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不得事儿!”咳嗽了一阵,卫叔邑由来苍白的脸泛起些许红晕,为他本就无双的容貌更添艳色。
    “五叔旧病又发作了?稽老怎么说的?”卫华焉故作淡然的问,语气很是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什么大碍,吃两幅药就好了!”卫叔邑同样回得漫不经心,问道:“这时过来,有什么事吗?”
    “嗯!”卫华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递过去。
    卫叔邑接过打开看了起来,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
    “这好像是近年来的第二次藩镇起事了吧!上次的冀州贾毅,这次的陇西张筌,这大梁才立国多久?就有这么多人反了!”卫华焉蹙眉道。
    “野鸡就是野鸡,以为飞到枝头就是凤凰了?”卫叔邑厌恶的道,又问:“几年前的贾毅还是得你相帮才能苟延残喘于辽东,这次你想出手吗?”
    卫华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贾毅有一个就够了,朝廷那些人并不都是傻子,要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就适得其反了。”
    卫叔邑赞许颔首,两人又谈起这次的叛变之事来。
    “近年来大梁君主骄奢淫逸,整天只知道泡在后宫女人堆里,朝中事物都交给下面的朝臣,那些人只知道争权夺利,紧抓自家门前那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想过天下百姓是如何,再加上近年来年年灾荒,天灾人祸,使得百姓民不聊生,饭都吃不饱,那些在地方上手握兵权的藩镇也许是看到了某些机会,在权利与野心的诱使下,拼着身家性命拼一把也不足为奇!搞得好了,那个位置就是自己的,这样的诱惑谁能不心动?”卫叔邑讽刺的淡声道。
    卫华焉点点头,又问:“五叔是如何看的?他们有这样的机遇吗?”
    卫叔邑站起身,长长的袍子拖在光鉴如镜的地面上,轻轻推开半掩的窗叶,一阵舒爽的凉风拂面而过,把心里的郁气都吹散了。
    “李庸要是保持着他最初的精明不沉迷于酒色,他的嫡长子瑜要是不早夭,他要是不耳根子软听信耳旁风立傻了吧唧的皇子炎为太子,那么,大梁的江山可以安稳上百年!”
    可是,这么多的可是都也枉然,历史是不能倒流的。
    他双手伸展,衣袂飘飘如乘风欲归的嫡仙。
    “但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事实是如今的大梁江山正面临着虫蚁的馋食,到处民不聊生匪患四起,各藩镇佣兵自重,而朝中那些目光短浅的鼠辈们,却没看到危难来临,整天只知道争权夺利,你说,这样的大梁能维持多久?”
    “不过,这些都还要一段时日,毕竟堂堂九州帝国,根基稳固,想要分崩离析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大厦将倾,也要等它的根基完全被腐蚀。”他说着,好像有些遗憾,重新坐回了坐垫上。
    “那我们还要再等?”卫华焉给他添了茶水,问道。
    ‘咳咳咳’也许是吹了风,卫叔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吓得卫华焉忙丢下手中的茶壶,轻轻给他顺着背。
    “您这段时日咳嗽的时间好像愈发频繁了。”掌心下是他骨瘦如柴的背脊,卫华焉一阵惶恐,心里是压制不住的隐忧。
    “不用担心,没看到大仇得报,我是不会死的!”卫叔邑不在意的拂开他的手,淡然的说道,好像他活着的意义只是看着大仇得以报。
    卫华焉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回了手,给他倒了杯温水。
    “你下去练功吧,顺便帮我请云间先生和稽老过来!”
    “诺!”
    卫华焉站起身行了一礼,转身出了书房门。
    “小郎也是关心您,您这又是何必呢?”阿偌轻手轻脚的收拾茶盏,边轻声劝道。
    卫叔邑透过半开的窗棂,望着卫华焉修长的背影大步离去,久久没有说话。
    “我这副破败的身子,连我都不知道哪天就会倒下。卫家最后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他以后的路更难走。要是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一个人只要心中没了牵挂,那他就是无敌的。我不希望他的心中有哪怕一点软弱的地方,即使那个人是我也不行!”卫叔邑啪的一下关上檀木雕花窗扇,淡淡的道。
    阿偌一时无话可说,他不知道郎主这样是对自己狠一些,还是对小郎君狠一些。
    “可您说的这些他都不知,他只知道,这十几年面对的只是您的冷言冷语,和把他作为复仇的工具,可您们明明就是最亲的亲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你们彼此更加亲近的了!”阿偌还是不死心的劝道。
    “他不需要亲人,他的亲人在十几年前就死光了,复仇是我唯一活着的支撑,也是他的!”卫叔邑冷声道。
    阿偌叹了口气,低头不说话了!
    ‘咚咚咚’,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云间先生稽老和鲁槐三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阿偌重新上了茶,悄悄退了出去。
    “阿焉说你找我们?”陆云率先开口,这十年来他仿佛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儒雅那么清俊,时光对他特别宽容。
    卫舒邑点点头,把桌上的纸条递给他。
    陆云接过看了起来,挑眉笑道:“这好像是第二起了吧?那位也不急?”
    一个国家,还是开国没多少年的国家,就接二连三的发生暴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路槐从他手中接过纸条也看了一眼,皱眉道:“说实话,我有些失望!有本事篡了卫魏的江山,却没本事守护,这才几年?”
    路槐把纸条递给稽老,稽老接过却没看,把它放在面前的矮案上,啜着手中的香茗听着几人的话。
    “权利是个奇妙的东西,没有得到时,畏惧它,千方百计都想要得到它。得到了又不珍惜它,亵玩它!”云间先生似笑非笑的觑了眼卫叔邑道。
    卫叔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眉毛都没动一下下,只专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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