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拖着病体支撑着开始破败的家,遭逢变故她和年幼的弟弟顷刻间长大了,她帮着母亲理家,照顾母亲,弟弟开始彻夜苦读,只为那金榜题名的可能,那是父亲临去时都念念不忘的,他一直说弟弟聪慧青出于蓝胜于蓝,一定能在科举上走的比他远。
    日子就那么过着,因为弟弟读书和母亲的医药,家里越来越破败了,她的心也渐渐沉了,出了父孝,她已经及笄了,有人开始上门询问她的婚事了,她只躲在屋里不去听母亲和媒婆的客道,她很清楚家里如今这个样子,不是不能拼凑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但是母亲还病着,弟弟还未成婚也还要读书。
    她要想堂堂正正的嫁出去,就只能放下读书人家女儿的骄傲,低嫁,但是家里如今几乎没什么进项,她和母亲都期望着借着出嫁的机会能给家里添些收入,好歹挺到弟弟成人。
    母亲瞒着她,偷偷的以泪洗面,其实她知道的那些愿意给很多聘礼的人家都是想让她做妾的,她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放下骄傲给人做妾,她知道那些聘礼能帮到家里,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并不能说貌美,性子作为妾而言只怕也不会讨喜,她真的很迷茫。
    母亲拒绝了所有介绍她给人做妾的说客,包括那几个官宦人家,她们家是读书人家,现在她们还能支持自己的骄傲,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弟弟不能支持起这个家之前,家里的境况会越来越差,她不知母亲能支持多久。
    后来母亲病的更重了,她知道这是为了她,不过母亲很快就不用担心了,她听说宫中要选女使了,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她可以去参选,只要她能进宫做女使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在烦恼了,她可以不用为嫁什么人发愁,又可以补贴家里,虽然她的一生大概就要消散在宫墙里。
    她成功了,成功的成为了女使,母亲含泪送她离家,弟弟哭着说他一定会好好读书,等她出宫以后让她过好日子。
    她挥别家人,迈进那深宫之内,进了宫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补贴家用,那些都是在她活着的前提下。
    深宫之内到处都是尔虞我诈,弄权搏命,她只是一颗小小的尘埃,随时可能被人踩上一脚,最惨的一次她在雪天和几个同伴一起被罚跪,她在脑袋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母亲和弟弟的音容笑貌才挺过来。
    那一次四个人挺过到最后的只剩两个,还都落下了病根,在宫里无权无势的她们没能力调养,但是她们已经很幸运了,因为另外两个最后都病死了,可笑的是她和活着的人甚至根本不用幻想去报复,因为罚跪她们的人很快消失在了深宫内。
    她就那么在宫中一日一日的熬着,她看见身边很多人幻想着飞上枝头,她不觉得她们那么想有什么不对,都是搏命罢了,但是她更清楚能站到枝头的有多少,摔死的又有多少,所以她能一直守住本心。
    那些年月她最开心的大概就是听说自己弟弟考中了秀才,娶了妻子,而弟媳又很快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一阵子都是喜事,喜事过了连着的却是丧事,母亲去了,熬到孙辈出世,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挺不住了,她悄悄的流量一夜的泪,偷偷的冲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
    在她们那一批女使里,她应该算是命不错的,挨了不少磋磨,也渐渐熬出头了,正七品的女官,在宫里不算什么,但比之之前却是好的太多,她就那么一天天的熬着,出宫的选项早就被她抛掷脑后,宫中数年她失去了成为母亲的可能,得到了一双每到阴天酸痛难耐的腿。
    她想着就绪熬着,说不定还能熬到更高的位置,读书人家的女儿最后做个高位女官说出去也不错,但是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宫外传来弟弟中举的消息,她欢喜的几乎落泪,紧接着在收到却是弟弟去世,弟媳伤痛过度,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李家的天又一次塌了。
    想着宫外还年幼的侄子侄女,她撑着一口气,干着放宫人的时候出了宫,宫外的天或许真的比宫里的蓝,她有些迷糊。
    到了家,她庆幸她没回去晚,两个老仆守着两个可怜孩子,除此之外李家甚至比她进宫时还破败,不过她回来了,一切都不同了,在宫中多年她也赞下了一笔私房,不多却也勉强能撑一阵子,她拿着私房买下几亩地,好歹给家中添些进项。
    出宫一年多后,看着侄子越来越大,她开始琢磨着想找个大户人家做女先生,做教养嬷嬷是不行了,家里有两个孩子在。
    就在那时候,她意外的被老爷选中了,听说有五品官员要娶她做续弦的时候,她很吃惊,待到听说连她侄子侄女都愿意一并扶养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同样了大半,她们家实在没什么值得人算计的。
    就那样她嫁给了他,成亲之后的日子真的一直很幸福,即使丈夫和她真是一直“相敬如宾”,她也不在意,哪家主母不是这样。
    后来,府里有了良妾,对于万氏,她的感觉其实一直很复杂。
    自从万氏入府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他的歉疚,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人真的进门了到莫名不好意思起来。
    他开始越来越关心她,嘘寒问暖几不间断,知道她有寒腿的毛病还骂了一顿宫里那些不是人的,然后每到天凉了,都会陪在她身边一边帮她揉腿,一边讲笑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能他对她太好了,让她变得有些偏执,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他那么宠爱婉儿和妍儿,他是不是很喜欢万氏,比喜欢她更喜欢?
