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才一小只,还傻头傻脑的,走路都摇摇摆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冲着李牧叫。
    李牧静静地拿着水瓢站在笼子旁边,看着那些冲着他叫或者去喝水的鸭子。
    那大夫的死,他未曾预料到,他甚至是未曾往这方面想过。
    他寻找到的这三家人里,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左义,因为他是个男人,也因为他表现得比其他两家人都更加的坚强。
    除了最开始得知老黑的死讯时他曾经又笑又哭过,之后的时间他一直都十分的安静,李牧一直以为他已经缓过劲来了,再给他些时间他一定能振作起来,但……
    想着左义的脸,李牧混沌的大脑总算有几分清明起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事情,他以为左义是坚强的,他以为他能够自己缓过来,所以他从未想过他是不是动了这样的念头……
    左义心肠不坏却是个闹腾的性子,跑到这山上找了地方住后也没少找机会报复之前的事,只是李牧一直没有给他机会,这把他气得够呛。
    那段时间,他仿佛丝毫没有受之前老黑的事情后影响,依旧每天嘻嘻哈哈地闹着。
    李牧仔细的回想着那些他当时根本没有下心去记忆的记忆,他不知道他想回忆起什么,或许他是想回忆起一些他没注意到的征兆?
    但想了许久,他竟记不清那天夜里,他借着微醺的酒意与仲修远在院子当中交杯换盏的时候,左义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是悲痛欲绝,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冲着他俩嬉笑?
    李牧愣愣地站在原地,思绪混乱的想着以前的事情,喉头与心口的位置却像是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一般,一股如同黄连般的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让他喉间口中都是苦涩。
    他觉得左义的事情,他应该是要伤心的,可是他除了喉头心间一片苦涩之外,眼中竟然一片干涩。
    如今想想,他本来有机会察觉到这一切。
    左义种树,他发呆,他突然找上门来要教仲修远学医,他从回到镇上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交代后事,一样样的,就等着交代完了就可以放心的死去。
    李牧以为自己带回来的这些死讯对这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也一直坚信如此,也一直想让自己相信就是如此。
    然后,白桂花虽然伤心欲绝,虽然在那之后她明显看得出来得苍老瘦弱了许多,但她依旧坚强的活着。
    那苏家母子三人,李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逃难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模样这性格,但得知了苏大勇的死讯之后,他们痛哭咒骂之后,也依旧互相扶持着活着。
    看着这两家人渐渐好起来的状况,李牧都慢慢的说服了自己,真的就让自己相信了自己做的是一件好事。
    他自欺欺人信以为真,所以他从未想过他带来的死讯,会成为压死左义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这样断绝了所有希望的死讯,他们宁可抱有一丝一毫的期待,这样,他们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即使是知道这个希望十分渺茫,即使是知道这可能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时间久了,或许他们就不那么执着了,慢慢的,也就忘了。
    “李牧……”仲修远一直跟在李牧的身后。
    他双眼早已经猩红,他紧张的极度不安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牧,他不知道李牧到底是怎么了,但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李牧带来的死讯或许成为了压死左义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同样的,左义的死,也成为了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的李牧身上最为致命的那根稻草。
    李牧此刻站在原地,背脊挺直,却早已经摇摇欲坠。
    李牧心中隐藏的黑暗远比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重得多,这一点仲修远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他对李牧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不甚明了,但他看得出来李牧之所以想着赚钱想着发家立业,不是因为他想着自己越过越好,不是因为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而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件未完成的事情在支撑着他,是因为他还想着要把所有的死讯带到,把约定完成。
    仲修远从未对人说过,但他一直都在隐隐的担心着,一方面他希望李牧能够尽快把这件事情做完,一方面他又害怕知道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李牧会如何。
    因为仲修远不知道他放下所有的包袱后是粗茶淡饭的过日子,还是……
    “……怎么回事?”不知道多久之后,仲修远听见了李牧的问话。
    仲修远亦同样变得苦涩的喉头好半晌之后才恢复过来,他徐徐道来,“……我们下了山就找了他,说明来意,他应了让我们住下……昨天他没从房里出来,我们没怎么在意,见他今天还不出门吃饭,我就去敲了门……”
    左义性格开朗,仲修远之前都未曾想过会这样,所以今天早上敲了门无人应门之后,他没多想就走了,中午又去了一次,直到晚上时他才破门而入。
    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左义穿戴整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一开始还以为左义是生病了,所以在屋子里叫了一会,没能叫醒人,这才上前去拍他的脸。
    触碰到他的皮肤,发现他身体已经冰凉僵硬的那一瞬间,仲修远才往这方面想去。
    然后,他们就在桌上发现了那一封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信。
    左义是大前天晚上去的,该是吃了他自己准备好的药,他去得没有痛苦,很安详,脸上嘴角似乎还带着笑。
    李牧静静地听着,听完了仲修远的话之后,他把自己手中的水瓢放到了一旁。
    他静静地去了对面鸿叔家,找了眼睛还红着的鸿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并让他晚些时候去看允儿是不是睡醒了,他现在要下山。
    这会儿太阳都已经落山,从山上下去,到镇子估计天都黑了。
    但左义在这世上,大概就已经只剩下他们这些个认识的人了,而且于情于理有老黑这份关系在,他也不可能任由他就这样放着。
    对于这消息,鸿叔也十分的惊讶。
    但斯人已去,说再多也都无用。
    趁着夜色,李牧下了山,找到镇上的那医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夜黑的很深,没有月亮与星空,仿佛乌云压顶。
    左义就如同仲修远之前所说的那般,他去得很安详,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李牧在那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自己去旁边找了个房间收拾了,将就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关了医馆的门上了山,找了鸿叔与徐田让两人帮着筹备准备下葬的事情。
    李牧虽然在这里已经呆了不少时间,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因此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经验,只能找这两人帮忙。
    山里头的葬礼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事,但即使是再简单,也得好好的选个日子做场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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