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景比杨知文的性子要急的多,听皇帝问,虽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开口道:“皇上,近日京城里兴起了一个大越时报,引得京城人热捧。”
    “不错,这是朕御批的,怎么,邢阁老有意见?”崇正帝眼睛盯着邢景,声音平静的问。
    邢景自然知道这是皇帝御批的,不然他何必费劲巴巴的需要来见皇帝,要不是经过了御封,随便安个什么名头,都能让这大越时报关门大吉。
    “皇上 ,周大人少年心性,得到了您的御封,不思如何为君分忧,反而玩物丧志,登的那些都是些什么才子佳人,京里大户人家的私事,弄得京城人家纷纷怨声载道,这成何体统?”
    皇帝看着邢景,见他板着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下厌烦,周颐当初提出办这份大越时报之前就说过了要如何提高那个什么所谓的关注度,这些崇正帝事先就通过周颐知晓了,现在邢景再说这些当然不能对崇正帝造成影响。
    “哦,那依邢阁老所言,该当如何?”
    “皇上,未免周侍读仗着您的御笔为所欲为,臣建议皇上收回御笔,废黜这大越时报。”邢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诚恳的对皇帝说道。
    崇正皇帝听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反而将目光看向了杨知文:“杨阁老,你呢,难道也是一样的意见?”
    杨知文忙跪下,“臣并没有什么意见,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崇正帝盯着杨知文。
    杨知文顿了一下才说道:“臣只是担心,周侍读借着这篇文章肆意扩大自己的名声,到时候天下百姓知周颐,而不知皇上啊。”
    若周颐在这里,定要对杨知文伸大拇指,啧啧,瞧瞧,瞧瞧,同样都是上眼药的,杨知文就不知道比邢景高明到哪里去了。
    他知道崇正皇帝最好名,便直接从崇正皇帝的软肋下口,当初邢景扳倒杨知文用的就是这一招,现在倒被他拿来活学活用了。
    若是崇正皇帝没有看过周颐的奏报,说不定还真的会心生猜疑,人都是容易先入为主的,周颐抢先将一切坦诚在崇正皇帝面前,崇正皇帝心里已经认定了周颐是一个有着赤子之心的人,再加上周颐奏报中的最后一句话,崇正皇帝便对杨邢二人生了嫌隙。
    两个好好的宰辅大臣,不思如何处理朝政,为百姓谋福祉,反而联手去陷害一个才入官场的后辈,这心性何等下乘。
    不过即便如此,崇正皇帝心里还是有了一些疑心,他倒不是疑心周颐的用心,而是觉得可能周颐在不自知的地方确实夺了他的风头。
    就在这时,张公公的悄悄站在了御书房门口。
    崇正皇帝见到他,才想到他派张公公出去调查的事,便唤了张公公进来,让张公公走近,“如何了?”
    张公公见崇正帝并不想让两位阁老知晓,便悄声凑近皇帝道:“奴婢出去打探了一番,京城里很多人都对元平府堤坝贪污的官员很是愤恨,赞扬周大人是好官,不过,百姓们还是称赞您的最多,都说您是明君,心系百姓,又有识人之明,才能用周大人这样的好官当钦差……”
    “哈哈哈哈……”崇正帝一听便笑了,他原先还不认同周颐说的这大越时报的效果,现在看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而且杨知文说的天下人只知周颐不知皇帝的话语完全是危言耸听 ,小人之心!!!
