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颐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国丈……”
    佟诠一挥手,“别这么叫我,我女儿并不是皇后。”
    “好,佟老爷,不知你是如何看尉迟公这件事情的,那天在朝堂上大家的态度我也看在眼里,我并不是要去做什么,只是希望以后这样的惨剧能少一些,百姓已经够苦了,尉迟公府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难道被人骂两句都不行了?”周颐反问佟诠。
    佟诠冷下脸色:“周大人,你别和老夫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周颐睁大双眼:“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请恕小子愚钝,并不是太懂佟老爷的意思。”
    “你……,事到如今你还和我装傻。”佟诠一拍桌子。
    周颐轻笑一声,安抚佟诠:“佟老爷稍安勿躁,我觉得您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不过就是对尉迟公讨伐几句而已,谁又会多想什么?佟老爷,说句不当说的话,皇上那日的态度您也已经看见了,佟葆保此举说不定还会正和皇上的心意,连带着还会惠及宫里的娘娘呢!”
    本来见周颐笑的佟诠要黑脸,听见周颐这样说,皱了皱眉,然后渐渐坐了回去。
    “佟老爷,酒也喝过了,那我就告辞了。”周颐见佟诠已经听进去了,便站起来说道。
    直到周颐出了太白楼,佟诠才回过神来。
    佟妃长得国色无双,很受宠,但皇上身边从不缺美人,随着佟妃的年龄渐大,七皇子又才刚刚两岁,她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若是真的……佟诠看向刚刚走出太白楼的周颐,给自己甄了一杯酒。
    第二天,皇上又破例开早朝,周颐施施然站在队伍中间,静静等着皇上上朝,若不出所料,今天崇正帝开早朝就是为了成立商业部的事了。
    果然,崇正帝坐上龙椅没多久,进行了一些例行的规矩后,便将那日与周颐商量的事情提了出来。
    “我大越地大物博,但周边近邻却因为物资贫乏而不断骚扰我大越边境,为了大越百姓的安宁,同时也让近邻沐浴我大越天朝上国的国威,朕决定开边贸,除海禁,成立商业部专门管理此事,任命周颐为商业部部长,同时兼任翰林院大学士。”
    “嗡嗡嗡……”崇正帝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面露诧异,纷纷讨论起来。
    有些人还不停打量周颐。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了;“皇上,朝廷机构古已有成例,实在没有听说哪朝哪代会成立这什么商业部的,这……这有违祖制啊。”
    “回皇上,我大越未开边贸,那些小国都不断的来骚扰,若冒冒然开了边贸,他们岂不是更加猖狂,还有海运,海上多海匪,若除了海禁,到时候海匪和倭寇登岸,我大越沿海的百姓怎么办,还有这商业部,臣怎么听着竟是为了商事要单独成立一个部门,商人低贱,现在朝廷竟然要专门成立一个部门去管理,这……这成何体统?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海运前朝就有,除了劳民伤财外,对我大越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前朝就因为喧扬国威,致使朝廷国库入不敷出,后世不忘前世之师,皇上,还请三思啊!”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呼啦啦,反对的人又站出来了一大半。
    杨知文和邢景并没有动,杨知文排在前列,这时候他专门转过身看了看周颐: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抓一些权利在手里?
    第126章 辩战开始
    崇正帝端坐在龙椅上,冷着脸看这些一窝蜂反对的朝臣。
    “周颐,这建议是你提出来的,不如你就来和诸位大人辩一场,说说你的理由。”崇正帝有些头疼,直接指着周颐说道。
    周颐心里大骂,这该死的家伙,昨天还一副挺他到底的模样,早就知道崇正帝靠不住,这不,才遇到一点儿阻拦,就直接把他推出来挡炮火了!
    在职场遇到这样的老板也真是醉了,又想下属为他开拓疆域,又懒得应付麻烦,不论什么,第一个被推出来的就是得力的下属,没有一点儿担当!
    但谁让崇正帝是这片大地唯一的独裁者呢!内心再怎么腹诽崇正帝,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周颐牵着嘴角从队伍总走出来,“遵皇上圣谕。”
    “诸位大人,刚刚你们说的下官都会一一为你们解答,有何疑问,请直言。”周颐目光一凝,在他打算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这注定是一条与刀尖共舞的道途。
    礼部尚书最先站出来,“周学士,自古以来商人便低贱,他们不事生产,只会逐利,若朝廷成立商业部,岂不是要大大提高商人的地位,这成何体统?我大越是礼仪之邦,竟然成立一部门来管理如此充满铜臭味的商人,大越的伦理纲常何在?”