    事实上,她知道的他越来越少去看万氏,去也只是看孩子,很少和万氏多说什么,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每当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就会深呼吸努力平复分乱的思绪,一个大家主母怎么能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可笑。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她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里建设,但是她还是不知不觉的变了,在外她似乎还是那个端庄优雅的尤家主母,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变了。
    她习惯了每天等他一起入眠,习惯了在他乱闹的时候无奈的制止,习惯了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他总是在旁边变着法的讨她开心,习惯了在他愤怒伤心的时候抱着他安慰,习惯了他无声的纵容,习惯了和他相守,习惯了自己不仅仅是什么尤府主母而是他尤文德的妻子。
    她的后半辈子真的很幸福,她觉得她可能是把前半生的幸运全都留到了后半辈子。
    这一辈子最大的可惜大概就是她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早就看开了,对她而言尤家的所有孩子都是她的孩子,他们都在她身边长大。
    她一直觉得万氏是个好娘亲,当万氏把两个孩子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就那么觉得,她不相信万氏察觉不到他的冷淡,察觉不到他有多喜欢婉儿和妍儿,但是她还是把孩子送到她身边,只为给她的女儿们换一个好名声一个好将来。
    万氏死的时候,他很悲伤,悲伤的让她也难过,但是他马上发现她的微妙,他告诉她他只是感到很愧疚,万氏死了他才知道他辜负了一个女子一生的感情,但是他没法去爱万氏,因为这一生他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是她!
    她记得她当时打他还骂他不正经,老不休,他也都笑呵呵的受着,他说看到她那么有精神他就开心,他说那样她们才可以白头到老,一起走完一辈子。
    可是他不守信用啊,明明说好要一起走完一辈子,他却先跑了,临走的时候,他没嘱咐儿女什么,他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个人。
    他跟她忏悔,他说他是一个不忠的丈夫,他说他其实瞒了她很重要的事,他跟她说他来自一个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他说了很多,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但是她知道那都是真实的,他不会骗她,她记得他最后拉着她,求她在知道那些的以后不要恨他,后来他又改了注意他说她还是恨他好了,因为据说执念越深的人来世越可能相遇,她们下辈子还要相遇,到时候就算她恨他也没关系,因为他还会爱她!
    她一直听他絮絮叨叨,一直到他的手变得冰凉,儿孙进来告诉她,他走了,她茫然,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不真实,然后昏了过去。
    再醒来,她开始分自己的私房,儿孙们很担心,但是她告诉他们不用担心,他临死还担心小孙子媳妇这一胎,她要看着这个孩子平安出生才好。
    她想着他临死时的话,这个家伙一辈子不会说好听话,临到了了倒是偏要说些,让她难过,他就是这个性子,临到了了也得做些什么,怕她忘了他。
    她恨他吗?恨啊,怎么会不恨?他说了要和她白头到老,要和她一起走完这一辈子,可是他说话不算数,他把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扔下了。
    不过不要紧,她马上要去追他了,小重孙子已经满月了,健康的不得了,就是太胖了,让孙媳妇糟了不少罪。
    李氏慢慢的闭上眼睛,她一直记着呢,她可是恨着他呢,然后下辈子她们一定要再遇见,然后他这一次一定要履行承诺,就像他跟她说得那个世界的样子,她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起相守一辈子!
    尤府时隔一年又一次换上了白幡,尤家的老太君去了。
    第59章 拜见贾母
    不管林乐萱心里多么忐忑,最终林家一行人还是带着重礼前去将军府拜见贾母了。
    因着这是林如海回京第一回到岳家拜见,贾赦、贾政、贾琏和贾珠都在家中,见贾赦和贾政出来迎接,林如海也忙打招呼,几个孩子也分分见礼。
    贾赦和贾琏父子两人面上带笑,互相问了好,贾赦还关心了几句几个孩子,贾政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贾珠则是一贯的温润,因着当年贾赦和贾琏南下为贾敏置丧在林家待过挺长一段时间,林黛玉几个对他们还是比较熟悉的,自然也就显得熟念些。
    说话间一行人从侧门入,贾赦几人引着林如海先去拜见贾母,路上时不时有穿戴不凡的丫鬟婆子窃窃私语,几个小丫鬟丫鬟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了,便回身往梨香院跑去,边跑还边传话:“人到了!”
    林家几人进了贾府后不由微微皱了皱眉,林家乃书香门第,向来是重规矩的,家里仆从一向安静规矩,如今蒙一见这混乱的样子,不由有些不适。
    不一会儿,一行人进了梨香院主屋,因着有外男,女眷们都没现身,只贾母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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