    杨知文和邢景正伏在地上,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皇帝如此龙心大悦。
    不过趁着皇帝心情好,他们的话才更好说。
    崇正皇帝挥了挥手让张公公下去,张公公便埋着头弓着身子悄不溜声的走了。
    崇正皇帝现在心情好,再说杨知文和邢景好歹也是一朝阁老,便想着给他们一些面子,便带着笑意道:“起来吧。”
    杨知文和邢景二人起来,见崇正皇帝笑,于是就会错了意,邢景还是先开口:“皇上,周侍读在大越时报上登的那些蛊惑人心的文章,实在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臣恳请皇上撤了御笔。”
    杨知文这时候也没了疑虑,恭声道:“臣附议,周侍读将朝政之事公然喧扬在大越时报上,民间沸沸扬扬,致使朝廷再无威严,如此下去,但凡是人,皆能对朝政指手画脚,是在有失大统。”
    崇正皇帝的脸色便从盛满笑意眼见的变成布满乌云。
    “好,好,这就是朕选的阁老,你们不思为君分忧,倒是忙着为一个后辈搅尽心思的穿小鞋,好啊,真是好的很!!!”崇正皇帝豁然站起来,将手里的奏折砰的一声扔在地上。
    “平日里你们勾心斗角,朕就当没看见算了,没想到,现在已经到了但凡是出个能人新人你们就要打压的地步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看周颐没有为你们所用,便心生怨怼吗!!你们看看,这朝堂已经被你们祸害的成什么样了,元平府贪污案,没有一人敢出来接手,你们身为首辅次辅,还有何脸面?不但如此,你们还联手将周颐推进这桩谁都不想接手的案子中,怎么样,是不是想趁着这次周颐查案,一举将他拿下?啊!!”
    杨知文和邢景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汗很快就打湿了后背。
    第114章 牢狱对答
    “臣万死!!!”
    “万死?每次嘴上都说着万死,那你们倒是死一次给朕看看啊!!”崇正帝这些日子被内忧外患搞得心焦,现在邢景和杨知文正好撞在枪口上,崇正帝便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吼了这么一句,崇正帝倒是觉得有些神清气爽了,但邢景和杨知文却吓个半死,皇帝连你去死一死的话都说出来了,怎能不让他们肝胆俱裂……
    “臣……”
    “臣……”
    杨知文和邢景颤抖着。
    崇正帝当然不可能让首辅次辅一起去死,免他们一个月的职没有什么,若是一次要了首辅次辅的命,那势必会引起朝堂大震荡。
    崇正帝出了一口气,见两个人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样子也可怜,毕竟是这么多年君君臣臣的走过来,他挥了挥手:“起来吧。”
    “是,臣谢主隆恩。”
    杨知文和邢景起身,但头埋得很低,根本就不敢抬起头看崇正帝。
    崇正帝语气清冷道:“念在你们是老臣,为大越也算是鞠躬尽瘁,今天的事就再免你们一个月的职算了,但要记住,你们是朝廷的宰辅,是朕选出来的阁老,用你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黎民苍生,有心思多放一些在朝政上,打压新人,结党营私给朕少做一些。下去吧。”
    崇正帝冲着两人挥挥手。
    邢景和杨知文悄声从御书房退出来。
    出了御书房,两人不约而同的擦了擦汗。
    崇正帝帝王之术深不可测,脾气喜怒不定,杨知文和邢景经过这么多年摸索,也不敢说完全摸透了崇正帝的脾气。
    而且崇正帝虽久不理朝政,但权利却紧紧握在他手中,这也是杨知文和邢景虽身为宰辅,却如此怕崇正帝的原因。
    杨知文擦了汗,摸着胡子感概的说道:“邢老弟,你我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来了一个后起之秀啊。咱们啊,老了。”
    “杨大人,容老夫说一声,你得叫我首辅大人。”邢景显然对自己的首辅称谓非常在乎,冷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哦,呵呵呵呵,好好好,首辅大人,这周颐如此难缠,我看还是尽早做打算的好。”杨知文笑呵呵的说了这一句。
    邢景哼一声,也不搭理杨知文的话,一甩袖子走了。
    邢景大步走在前面,他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冷面直嘴,有什么说什么,不像杨知文装的跟着老好人似的,对谁都乐呵呵的,但要以为邢景就真的是直肠子,没有心眼,那就大错特错了,当初抓住机会,一举将杨知文拉下首辅的位置,全都是邢景的一手安排。就像杨知文的老好人一样,邢景的直嘴也是他的政治形象,就像现在的所为的明星操人设似的。
    邢景走出午门,进了轿子,边摩擦着手指边想到:杨老鬼,莫非以为他是傻子不成,现在明摆着皇上是护着周颐,难道杨老鬼挑拨几句,他这时候还要上去找周颐的麻烦?那不是自己找死呢!
