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刻已经站在街上,如今又是这样的模样,立刻引起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李牧此刻也顾不上其它,他打量着面前的大夫,心中竟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大夫也是不让人知晓姓名的人,他那小队当中老黑也是喜欢故作神秘神神叨叨……
    “老黑。”李牧爆出那人姓名,见面前的人一张激动的脸,因为他报出的名字而逐渐恢复冷静与冒出失望,他又赶紧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他从来不与外人说。”
    以为又是竹篮打水的那年轻大夫瞬间瞪大了眼,他一张脸胀得通红不说,两只唇瓣更是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放开了李牧的衣领,退后一步,有些踉跄,靠着墙壁才站稳。
    又是片刻之后,他才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又颤抖不堪的声音说:“他在什么地方?带我去找他。”
    李牧没有说话。
    他其实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
    之前的白桂花是,之前的苏家那三母子也是。
    每当如此,每当说出那一句死讯,他总是不可避免的会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死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面对这些人,他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
    他总能在白桂花还有这些人的眼中看到愤怒看到悲伤,然后是嫉妒与不甘心……
    知道死讯,最初的震惊与悲伤之后,那些人都不禁望着他愤愤的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们的男人?
    李牧其实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活着的人是杨铁,是老黑,或者苏大勇都可以,可为什么活着的人却是他?
    他本来才是最不可能活下来,也最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一个。
    “李牧!”李牧的沉默让那年轻大夫不喜。
    他眼神微微闪动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又拒绝自己这样想。
    “他死了。”李牧看着那年轻大夫的眼,嘴巴张合。
    他最先在那大夫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然后便是莫大的悲哀与愤怒,紧接着他以为他会看见嫉妒与不甘,可是没有。
    那大夫像是被这消息吓傻了一般,起初的震惊与悲愤之后,他眼中一片空白,随即他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死了,哈哈哈……”他哈哈的笑声,让这条街的人都不禁侧目。
    李牧没有动,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笑得都快站不稳的人。
    疯狂的大笑后,那年轻的大夫再一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已泪流满面。
    他眼神苍白地看着李牧,李牧也看着他。
    “……尸体呢?”
    “没找到,那时候兵荒马乱,我回去的时候已经……”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那大夫神情冷冷地站在原地望着天,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李牧没说话,便陪着他站在旁边。
    太阳西落街上的光晕逐渐暗淡,那大夫才像回过神来似得,神情呆滞地走了。
    李牧跟在他的身后,直看着他进了客栈,他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之后,李牧彻夜无眠,这一夜里他脑中尽是之前战场上的那些噩梦。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之前的那店里买了些树苗。
    因为树苗有些多,所以他又去找了车夫租了马车,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车之后,李牧才去找了那大夫告诉他要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那大夫一直十分的安静,既没有最开始的愤怒,也没有了之后的悲伤,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空荡荡的。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的后面,背靠在货车上,静静地望着蓝天白云,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每个人悲伤的方式都有不同,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哭,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闹,可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却更是让人有些害怕。
    李牧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他应该出言安慰,或许他应该说说老黑之前的事情,但他说不出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一路回去,路上足足十来天的时间,他没有听这人说过一句话发过一个声。
    装载着树苗的马车在镇上他那医馆的门前停下,他下车时,才用沙哑的声音背对着李牧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师傅叫左仁。”
    李牧站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医馆大门,许久后才走开。
    马车上不了山,李牧是用扁担,一扁担一扁担的把树苗往山上担担上去的。
    原本听了秦老爷的那一些话,他不应该再买这么些树苗回来,但或许是因为老黑的事情的影响,一夜未睡之后,第二天他便买了这么些树苗回来。
    树和人不同,树种在了山里无需你去管它,它就能自己生根发芽,没有那么多纷争,没有那么多战乱,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攀升着枝桠,只想着活着。
    把买回来的所有的树苗全放到了自己家院子里面,又清点了一下数量之后,李牧便去屋子后面冲了个澡。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之后,但因为山下山上地跑一直搬弄树苗,等他忙完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
    九月的天气,山里头已经有些凉,李牧搬了小凳子,坐在自己家篱笆院里,微风拂过时,身上都会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因为李牧的回来心情一直十分好的,仲修远从屋里拿了件薄衣服过来,替他披在身上。
    “穿上吧,山里最近这几天已经降温了。”仲修远道。
    大概就在李牧走了没多久之后,山里的温度突然就降了许多,山里的人早就已经开始穿稍厚些的衣服。
    李牧把衣服披在身上,并没有穿上,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些树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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