    面对礼部尚书连出炮似的发问,周颐脸色都未变,听罢,上前一步,镇定的说道:“吴大人,不知你从哪里看来的礼制,商人低贱,起于前朝,从来不是什么自古以来。我想不出商人哪里低贱了,他们也不过是大越百行中的一员,就像有人种地,有人织布,有人当官一样,我大越的繁荣少不了商人的存在,各位大人可以想一下,百姓种了粮,是不是需要粮商将之贩卖出去,我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需要布商,脚上踩的鞋,需不需要鞋商……如此等等,若没有这些商人,我们会如何?我来告诉各位大人,若没有这些商人居中疏通,我们将重新回到茹毛饮血的时代,大越的繁华正是因为商人才让我们多了活力。如此,各位大人,你们还觉得商人低贱吗?吴大人,我也非常不赞同你说的商人充满铜臭味的说法。商人逐利这是天性,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吴大人,难道你能离得了真金白银,若没有皇上为您发的俸禄,您如何养活家小,如何穿衣吃饭?难道说您也浑身充满了铜臭味?”
    周颐定定的看着礼部尚书吴倾言。
    吴倾言被周颐说的词穷,指着周颐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吴大人有不同意见尽可以畅所欲言,若单说一个强词夺理,我也可以说吴大人是欲加之罪!”周颐一甩袖子,又走回了大殿中间。
    崇正帝看的微微牵了牵嘴角,他就说,周颐伶牙俐齿,完全不需要他出面嘛。
    这时候兵部尚书庸琦弦走出来:“周大人不愧是状元公,旁证引博的本事不小,本官就不问商人的地位问题了,我只想问问周大人,若开了边贸,近邻来骚扰怎么办?倒时候我大越边关的百姓如何生存?”
    周颐面对着庸琦弦:“庸大人,在这之前我们是不是要理一理近邻来骚扰我大越边境的原因。他们为何来骚扰我大越的边境?照庸大人的意思,我们关闭了边境,他们应该就此作罢才对,可为何动静却越加频繁了?我告诉各位大人,他们来骚扰我大惊边境,是因为他们境内物资匮乏。他们羡慕我大越物种繁多,我大越的精美丝绸,瓷器,各种各样的粮食,布匹,都是他们需要的,正是因为交易无门,他们才会用抢的。既如此,我们何不大开方便之门,我大越也可以从他们那里换取牛羊战马,铁矿,你好我好大家好。”
    “哼,周大人想的未免太简单了些,那些人都是狼子野心,开放边贸,让他们见识了我大越的繁华,不是更加助长了他们劫掠的野心!”庸琦弦冷哼一声说道。
    周颐也板正了脸色,“庸大人,若我是你,我是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的。”
    “为何?”
    “因为丢脸!!!”周颐蓦然加大了声音:“庸大人,您主管我大越的用兵事宜,本身就负有保家卫国的重担,您嘴上说着我大越是天朝上国,现在却连一些撮尔小国都害怕不已,恕我直言,您这样,实在没有兵部尚书的担当。开放边贸,我大越会获得无尽的好处,既知此是好事,若有人来犯,您应该拥有的说是坚决捍卫大越利益的决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人家的一些小骚扰就意欲固步自封,举步不前。如此,我们还有何连面说大越是天朝上国,还有何脸面领着朝廷的俸禄,还有何脸面说着为君分忧的话!”
    “嘶……”大殿上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狠,真狠啊,这样说和将庸琦弦的连面扒在地上踩有什么区别。
    周颐一惯都是笑眯眯的,谁想到他陡然冷下脸来,说出的话却如此有杀伤力!竟然敢当堂手撕二品大员!