    杨知文笑着出了午门,见邢景的轿子已经走了,摸了摸胡子,罢了,若邢景冲在前面找周颐的麻烦,那是最好不过,若是邢景不去做,他也不会在周颐圣眷正隆的时候去找不自在。就让那小子再逍遥一阵吧,不过皇帝……可是个薄情又善忘的人啊,他能记着周颐到什么时候,谁又知道呢!
    杨知文和邢景两位阁老联袂而来,想找周颐的晦气,却不曾想又被多免了一个月的职,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
    一个五品芝麻官,让首辅次辅接连吃瘪,即便周颐人远在元平府,朝廷上所有人这时候也不敢忽视他了。
    而在元平府的周颐这时候正在和马臼尹打机锋。
    周颐来了元平府三天,掺和到了赈灾事宜三天,被王彦允问斥了一顿后,似乎终于想起来了正事,要开始查堤坝贪污案了。
    大越朝在运河的省府设有漕运使司,统管运河之事,加固堤坝也是这漕运使司在负责,周颐想查这案子,自然略不过漕运使司陶峤。
    “陶峤?周大人,您不说我也正想给您汇报,这陶峤在朝廷派您来之前,就已经找到下官,将事情说的一清二楚,去年堤坝加固的十万两银子,他拿了一大半,哎,这也是下官这个上官做得不到位,陶峤始终是我治下,却犯下这等人神共愤的大错,都是下官监管不力啊。”马臼尹一脸的悔恨交加。
    周颐笑眯眯的看着他表演,等他说完了才道:“马大人身为一府首台,自然是日理万机,这陶峤自己贪污,又关马大人什么事呢,哎,我虽然理解马大人,不过别人就不好说了,其实要我说实话,马大人公务繁忙,下面的人在做什么,马大人哪里有闲暇顾及呢。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陶峤辜负马大人的厚望罢了。”
    “周大人……下官,下官……”马臼尹被周颐说的深受感动,眼圈都红了,“大人您体恤下官,下官就算遭受再多的误解也甘心了”说罢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周颐递给马臼尹一杯茶:“马大人,喝杯热茶,平复一下心情,然后带我去见见陶峤吧。”
    “哎,好。”
    陶峤被关在元平府的大牢里。
    他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但身上没有什么伤痕,又是单间,看样子在牢里的日子还不错,周颐笑着说了一句:“马大人还真是体恤下属。”
    马臼尹叹一口气:“这陶峤也算是干臣,管元平府运河这么多年都没出事,偏偏却耐不住心中的贪欲,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他好歹也在下官治下这么多年,下官能为他做的也就是这点儿了。”
    周颐听了,脸上的笑容蓦然收住:“马大人,这我就有话说了,这陶峤贪了修堤坝的银两,致使决堤,你看看,他害死了多少人,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同情的,若是同情他,那元平府十万亡魂又该如何安息?他们的冤屈又该如何申诉?”
