫王庙中有卫家先祖的灵位,姑姑想必也更愿意陪着父母亲人:“再寻个画工画一幅丹青,把如意昰儿都画上去,好长伴姑姑左右。”
    徐太姬连连点头:“这事不必公主提起,我也想这么办的,娘娘实是没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偶尔也会跟我讲起业州旧居中的事,与嫂嫂多么相得,与兄长有多亲厚,如今她去了,必是与亲人团聚了。”
    样样都打点好了,临走之前徐太姬又来见卫善:“我哥哥一家还在京城,也不知道此时还有没有福气活着,若是将来公主回了京城,还求公主替我留意。”
    卫善点头应承,跟着去了碧微的屋子,承佑的病在途中又复发了,王七随手抓了一个大夫同行,一路诊治,到底把他救了过来,可养了这些日子,依旧病恹恹的,碧微寸步不离,卫善都大病一场,她却强撑着,一直守在儿子身边。
    如意日日都去看承佑,她也不知偷偷抹了多少回泪,徐太姬再待她好,也不是亲娘,秦昰又要留在军中,她便每日都和承佑说上一会儿话,偶尔背几句书,这才发觉承佑比承吉开窍的多,书读得也更好,越发有耐性在碧微的屋子里呆着。
    卫善和碧微坐在窗下说话,听见如意与承佑在屋里背诗,偶尔还能听见如意笑上两声,对碧微道:“姐姐到了王府,还请替我多看顾如意。”如意的丧母之痛一时难消,让她多分分神,多和承佑在一块也是好的。
    碧微先点头答应,跟着蹙起眉头,拉着卫善的手道:“好容易到了这儿,你怎么又要以身犯险?不如就回到晋地去等待消息罢了。”
    卫善笑了:“他在前方,我怎么能藏在后头。”
    病情略有好转她就下了这个决定,急寻工匠打了一付甲衣送来,送走儿女时,就穿这付甲衣骑在马上,在三军将士的面前,誓与晋王共同进退。
    ☆、第356章 分割
    卫善此举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她或是披甲衣骑在马上, 或是按剑立在城楼上, 每回她一出现, 晋地将士们连叫阵都比往日更响亮。
    林先生虽目不能视,却是吴三身边不或货缺的军师, 回回开战都使人将他抬到城边望火楼上, 他就坐在竹椅上听阵前厮杀声。
    叶凝与卫善两个陪在他身边,他的精神比过去在王府里要好得多了, 脸色也不再病恹恹的,坐在竹轮椅上挺直了背, 面朝着城墙外, 若非他不能视物, 卫善简直以为他的眼中要射出精光来。
    叶凝含笑望着他, 偶尔也对卫善说上些私话:“若为天下苍生,不该有这战事,可为着先生,这场仗倒是一件好事了。”
    他好像突然之间又活了起来, 原来日子过得如同一潭死水, 每日里闷在房中与竹刀作伴,可叶凝知道,他没有一日不怀念曾经骑马射箭指点江山的日子。
    林先生是天生为战而生的,他断腿目盲, 可如今晋地业州还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号, 只要他从城中过, 路过的将士兵丁无一不停下来,尊称他一声“林军师”。
    叶凝偶尔推着他出去,不认识的小卒也会过来替她推车,在林文镜的面前,连话都不敢说,虽然他自个儿瞧不见,可叶凝却能看见他们面上的崇敬之情。
    原来苦居龙王寺,只当这辈子都没有再出山一展报复的机会了,不意能在此时实习,叶凝贴身服侍林文镜,知道他吃的越来越少,睡的也越来越轻,精神更是一日比一日差,战事一动,晋王密信交晋地事全权交给他,他整个人立时就有了生气,从他脸上又能看见昔日神采。
    卫善知道叶凝有多么担忧林文镜的身子,他早年伤痛作下病来,每到阴雨日便得咬紧牙关忍住疼痛,那番苦楚非常人能够忍耐,如今他意气奋发,叶凝又岂会不替他高兴,他原来不爱往城中去,如今推着他出去晒晒太阳,他也不会抗拒了。
    很快吴三的大军便攻下了潞州,打得魏宽的军队又退守一城,退兵之际,将潞州城中能够带走的东西和人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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