    “你……你……”庸琦弦被周颐说的脸陡然涨红,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崇正帝看的内心暗爽不已,以前老被这些臣子教训,说他这里不合礼仪,那里有违祖制,现在终于有人报了这口舌之气了,还有这兵部着实不中用,让他这个天朝上国的皇帝还要被一些小国威胁,若不是顾及脸面,他早就想指着这些臣子破口大骂了。
    庸琦弦抖着手指了一会儿,忽然砰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请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句句所言皆是为了我大越,现在却被周大人这样污蔑,老臣,老臣没脸活了……”最后话语都带上哭音了。
    周颐在心里哟一声,这就告上状了,他还有话没说呢,真他娘的不中用,而且告状,不好意思,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不把最大的老版稳住,他又怎么会赤膊上阵。
    崇正帝心里爽的一比,面上却冷着,“朕不是说了吗,叫周颐和你们辩一辩,有何言论都可以畅所欲言,你觉得他污蔑了你,那你尽可反驳回去!”
    第127章 辩战
    庸琦弦啊一声,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臣……”
    “起来吧。”崇正帝看一眼庸琦弦,说道。
    庸琦弦便又只好站起来,不过他是没脸再和周颐辩了,再被这么一个后生指着鼻子骂,他以后在朝堂上行走还有什么脸面。
    周颐觑一眼庸琦弦,然后板正视线,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太子和二皇子因为到了年纪,崇正帝也让他们参政了,此时两人站在队伍最前面,看着周颐的目光真是……
    这是一个真正的猛人啊,他们现在为了拉拢朝臣,不管是谁,总要做出个礼贤下士的样子来,可是这周颐,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一个兵部尚书胆小如鼠,没错,周颐那一大段话,翻译过来就是这么个意思。
    先喷礼部尚书,再喷兵部尚书,接下来呢,莫非周颐是打算将满朝堂的官员得罪个遍不成。
    周颐站在那里一脸平静,他当然知道如此言语激烈,肯定会得罪一大批人,但只要他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注定是和这些人站在对立面,不说别的,六部尚书是除了几位阁老以外,朝堂上最有权势的人,他们六部当然不希望朝廷再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部门来,而这其中,反应最激烈的应该是户部尚书陶狄华才对,毕竟以前就算再不看重商业,征税这一块还是归户部管的。所以即便他言语再温和,注定也讨不了好。
    不过奇怪的是陶狄华到现在也没出声,反而看吵架看的兴致勃勃,好像完全不管他的事。
    周颐暂时闹不懂他的想法,不过也是打定了主意,如果要吵,他奉陪,如果不吵,他也省点儿口水。
    对这件事最有意见的应该是六部尚书,毕竟他们谁都不想在六部以外再多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部门。
    但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被周颐给喷的熄了火,户部尚书望天不说话。
    吏部尚书冷着脸站出来:“周学士真是好口才,不过治国可不是你喊两句口号就行的,庸尚书只不过是务实之言,却被周学士骂的一文不值,我大越的礼仪何在?”
    周颐奇怪的看了一眼吏部尚书,轻笑一声:“万大人,您说错了,在治国面前,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为皇上分忧,我只不过是说了实情,怎么就成了骂庸大人了?皇上都说了让我们畅所欲言,难道我还要遮遮掩掩不成,那这样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厚爱?下官虽官低,但也知道真理越辩越明的道理,若万大人有不同意见,尽可以反驳。不过我要提醒万大人,皇上用我们,百姓信任我们,你我站在这庙堂之上,唯一要做得便是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祉,而不是扯那些排资论辈的废话!“周颐说罢,一甩袖子。
    “你……”万毅斛被周颐气的一个倒仰,自从他当上吏部尚书,掌握着官员的升迁之路后,已经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了。
    “好,你要辩,那本官就来会会你!”显然万毅斛心理素质比庸琦弦要强大的多,虽然被气的不轻,但还是很快按捺了下去,冷着脸硬邦邦道。
    周颐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学士,不管你再怎么巧言令色,蛊惑皇上,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大越现今民生凋敝,军队战力不强,若打仗,肯定会生灵涂炭,到时候万一外面的人联合起来,我大越的江山便岌岌可危,到时候,你周学士就成了我大越的罪人,如此大的罪责,就算你想担,恐怕也担不起!本官还是那句话,若真的为了大越,就该从事实际出发,而不是站在这里空嚷几句口号就行的!周学士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若拉着我全大越陪葬,未免太过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想被后人钉在耻辱桩上,也别拉我大越亿万黎民下水!”