    马臼尹被周颐突然的变脸搞得有些怔愣,回过神来后连忙说道:“是,是,是下官想差了,周大人教训的是。”
    周颐这时又弯了两只眼睛,笑着道:“马大人,刚才只是我开的一个顽笑,您不必当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陶峤在您治下这么多年,若是他一犯了事,您就对他严刑拷打,那也未免太没有人情味了些,相反马大人这样,倒是更让我相信您不是那种犯了事就把下属推出来顶缸的上官了,马大人,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最后一句话周颐说的非常轻。
    但听在马臼尹的耳朵里,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心里警惕不已,面上笑着应和:“对,对,周大人说的都对。”
    周颐笑一声。
    马臼尹都快被周颐搞得神经衰弱了,恨不得直接吼一句:笑什么笑,你他娘的到底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马大人,你自去忙你的事吧,陶峤交给我就好。”周颐对着马臼尹说道。
    马臼尹自然不好再留下来,离开的时候悄悄给了陶峤一个眼神。
    周颐只当没有看见。
    张志京和冯道伦这会儿跟在周颐身后,各自拿着一个本子,他们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无论什么事情都让周颐去做好了。
    周颐让狱头搬了把椅子,施施然的坐下后,也不直接问案子的事情,而是看了一眼陶峤的牢房,道:“陶峤,本官看你住的还挺好的嘛,里面还有床,桌椅,甚至连笔墨书本都有,哎呀,这可是一个潜心做学问的好地方。看来马大人确实对你挺照顾的,你们之前的关系应该挺好的吧,你应该是马大人的心腹吧,他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陶峤四十岁左右,看着还有些儒雅,坐牢了都不忘看书,看来是个爱读书的人。
    他闻言讥诮的笑了笑:“钦差大人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好了,何必这么旁敲侧击,堤坝贪污案全系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嗯,本官又没说这堤坝贪污案和马大人有什么关系,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本官才入官场没有多久,实在是对官员之间的关系好奇的紧,你不想说就算了吧。”周颐轻拍一下巴掌,笑眯眯的看着陶峤,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陶峤给了周颐一个冷笑,不再说话。
    “好了,既然你不想拉闲话,那咱们就进入正题好了,我看供词上说,你承认自己贪了五万九千两银子?”
    “没错。”陶峤冷答道。
    周颐点头:“也就是说朝廷拨下的十万两修堤银两,最终只有四万一千两用在了河堤上?”
    “周大人学问还不错。”陶峤讽刺的说道。
    周颐摸了摸下巴:“陶峤,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阶下囚,你这样的态度对我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我可是你的主审官,你就不怕把我惹怒了?”
    陶峤闻言,低笑几声;“陶某自知罪孽深重,左右也是一个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周大人若是想在我面前摆钦差的威风,那是找错了地方。”
    “放肆,怎可对钦差大人如此说话!”冯道伦出声对陶峤喝道。
    周颐对冯道伦摆了摆手,然后对着陶峤带着笑意说道:“那你可就错了,得罪我和不得罪我差别可大了去了。比如,你现在既然已经承认了是贪污案的主谋,那就是说你一定是贪了银子的,不过本官认为你只是被人推出来的炮灰,哦,你可能不懂什么是炮灰,就是弃卒保车。你就是那个被弃的小卒子,本官为了查出你幕后的人,动用酷刑,到时候我可以将你的妻儿爹娘拉到跟前来,让她们看着你是如何在酷刑下挣扎,炮烙,剥皮,扒指甲,或者抽了鞭子之后在伤口上撒盐水,也许你不喜欢这个 ,那咱们就来个甜蜜点儿,在伤口上滴蜂蜜,然后将蚂蚁放在你身上,让你亲身感受自己身上的肉被蚂蚁一口一口咀嚼的快感”
    说到这里,周颐摇了摇头,“当然,你可能觉得这样还是不够刺激,那咱们用蛇怎么样,让你全身爬满蛇,那些滑不溜秋的东西围绕在你身上窸窸窣窣的爬着……嗯,或许你也不怕蛇……”
    “别说了,别说了……”
    周颐还要说下去,陶峤脸色已经惨白,他额头上开始渗出汗,大声对周颐叫道。
    “你看看,又对我不客气了,你要是再对本官不客气,本官可真要生气了。”周颐收了笑脸,冷冷的盯着陶峤说道。
    刚刚周颐说这些的时候,张志京和冯道伦全程在后边都张着嘴,他们压根就不敢相信,如此的酷刑,周颐竟然能含笑轻描淡写用戏谑的语气书说出,一时间,背后都冒了冷汗。
    “你是魔鬼,你是魔鬼……”陶峤似乎被周颐吓得不轻,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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