    周颐听了,竟然微微的点了点头:“万大人说的不错,您所说的也正是下官所担心的。”
    万毅斛被周颐这一出搞得有些怔愣,刚刚还牙尖嘴利,从嘴里直搜搜放出冷箭奔他而来,现在呢,就认输呢?
    不光是万毅斛奇怪,其他人也一脸狐疑的看向周颐,总觉得这小子不是这么容易说服的人啊!
    果然,周颐又说话了,“所以我要问万大人几个问题。”
    “本官还怕了你不成!”万毅斛盯着周颐。
    “好,请问万大人,我大越在建国之初,战力如何?”
    “这还用说吗?我大越在圣祖时,兵锋直指之处,周边小国莫不尽皆俯首!”万毅斛说到这里,脸上一脸的自傲,是啊,的确是够自傲,就连现在直面威胁大越的大羌,都曾被赶到了沙漠深处,直到几十年前,大越对羌地已经无力管理,大羌才敢从沙漠深处迁回来。
    崇正帝坐在龙椅上,轻叹一声,是啊,自己的祖宗做的事何等伟岸,可为何到了自己手里,大越的国力就每况越下,现在竟然对以前被大越撵的像丧家犬一样的大羌都无能为力。
    “那我再问万大人,现在呢,我们大越与周边战力比如何?”周颐进一步,语气虽轻缓,但却显得郑重无比。
    被问到这个,刚刚才被骂了的兵部尚书和大殿上的武臣都有些不自在。
    “我大越已不比大羌强多少!”万毅斛有些别扭的说道。
    其实这都是朝自己面上贴金,虽然原因很多,但最根本的还是近年来大越国库空虚,根本就没有钱来养兵,无论是武器还是兵力都跟不上,青壮力当兵,连肚子都填不饱,大多从军队跑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一些老兵残兵,武器也无钱再铸新的,用这些人去拿着一些生了锈的破铜烂铁去打仗?怕不是在逗人玩儿!
    不是已不比大羌强多少,而是根本就不及大羌,不然朝廷诸公和崇正帝也不是傻子,何至于每年花那么多钱给大羌买平安。
    “那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大越以前何等威风,现在却要仰人鼻息?万大人,您能告诉我为何大越的兵力会下降的如此之快吗?”周颐又向前走一步,看向万毅斛。
    万毅斛被周颐看的退后一步,刚要说话,户部尚书陶狄华便摸着胡子道:“惭愧,实乃国库空虚,实在分不出多余的银钱来养兵!这都是我户部做的不到位。”
    周颐看着一脸认错态度良好的万毅斛,微微摇了摇头:“陶大人,您何错之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收不上来税收,您又如何来充盈国库。”
    “哎……”陶狄华看着周颐,大受感动,只觉得自己的苦楚终于有人能理解,崇正帝之前,国库还算充盈,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便是大红位,人人都想争着抢着上来,但现在,户部尚书却成为了背锅侠,皇帝要修宫殿,拿不出来银子找他,百官要养家,发不出俸禄找他,军营里军饷拖欠了还是找他,还有修水利,赈灾,给大羌岁银……反正只要用到钱的地方都要找他。
    陶狄华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维持着颤巍巍的平衡,但现在税收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大越的财政就破产了!
    坐上户部尚书十年,陶狄华深深觉得自己每年都在成倍加速的老去。
    说到这里,周颐眼神一凝,扫了一眼全大殿的官员,然后对着崇正帝大声道:“皇上,刚才的辩论我们都已经明白,所有一切的根源便是因为朝廷无钱,至于为什么无钱,相信诸位大人比下官更清楚!”
    满殿的官员看向周颐,心里一个咯噔,这小子,难道还真敢说?
    “那是因为土地兼并日益严重,我大越的土地已经近六成到了世家豪门手里,而这些世家豪门,包括之前被夺了爵位的尉迟侯,也包括……”说到这里,周颐扫视了大殿的一圈儿官员:“站在这殿上的大部分官员。”
    这下子,大部分官员看着周颐眼神都变冷了,好小子,还真敢说,连皇帝想开口都要三思而后行,没想到他竟然直不楞登的就将这块大家都明知但却一直遮掩的遮羞布给扯开了。找死呢!
    杨知文摸着胡子的手慢慢松开,神情也放松了下来,他本来还想着如何对付周颐,没想到周颐却自寻死路,他相信周颐只要敢开口说动一动这土地税收,都不用他出手,周颐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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